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翰手提哨棍在樓梯上幾下跳竄,眨眼間就衝到了二樓,醉仙樓的二樓臨街一面是大餐廳,因為已是陽春暖意融融,朱紅門全部打開,透過外面平台上的欄杆,大街上的風景一覽無餘,很有空中樓閣的高貴感覺,只是此刻不是飯點,空蕩蕩的裡面靠著欄杆的桌子邊就坐著三個人.
一眼就鎖住了要找的人,但卻停在了那裡,畢竟要找的人雖然他覺的深仇大恨嗎,然而卻不認識他們,最重要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艾公子得罪了他,還是祁雙三得罪了他,亦或是艾家的囂張得罪了他,這件事本來就有點無名火,此刻他不得不打量樓上三個人,尋找一個適合出氣的人。
坐在正座的是一個穿著青色綢袍的小胖子,單憑那小胖子胸口繡著的百鳥朝鳳手工之精美,一眼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貴,當是聽聞中艾菩薩獨子艾福報了。
但是此人此刻正捧著一杯茶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拳就能讓他歸西的類型,只適合小流氓搶劫勒索,實在不適合用來大打出手、來場轟轟烈烈的激鬥給自己找回面子。
小胖子旁邊的那大漢倒是熊型虎目,手又大又有力,身上的袍子不僅下擺短,而且腰裡紮著虎頭皮帶,短袖稍稍過肩,一身精幹的武人打扮,而且眼裡含怒,那就是祁雙三!
一瞬間,蕭翰就看準了自己的敵手,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
他在打量裡面的人,裡面的人也在打量他。
艾福報今天本來是不應該來的,要見的小商戶不過是個小商人,艾家出一個管家都算看得起他了,但艾菩薩對他這愛子二十歲了,生意還沒上手有點惱火,嚴令這個喜歡遛鳥養花的公子出來跑跑江湖。
下午逗鳥的時候被老爹看見,劈頭蓋臉的挨了一通罵,被直接趕了過來,艾福報不情願的出來,一路上無事,當然其實就是沒事,結果來的比約定的還早一個時辰,只好百無聊賴的坐在空蕩蕩的餐廳裡呆。
一會之後,下人們有點驚慌,看旁邊跟來的祁雙三打護院們下樓的時候,艾福報根本就沒注意到,他正全副心思想家裡新買的那只黃色的畫眉,這才是大事,唯一的大事,對於錦衣玉食、生來就在豪門的他而言,沒有事比得上這個。
但突然有個精壯的小子闖了二樓上來,手裡還提著根家丁的哨棍。
不知道這小子那種表情以及盯著自己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反正艾福報有生以來從沒人敢拿這種眼神看過他,所以他不認識,但人類的直覺告訴他:什麼東西不太對,今天這個人大約是他以前沒遇到過的類型。
看旁邊祁雙三坐著不動,但一臉凝重,好像沒有開口的意思,所以艾福報心中叫了聲:「無聊」,咳嗽了一聲,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推,開口問道:「你就是做生絲的揚州王七一嗎?嗯?你看起來這麼年輕?你五十歲了?」
蕭翰正琢磨怎麼開口說出氣勢以致於不丟了自己和二叔面子,沒想到那小胖子有這一問,頓時愣了一下,腳步也停下了。
「他不是王七一。」旁邊的祁雙三開口,公子的無知讓如臨大敵的他差點岔氣,但隨即失笑,他說道:「我來應付,公子在旁邊看著。」
祁雙三說罷領著一個手下站起來朝蕭翰這邊走了兩步,擋在了公子和這個不之客前面,他打量著蕭翰,眼裡卻是疑惑。
本來是趟無聊的例行公事——陪公子出門談談生意,而且對方還是個五十歲的老頭,這種差事祁雙三也不願意幹,因為有公子這不怎麼在乎吃喝嫖賭的大人物在,別人肯定不會巴結他,也不會對他加倍慇勤,酒宴禮物更不要提了,而公子也只喜歡養鳥養花,和他這個打打殺殺的保鏢頭子也不會有什麼言談甚歡的事,所以艾福報感到十分無聊,祁雙三也感到昏昏欲睡,兩人一起肚裡罵著艾菩薩、並希望那揚州老東西趕緊來、趕緊談、趕緊滾蛋。
就在這時,樓下起了騷動,祁雙三起身隔著欄杆往下一看:醉仙樓門前不知為何有了一群蕭家家丁正罵罵咧咧的。
「怎麼蕭家的人又來了?」他撓撓頭,心裡既不關心為什麼,也不憤怒,而是感到十分倒霉。
前不久蕭二爺鹽被黑了,鹽場丟了一個給艾老爺,所以蕭二爺認為是艾老爺使壞,當然他沒猜錯,不過兩家無所謂撕破不撕破臉,因為從在高郵遇到那一刻開始就互相使壞,互相下絆子,比得只是誰比誰更狠,誰比誰更壞,當然是烏鴉遇見豬,同樣的黑。
此刻只不過在疤痕上再撕一把,然而兩家下人也因此遇到也經常打一打、罵一罵。
不過這種衝突就像青樓紅粉大戰一般,只是出力,不出血,但礙於各自的身份,不好隨隨便便應付主子們的面子問題,罵架一罵起來,就要罵一個時辰也很無聊不是?
祁雙三大呼今天倒霉了,不知道蕭家又搞出什麼唧唧歪歪的破事,反正估計天黑都回不去小妾那裡了。
所以當樓下鬧成一團的時候,祁雙三連起身都不願意,只是讓打手們衝下樓,看看、問問,然後罵罵、打打,僅此而已,還能怎麼樣。
然而今天確實不是一般倒霉,居然有個傢伙衝上樓來了,一看穿著氣度就是有錢的主!
有錢一般有地位,也不會消息閉塞,好像鄉巴佬進高郵連軍馬來了都不懂要迅貼到牆上那樣,自然知道艾家是誰。
但這小子知道,還提著棍子上來?
什麼來頭?
在江湖上混,第一步就要知道對方來頭,然後才決定是打是殺,或者是談是軟,乃至掉頭就跑,這是他十一歲就明白的道理,而今年祁雙三已經三十七歲了,已經坐到了江湖裡老大一般的座椅上,更是明白了什麼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你是誰?有什麼事?」祁雙三看了看下屬捧著刀就站在自己伸手可及的位置,這才話,沒有語氣,既不客氣也不盛氣凌人。
聽到問話,蕭翰也愣了,拄著哨棍立在那裡,嘴張了張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因為他不知道怎麼說。
這種嘴皮功夫總是小流氓或者小混混才玩得溜,而蕭翰除了苦練武藝外,也出身豪強,家教甚嚴,沒機會去挑釁別人或者被別人挑釁。自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什麼了。
先,他想找回面子,但面子丟在哪裡?
他總不能說:「你趕路太急,我不小心讓了你,導致我家下人好像看不起我了!」
其次,他想幹什麼也不是很清楚,要教訓艾家?那怎麼教訓?
打艾公子?打祁雙三?還是見人就打?
可是艾公子也不是一臉匪相,滿嘴髒話,一看就是欠揍的類型,人家上來問他,他是不是生絲商人,多淳樸的小胖子啊,實在不像二叔他們嘴裡一個吃人妖魔的樣子。
祁雙三更是顯得和老爹有點像,往那裡背著手一站,不卑不亢,威儀自現,沒有大喊著:「你丫想死嗎?」抽了刀衝過來就砍。
說實話,剛剛蕭翰打艾家家丁很過癮很順手,因為那群傢伙看起來就是找揍,有人找茬就揍回去;而現在這兩位沒找茬,反而讓他不知道怎麼說了,因為他想找茬而不會。
就在蕭翰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時候,背後傳來一聲大叫:「這位是蕭家堡的公子!蕭少爺!」
蕭翰扭頭一看卻是齊烈風抱著刀跟到了。
齊烈風可是堅定的和平派,要是這次鬧大了,他被迫插在中間,沒好果子吃,弄不好蕭家和艾家同時找他,那時候整個高郵城不會有他的一寸立足之地,所以一看蕭翰正和艾公子他們對峙,趕緊把蕭翰家門報了。
一聽這個傢伙就是傳聞中的蕭家三少爺,祁雙三倒抽了一口涼氣:怪不得敢找我們艾家的麻煩,後台果然硬的嚇人。
但是你既然是蕭家少爺,幹嘛沒事找我們來了?我們在醉仙樓坐著怎麼得罪你了呢?
帶著滿頭霧水,祁雙三抱拳行了一禮,問道:「原來蕭翰蕭小少爺,久仰大名。那您來找我們有何貴幹?」
蕭翰愣了愣,看了看更加恭敬的祁雙三,更加不知道怎麼說了,扭頭問站在自己身後的齊烈風道:「他怎麼得罪我了?你說!」
我說什麼?我說你個頭啊!
齊烈風心裡恨不得掐死章四四,要不是這個混賬把小少爺的刀硬塞給自己,自己應該在蕭翰撞門後早就撒丫子跑了,至於現在進退不得嗎?
他看著瞪著他的蕭翰呆了呆,現在這小爺讓自己說,說什麼?又滿頭冷汗的看了看那邊很疑惑的江湖大鱷祁雙三,那邊是艾家保鏢頭子,得罪了他有什麼好果子?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個…那個……」齊烈風汗珠子順著腮幫子往下滾,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旁邊艾公子的一句問話把蕭翰氣了個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扔了哨棍,轉身就去抽齊烈風懷裡的刀。
艾公子這句話是:「這就是爹說的那蕭家鄉巴佬?」
本來蕭翰來高郵謀求軍職,作為死對頭的艾家立刻就知道了,而且這新建高郵新軍的副統領候選人之一就是艾公子,艾公子自然知道,在這種突然情況下,他吃驚的問手下是正常的,而且他聲音因為習慣不是很小。
然而樓上人少較安靜,蕭翰練武出身耳朵很靈,一下就聽到艾公子這句話了,頓時怒不可遏,心道:「媽的!艾家果然是混蛋!居然說我是鄉巴佬!今天不揍趴下他們都沒臉回二叔家了!」
他是練武之人,武藝在身如同利器在手,殺心自起,怒氣下順手就去抽齊烈風懷裡的刀,這可把齊猴子差點嚇死。
齊烈風用手擋著蕭翰,怎麼也不能讓蕭翰抽刀對著艾公子殺過去啊,恐懼無奈下,他仰起頭對著祁雙三主僕大喊:「你們艾家驚了蕭少爺的馬!」
「他們驚了我的馬?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蕭翰一愣,手沒在繼續去捉刀;
「我們驚了他的馬?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祁雙三一頭霧水。
「對!你們驚了我的馬!」蕭翰回過神來,沒有繼續去拿刀,扭頭對祁雙三大吼起來,這次底氣十足了,這齊猴子說的借口真是太堂皇了!
「我們?」祁雙三嘴巴都合不上了,他心裡確實不能確認有沒有做這事,艾家人馬行進的時候從來不看路不讓人,就對著前面猛衝,別說驚了馬了,因為擋路被馬上揍下來的人起碼也有三四個,誰知道是不是驚了這個少爺的馬。
「那對不住了!高郵大路朝天,我們只管行路!你想怎麼辦?」因為對方是蕭家,祁雙三也不能服軟,否則對方撒起潑來,人家還以為艾家怕蕭家呢,他不得不公事公辦,說得毫無道歉的意思。
「驚了我的馬你還有理了?」看對方冷冰冰毫無道歉的意思,蕭翰怒了,絲毫沒想到根本就沒有馬被驚,想著咬牙切齒的又扭頭要去抽刀。
不敢給他刀,又不能太生硬的拒絕,要是兩家拿刀互劈,明天高郵城裡必有人頭落地,這其中定然少不了「教唆犯」齊猴子,齊烈風恨不得拿頭撞牆,眼睛看到那邊驚疑未定的祁雙三手也放在手下的刀柄上,暗想:「反正我謊也撒了,樓下艾公子的馬車也被小少爺毀了,你們兩家肯定要打,不干我事!你們誰贏誰輸都好,只要別出人命,那我就脫不了身了!」
想到這裡,為了脫禍,齊烈風只好用他那江湖混混的油腔滑調替蕭翰把場子圓了,而且說的全是蕭翰想聽的:
齊烈風說的是:「祁先生,蕭少爺的馬被驚了,是你們不對,但卻是小事。蕭少爺心念你武藝高,高郵鼎鼎大名,今天有此機會,也想和您切磋一下,但刀劍無眼,只想用拳腳玩玩,望您同意。」
這番文縐縐的話在江湖裡卻有另一番含義:那就是事情談不攏,那就靠拳頭解決。
誰贏了,道理就是誰的,這是齊烈風說蕭翰要向祁雙三挑戰。
當然齊烈風還以為自己好心,因為他只是把禍水引向了祁雙三,而沒有提艾公子。
果然,一聽齊烈風所講,祁雙三的手從刀柄上拿開了,冷笑道:「我薄有虛名,只是江湖朋友抬愛而已,只是蕭少爺是貴人,在下只是…….」
但蕭翰已經不等他說完了,齊烈風剛才那番話一字不漏的說到他心坎裡去了:來這裡唧唧歪歪的,不就是為了打一架嗎?還有比使用武藝更爽的事情嗎?誰怕你老頭子。
只見蕭翰放脫了刀,扔了哨棍,空著兩手成拳,轉身就往祁雙三身邊衝去,對方看這個少爺二話不說過來就打,艾家人全部目瞪口呆,滿臉的驚異,除了一臉狼狽的祁雙三之外。
「這丫真是蕭家的少爺嗎?怎麼這麼像街頭混混呢?」祁雙三無奈的架開蕭翰虎虎生風的一拳,滿心都是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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