然而就在汗流滿面、嚇得動彈不得的齊烈風看著對方衝到面前的時刻,那匹走運的馬終於踩到了一個坑裡,立刻朝前哀叫摔倒在地,而馬背上的騎兵卻騰雲駕霧一般被朝著齊烈風摜飛了過來。
齊烈風老實說,以他此刻的慌張,根本就沒看到那馬倒了,只覺的空中突然多了個黑影朝自己撲來,驚駭之下,也不管那他以為還在過來的騎兵了,順手就對著那黑影豎起了槍尖。
還沒看清楚那團黑影是什麼玩意,齊烈風只覺的槍身上一股巨力排山倒海的撞來,好像有個天神正手按他的長矛尖頭朝後猛推,槍要脫手!
駭然之下,他只好做了個所有長兵器士兵都被訓練過的動作,猛地下壓槍尾,一下子杵到了地上,然而槍桿上那力量仍然讓他承受不住,就感覺光滑的槍桿上全是刺了,好像手裡抓著一隻刺蝟,扎得他手掌疼不可擋,不由自主的,齊烈風全身都抱住了這狂暴的槍來抵抗那力量,然而瞬間他就被推倒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什麼事?什麼?」齊烈風坐在地上滿心都是恐懼,他死命的眨著眼皮,眼珠子因為太恐懼好久沒閉過,以致於澀得看不清生了什麼。
等他的視力恢復,他才愕然看到前面站著一個黑甲騎士,頭盔下的兩隻眼睛正茫然的看著自己,血和白沫混在一起,從他鼻子和嘴流了出來,而自己槍桿子杵在他的右胸,已經不見槍刃,只是木桿子留在外邊,血順著木桿往下流。
大驚之下,他拉了拉槍,卻拉不動分毫,槍尾巴已經深深的被斜著杵進了土裡。
原來那騎士被摜飛而來,在空中被他一槍紮了個透心!
「我幹的?」齊猴子此時還無法把這麼威猛裝備的一個敵人被釘在地上和自己那驚慌失措下的完全不知幹了什麼聯繫在一起,就在這時,身邊又傳來馬蹄和怒吼。
又一個走運騎兵疾馳過了陷坑區,對著齊烈風衝了過來,入眼即是自己人背後透出的那截閃亮矛刃,以及握住槍的、嘴張著、眼珠子亂轉齊烈風。
「殺!」二話不說,第二個騎兵對著齊烈風胸口就是狠狠一刺。
這一刺,不僅是身經沙場老兵的一刺,更挾著駿馬疾馳的猛,上加、力上添力,一刺既出,勢不可擋!
「媽啊!」齊烈風的槍被卡在屍體和泥土之間,硬的像長在地裡的,那裡用得上,眼見敵人馬刺襲來,倉皇之下,也不管什麼武器了。
就地臥倒對著對方馬匹滾了過去。
這一下幾乎是玩命。
對方人馬合一幾乎就在身邊了,就算能躲開槍刺,要是滾得不好,說不定一下就被那馬蹄子把腸子踩出來。
臉在地上濃重的嗆鼻塵土中擦過,齊烈風感到那根槍帶著腥風從自己肩膀處插過,而這已經不是最可怕的了,最可怕是耳邊如雷般的巨響,那就是馬蹄!
就在耳邊!
彷彿一下就會踩到自己了!
但是齊烈風別無選擇,他停不住,還是滾了過去,彷彿自己蒙著眼往懸崖前跑去。
當齊烈風停在那裡,鼻尖摁在土裡,滿腔都是嗆死人的泥土的時候,他聽見那馬蹄跑了過去。
剛剛他幾乎是滾進了馬槍和馬蹄這咫尺般的巴掌大生存空間,既沒有被刺死,又僥倖躲開了馬踩。
還沒等他把鼻尖從土裡拔出來,就聽到身邊那匹馬停住了原地踩步!
渾身是土的齊烈風一躍而起,只見那騎兵勒轉了馬頭對著自己又衝回來了!
原來那騎兵看到自己幾乎已經是最突前的一撥人了,身後大部隊或者被陷坑消滅坐騎,或者被阻住失去度衝擊,而前面不僅這些敵人都是長兵器,而且不知道陷坑還有沒有,自己這樣進去極其危險,索性勒住馬頭要來消滅敵人最突前的一撥人,那自然是齊烈風這撥人。
「你媽的!」剛從閻王殿轉了一圈回來的齊烈風已經又驚又怒了,眼裡全是那個看著自己的騎兵了,反正齊烈風是個靠腿走路的,敢把自己背後賣給那個四條腿跑路的傢伙嗎?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趁那傢伙原地勒轉馬匹並不是很快的事情,齊烈風朝著他衝了過去,猛地抽出了自己腰裡那把大菜刀。
不過幾步遠,馬匹轉身的時候,馬尾巴朝相反方向飄了起來,齊烈風的臉就衝進了這股飄揚在空中的馬尾巴裡,刺癢讓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但這閉目對付敵人更增加了他的恐懼,握刀的手用力得幾乎捏碎自己的骨頭。
馬尾巴如絲般從他臉上滑落,然而末梢剛到他鼻子,他就迫不及待的睜開了兩眼,一隻眼球是被尾巴的絲抽得酸疼,而這他沒有感覺,有的只是另一隻眼看到的事物:一個對著自己臉的臀部和一條黑色的腿。
儘管只是瞬間,齊烈風還是看的清清楚楚:插在馬鐙裡的是只黑色靴子,靴子面全是塵土了;包裹小腿的是條精心紮好的鐵製脛甲,上面還有割痕;大腿上覆蓋著胸甲延伸下來的鎖子甲,方形甲片之間露出了紮起它們的黃色銅絲。
這景象瞬間即逝,除此之外,齊烈風什麼都沒看見,哪怕對方馬槍要捅穿他脖子他也沒看見,他接近於傻了,戰場上沒有時間思考。
因為這瞬間,齊烈風狂吼著,大菜刀一刀揮出。
如此用力,以致於握刀的那條胳膊好像砍空了一般,帶著齊烈風整個人轉了半圈,背對騎兵了,黑色刀光在空中凝滯消失,沉重的刀背在空中不情願的猛地停住,上面曾經黏住的血和肉屑卻自由得繼續朝前飛,在空中又畫出一條細細的紅色血絲。
這一瞬間,齊烈風刀指虛空背對騎兵,他連喘氣都不敢,而背後靜得也無一聲,兩個人一匹馬就好像被罩進了一個大罩子,這罩子裡是壓抑得讓人吐血的安靜。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眨眼間,齊烈風背後傳來一聲淒厲直達天空的慘叫!
他猛地轉回頭,如牆的那馬還在,而那馬鞍上的騎兵已經消失了!
「草!那人呢?!」齊烈風這瞬間心中一空,肚子上好像被恐懼狠狠打了一拳,既空蕩蕩的難受想吐,又難以抑制的恐懼想哭。
然而當眼珠的轉動驅散了恐懼給他的戰慄冰凍,齊烈風看到了那敵人並沒有完全消失,他,或者講他身體上的一部分還在齊烈風眼前。
一截小腿。
插在馬鐙裡立得直直的一截小腿!
上面的皮肉被齊齊削斷,露出裡面平整的橢圓形的骨頭切面,而包在它外面的鐵質脛甲,從它今天早晨被這個主人綁在腿上到現在完整如初。
接著對著這截小腿上的馬肚子裂開了,腸子滾滾而出,這匹馬光噹一聲倒下,把那截小腿壓在了自己的肉和血之下。
馬牆不見了,露出的是抱著失去半截小腿的大腿哀嚎翻滾的敵人。
「撲」的一聲,他的頭盔下的面門上陡然長出一株開著白花的植物,哀嚎立刻不見了,齊烈風揉了揉眼,才看清那是一隻大箭。
「寨主好身手啊!我跟在寨主後面吧。」三狗謝家侯領著幾個手下跑了過來,他手裡的弓那弓弦還在顫抖。
「去你媽的!你不是軍法官嗎?」齊烈風悻悻的擦了擦汗,叫道:「老子又不會臨陣脫逃,你跟在我後面幹嘛?要就地正法了我?!滾!」
「我現你菜刀很好用,嘿嘿。」三狗嘿嘿笑著指了指周圍。
「你媽的老子說過多少遍了?!這叫開甲刀!」齊烈風不懂他在說什麼,抬頭一看,卻驚呆了:四周已經殺成了一團,探馬赤軍的騎兵突擊完全被瓦解了,失去了度或者坐騎的他們,正在和清風寨豪傑展開勇氣的死戰。這邊一個弟兄手拿鉤鐮槍,把一個騎兵從馬上拖了下來,後面的李炭頭一步趕到,一斧子把他頭盔砍進了腦殼裡;
那邊二狗謝家虎猱身而上,迎著對方衝擊的度大刀一下把騎兵劈了下來,那聲音竟然不是破肉,而是鐵破鐵的巨響,幾乎是連盔甲帶血肉劈了開來;
遠處大胖子秦五義專門挑沒有馬的騎兵作戰,對近身的敵人,他那鬼頭刀幾乎一刀一個,而身後跟著的鹽工弟兄手裡長槍如林般刺出,遠處的騎兵只有徒步逃竄的份;
而身邊一聲弦響,三狗放下長弓,只見遠處一個轉身逃跑的敵人,背心中箭,立時朝後仰頭摔下馬來,一隻靴子還套在馬鐙裡,就這樣被自己的坐騎朝著自己的正營一路拖著而去。
「那邊有個傢伙!快!」三狗一推齊猴子,指著不遠處一個敵人道。
「宰了那狗娘養的!」齊烈風狂吼到自己頭根都豎了起來,這時間他突然再也不害怕了,只有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
他一腳蹬飛插在自己長槍上的敵人,拔出血淋淋的鉤鐮槍,朝著那人飛奔而去。
這時候下山猛虎一般的清風寨豪傑已經和被困狼群一般的黑甲鐵騎廝殺了在一起,陣地上廝殺的狂吼聲、兵器互砍的撞擊聲、臨死前的慘叫聲、馬匹受驚的嘶吼聲響成一片;而戰士們互相廝打的所掀起的塵土漫天而上,如一個鍋蓋般蓋住了這戰場,整個清風山山腳下空地竟然好像成了一口沸騰的大鍋,有蒸汽、有巨響、更有裡面修羅場般的戰士死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