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烈風這次去蕭家堡可沒上次那麼怒馬如飛了,行路慢如蝸牛不說,真的是苦不堪言。
清風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這事連齊猴子都承認。
但無論是地勢險要還是易守難攻,哪個詞,對於一個徒步步行的傢伙來說都意味著可怕的災難,不論上山還是下山,而且他沒鞋子。
從清風山後山連滾帶爬的下來,別說衣服幾乎全被撕成條條,渾身都是荊棘灌木割出來的血口子;雙腳傷痕纍纍,包腳丫子的布上血跡斑斑,走路都是一瘸一拐了。
怕師叔派人捉他回去繼續當傀儡寨主,還躲開好走的大路小道,專門走生僻的小徑,結果僅僅是從後山繞到前山的大路附近,就走到了晚上。
沒有地方找吃的,齊烈風抓了兩條蛇,一隻不走運的大田鼠,但沒有刀子之類的東西剝皮,指甲都劈掉了,硬著頭皮咬掉了蛇頭,喝了蛇血,但看著死老鼠那毛茸茸的頸部,他實在咬不下去,只好扔了。
所以等他在第二天凌晨走到大路的時候,已經兩眼放著飢餓的綠光,嘴巴渾身都血跡污跡斑斑,形同野人了,奄奄一息的野人。
幸好藉著黎明的曙光,齊烈風在山腳看到了一戶開荒的人家,他立刻跑了過去,想找食物找鞋子找衣服。
奈何對方比他富不了多少,從破敗的窗戶裡看進去,睡在草堆裡的男主人,把唯一一身袍子當枕頭墊著,餓得眼冒金星的齊烈風哪裡有餘力去掏人家頭下的東西,只好偷了對方的草鞋穿上,聞聽茅草屋後面有雞叫,他轉了過去,驚喜得一頭鑽進雞窩,也不管那隻母雞嚇得魂飛魄散咯咯大叫,伸手推開,從草窩裡摸出兩枚雞蛋,直接就吞了下去。
這才想起了母雞味道也不錯,雖然也許沒法拔毛放血點火,但起碼撕吃一隻母雞總比撕吃一隻血淋淋的耗子強,齊烈風眼睛光,一把抱起撲騰的母雞,站起來就要跑。
哪料想,對面已經站了一位怒漢——憤怒的主人,手裡還拿著一把鐮刀。
「小賊,找死啊你!」主人看著這個嘴巴上滿是蛋黃和雞蛋碎片的傢伙,雞蛋太珍貴了,又是心疼、又是憤怒,一時間怒從膽邊生,操著鐮刀就砍了過來。
也許以前齊烈風可以不懼,但現在走路都眼冒金星,渾身是傷,別說是個孔武有力的男子,就算是個婆娘,齊烈風說不定都會被打死。
齊烈風並不想放棄母雞,兩個雞蛋哪裡夠填飽肚子啊,他抱著母雞扭頭就跑!
然而,抱著母雞跑了一會,現後面的怒漢離自己越追越近,而自己腿腳越跑越虛,大呼不妙。
「哎呀,好漢饒命!」終於齊烈風一把拋了懷裡的母雞,在耳後主人的跳腳怒罵之聲中,帶著一身雞毛落荒而逃。
摳了一晚上的牆,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大清早又抱著個母雞跑了半天,背後苦主的叫罵聲一消失,又累又餓的齊烈風再也挺不住了,一頭紮到路邊草叢裡就睡著了。
等他醒過來,太陽已經曬在頭頂了,齊烈風想起了老娘,強忍著疲勞再次朝著蕭家堡方向走去。
此刻齊烈風**上身,穿著條條的褲子,污泥血跡滿身、走路抱著肚子搖搖晃晃,和要飯的一模一樣,正哀歎什麼地方能找到吃的穿的和馬驢的時候,他抬頭一看,眼睛卻一亮——不遠處路邊正有一處簡陋的茶肆。
這茶肆前面遮著幾塊草棚子遮陽,下面胡亂擺放著幾張條凳給客人歇腳喝茶,後面是兩座簡陋的木頭小房子當正臉,是隨處可見的鄉村茶館,賺過路商客的小錢。
「哎,有救了!」大喜過望的齊烈風踉蹌著跑了過去。
走近一看,那小木屋後面有煙升起,肯定有飯吃!
齊烈風正喜得滿臉褶子夾得臉上黑泥、草根、雞毛噗噗往下掉,突然臉色一暗,停在了那裡,他在想怎麼才能搞到飯吃。
先,吃飯一般要錢。
他身上肯定沒一文錢,高狐狸老奸巨猾,經驗非富的不像人,軟禁他的時候看準他心思不穩,就穿著小衣把他扔進了柴房,柴房下也沒埋著銅錢給他逃跑用啊。
「高狐狸你個老王八啊!」齊烈風咬牙切齒的說道。
其次,吃飯也可以不要錢。
第一種,吃霸王餐啊。
進去店裡,擺出一副財主的模樣,先對上的茶挑三揀四一番,說些:「啊,店主,你這龍井餵豬的嗎?這人能喝嗎?」等店主點頭哈腰以為來了貴客的時候,大喊一聲:「揀好吃的好喝的給我上來!別給我談價錢,爺爺最煩算賬。」
等吃好喝好,要不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要不仗著武藝高或者後台硬,就是不給你能怎麼著?實在運氣不好,就挨頓打,只要防護好肚子,不要讓好吃的被打得吐出來也算賺了;
但齊烈風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副模樣,哀叫道:「店小二能放我進去,那只能是店主雇了個瞎子。」
店主、店小二就是吃這碗飯的,所謂的狗眼看人低,你有多少錢,大體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會放齊烈風這副模樣的傢伙進店,除非齊烈風先把銀錢拍在桌子上,更別說盡著他給他上好飯好菜了,除非齊烈風二十年後自己兒子開店,他也許能這副模樣這麼吃一頓。
齊烈風攤開手,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頭,歎了口氣:「來武的,我餓得要死,未必能搶得了啊?再說這個地方還真不能動武。」
蕭家堡和清風山離得不遠,這個茶肆在中間,齊烈風自覺自己是蕭老爺和高狐狸兩頭的通緝犯,要是自己太過囂張,傳了出去,無論哪頭的勢力怕也不會放過自己。
不過除了硬吃霸王餐還有第二種吃飯不要錢的。
第二種,要飯。
「爺爺,行行好,我快餓死了,賞碗飯吃吧。」站在門口這麼講,也許真有飯可以吃,這人人都知道怎麼回事。
齊烈風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想到我齊猴子居然淪落到要飯的地步嗎?」
但是肚子比他沒有志氣,話音剛落,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齊猴子看了看前面不遠處的茶肆,舉目四望,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除了這裡能去哪裡找吃的,他咬牙道:「為了救我老娘,讓我當狗吃狗食也行啊!」
打定了要飯的主意,齊烈風猶猶豫豫的走到了茶肆那裡,只見那店裡和棚子下空蕩蕩的,沒有客人,只有一個店小二背對著自己在茶棚下擦桌子,擦得懨懨的毫無精神,不像擦桌子像畫家在作畫。
齊烈風站在那裡一時開不了口要飯,掙扎了好久,為了面子,他咳嗽了一聲。
那店小二聽聞背後有人來了,轉過臉來,打量了一下齊烈風,頓時臉黑了下來,鼻子冷哼一聲,一副要咬人的模樣。
「唉,果然天下店小二一樣勢利眼啊。」齊烈風肚裡哀嚎一聲,然而飯還是要乞討的,他喉頭咕嚕了一聲,低了頭,尷尬和羞恥讓他一時找不到合體的乞討詞吐出來。
然而,對麵店小二打量了他一會,突然滿臉堆笑起來,那張臉就好像在大糞上突然插了一朵大菊花,一時間春光燦爛了。
「客官啊,您好您好!」店小二把毛巾往肩頭一搭,跑到齊烈風身邊,搓著手笑道:「客官,您是要喝茶還是吃飯?」
「咦?不趕我?」
看那店小二好像對大富豪一樣對自己,齊烈風一愣,隨口說道:「我吃飯。」
「好叻!客官您裡面請,外面天熱土大。」店小二笑著對齊烈風做了個請的姿勢,手指著前面的木屋。
「好….恩….好……」齊烈風沒想到不用要飯了,那麼只剩下吃霸王餐了,那吃霸王餐也比要飯好,因為後者他開不了口,齊烈風猶豫著跟著店小二往木屋裡走。
看著店小二熱情無比的樣子,齊烈風心道:「莫不是老闆不在家,又拖欠了這小子工錢,他故意找我這樣的來黑他老闆?」轉念又一想:「難道這是家黑店?拿人肉做肉包子的?」
這時夥計伺候齊烈風坐好,附耳過來好像要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齊烈風肚裡有鬼,怕自己摻和進什麼不相干的破事,又怕對方是黑店把自己做成包子,當然既然坐下了,趕緊離開對於肚子咕咕亂叫、眼前餓得金星四濺的他又是捨不得的,一橫心,猛地一拍桌子嚇阻了那夥計的耳語,大叫道:「我就是個行腳的商人,給商隊先頭探路的,沒想到前面清風山來了一窩強盜,搶了我的衣服,我只好折返回來等後面的同伴。」
然後為了震懾黑店的可能,他咬牙切齒的罵道:「娘希匹的,我最恨的就是山賊土匪!等我回高郵就找官府裡做事的二哥兵剿滅了他們!」
說完故作輕鬆的抬起頭笑笑說:「放心,錢不會欠你的。後面大部隊馬上就到了,我們幾十號人呢,你們一會有大錢賺了!哈哈!哈哈!哈…」
齊烈風裝模作樣的大笑起來,笑了一會,耳邊沒聽到夥計聲音,扭頭一看,只見夥計瞠目結舌的盯著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前段時間這條路挺安全的,我們商隊經常打這兒來回走,怎麼突然出了窩強盜?倒霉啊,真是人喝涼水都塞牙啊……」齊烈風給自己圓著謊,看夥計還是呆若木雞的模樣,咳嗽了兩聲,一咬牙說道:「小哥,你們掌櫃不在家?隨便來點吃的就行。」
「好好好!客官您稍待片刻!」夥計猛地回過神來,點頭哈腰後猛地轉身朝後邊跑走了。
沒想到老闆在家:過了片刻,一個長著小鬍子的矮胖子就旋風一樣的衝了出來,不過他也對齊烈風點頭哈腰道:「哈,客官您好您好,請問您想吃點什麼?」
齊烈風這時一顆心才落回肚皮裡,他舒了口氣,這才打量了一下木屋裡的格局,幾張桌子,幾張木凳子,一個小檯子給掌櫃算賬,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小茶肆或者飯店,看掌櫃這麼熱情,齊烈風瞪了掌櫃好一會確認他真不是瞎子,自己連上衣都沒有的傢伙卻堂而皇之的赤膊坐在這裡,一個老闆一個夥計群星捧月一般圍著自己,滿臉笑容,連在高郵當蕭少爺家丁護衛前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齊烈風有點怯了,他巴結道:「老闆,你這裡熱情,生意肯定不錯。」
「嗨!」胖老闆大笑起來:「咱這小店剛開張沒多久,客人少。所謂飯店茶肆就要掙個笑臉錢,我要是不熱情,客人不來,我可怎麼活哦?這不一會還得等您和您的朋友照應小店的嗎?」
「原來是剛開張不久的新店,估計老闆和夥計都是新手笨蛋!怪不得如此!最好也不是黑店!」齊烈風心頭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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