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出到現在,我們已經走了三天了。
老實說,我不知道現在已經走到了哪裡。我們最後一次補給是在內蒙古的根河市,而之所以選擇在根河,我想,是由於根河市相對來說較大一些,可以進行充分的補給。補給之後我們沒有猶豫,立刻上車,一直到莫爾道嘎,然後向西步行,現在估計應該非常靠近中蒙邊境了。
開始的時候,還能偶爾看見過往的車輛,運氣好的話還能搭個順風車,再不濟也能坐個拖拉機、驢車什麼的,現在越往裡走,村子便越稀少,走上十里八里的,也很難再見到有過往的行人。
這一路走得都很急,好像在和什麼人比賽一樣,弄得大家都很疲憊。不過我和胖子還好,我們背負的東西不多,只每人一個大背包,再就是腰上別了些傢伙,工兵鏟、水壺什麼的。其他的人則苦不堪言,不光背上背著,手裡還提著,更有甚者,還有兩個人抬著的,看得我和胖子在後面直樂。
但他們卻絲毫沒有讓我們幫忙的意思。其實說白了,他們根本就沒把我們當成是這個隊裡的人。
這個隊裡的人,據我這幾天來的觀察,大概可以分成三組。第一組,領隊和他的三個夥伴,其中有一個女孩兒,二十歲左右年紀。我不明白一個女孩兒為什麼要幹這種勾當,而且年紀輕輕,但既然人家干了,想必有不凡的本領。領隊也在這個小組中,說到這個領隊我就隱隱有些擔心,這領隊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我在交流會上看到的那個戴帽子的傢伙,這是我事先萬萬沒有想到的。第二組,夏侯淵和他的搭檔。兩個人的年紀差不多,都是三十歲左右,面膛黑紅,表情果決。第三組,當然就是我和胖子了。
現在他們兩組走在前面,我和胖子在後面。他們幾個在前面偶爾會小聲地交談,但我在後面什麼也聽不到。不過能看出來,他們之間應該很熟絡,反正比跟我們是熟絡得多。這也正是讓我氣憤的地方,你們熟絡沒關係,但總不能把我和胖子當局外人啊,畢竟大家在合作,就算你們是主謀,那這樣排斥我們也沒有道理。我越想越覺得氣不過,最好現在就出現個什麼狀況,讓那幫孫子們看看我和胖子的手段,也好不敢再小覷我們。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忽聽胖子說道,「哎猴子,你說丫們傻不傻呀,非帶那麼多東西幹嘛?這不是給自個兒添累贅嘛!」
我趕緊「噓」了一聲,「小點兒聲,」我說,「人家愛背,你管那麼多幹嘛?咱們走咱們的。」
胖子說,「我就是替丫們累。」
我說,「你小子真是三分鐘熱度,你忘了胡大哥怎麼跟咱們說的了?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
胖子說,「我沒忘,我也沒怎麼呀,你別給我上綱上線啊。」
我說,「我可沒給你上綱上線,是你給我上綱上線還差不多。我也看出來了,你小子是沒東西壓著就渾身不得勁,要不要把我這背包也交給你?」
胖子擺擺手,「得了吧,你可別想趁機佔我便宜,咱們啊,還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說,「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你可不要辜負——」正說話間,突然前面傳來了「哎喲」的一聲,我和胖子趕忙抬頭去看,卻見一個背包從那個年輕女孩身上滑了下來,現在正處於一個上坡,背包從女孩身上滑落下來餘勢未停,逕自朝我和胖子滾過來。
我往前走了幾步,伸出腳踩住背包,拿起來拍打了兩下。包裡不知道裝的什麼,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那個女孩跑過來,朝我笑了一下說,「謝謝你。」
我一看傻了眼,連客氣話都不會說了,這麼漂亮的一個小妞兒,怎麼放著那麼多好事不幹,竟跑到這荒山野嶺處來倒起鬥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胖子看我愣著不動,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回過神來,趕緊說,「這是你的包吧?」說完我後悔不迭,我這不廢話呢嗎?
那女孩倒不以為意,大概是這樣的陣仗見得多了,現在見怪不怪,她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說,「謝謝你。」說完便伸手過來拿包。我一看這兒哪行啊,我說,「您哪兒是幹這活的呀,這包太重了,讓我們的胖子同志替你背著吧,他一向喜歡助人為樂。」
胖子一聽我充好人讓他當苦力,心裡也是老大不願意,可還沒等出言反駁我,就看見那個戴帽子的傢伙從前面走了回來,瞅了我們兩眼,向著那個女孩兒說,「婧子你拿不動了嗎?」
那個叫婧子的女孩兒趕緊擺手,「拿得動拿得動,就是剛才不小心滑了一下。」
戴帽子的傢伙冷冷地說,「那就好,快點走,前面找到合適的地方再休息。」
女孩點點頭,看那帽子走遠了,衝我伸出手來,「你好,我叫李元婧。」
「啊你好,」我慌忙伸過手,「我叫夏侯惇,我爺爺愛看三國。」
李元婧「噗哧」一聲笑出來,「好威風的名字。你是不是每次跟人介紹的時候都加上這麼一句?」
我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麼這麼一句,哪一句?」
李元婧把嘴巴一扁,模仿著我的聲音說,「我爺爺愛看三國……」
胖子在旁聽了哈哈大笑,笑得都直不起腰了,好容易緩過氣來,拍了拍我,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又笑起來了。
我照胖子屁股上踢了一腳,「注意點形象你,沒看人家女孩兒在這兒呢嗎?」
胖子腰一挺,「是,夏侯長!不過——」
「不過什麼?」我納悶地看著胖子,胖子看看李元婧又看看我,最後竟學著我的聲音說,「我爺爺愛看三國……」
「去你的!」我抬腳踢胖子,但他早料到我會踢他,往後一跳躲了開去。
李元婧說,「好了你們別鬧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你們不嫌累嗎?」
我一聽這話,心裡忽然有了打算,這小妮子是跟帽子在一起的,會不會知道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情況?想到這裡我立刻正了正臉色,問道,「你知道咱們這次的目的地在哪裡吧?」
誰知李元婧連想也沒想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表叔沒告訴過我,也不讓我問。」
聽她這麼一說,我忍不住生出幾分失望,那帽子真他媽可惡,怎麼連連身邊的人都不告訴。
這時候胖子走了回來,「猴子,你倒是還還不還人東西了?」
李元婧笑著伸手來接,我把包遞過去,順口說道,「不然我們就替你背了,但看那帽子肯定有意見。」
「沒什麼,我還能堅持得住。」李元婧接過包背上,「那我到前面去了,你們殿後吧,嘿嘿。」
我和胖子都點點頭。
等李元婧走了,我對胖子說,「你丫以後少出我洋相啊,尤其是在女孩兒面前,真是的,怎麼就不得懂得維護長的形象。」
胖子噘噘嘴,「小樣兒吧你,就知道在女孩子面前充大頭蒜,你怎麼就不關心關心我,我可是你最最親密的戰友啊,你這麼厚彼薄此,豈不是寒了我的心?」
我說,「得了啊,甭裝得自己跟一怨婦似的。」
胖子還想再貧,卻看見前面的人已經在一棵樹下休息了,我們顧不上廢話,快趕幾步走到樹下,找個地方坐下來。
這回倒是省事,他們不搭理我們,我們也不用跟他們客氣。我和胖子坐在邊上,喝了幾口水,胖子餓了,想拿點東西出來吃,帽子卻突然站起來拍拍屁股,說了一聲,「走吧!」直把胖子氣得翻白眼。我安慰了一下胖子,不過我心裡也生氣,這寄人籬下的日子可真他媽不是人過的。
當下一行人又馬不停蹄地往前趕去。當然還是我和胖子在後面,胖子有點兒放賴的意思,磨磨蹭蹭地走得慢,我只好一邊走一邊給他做思想工作。
胖子沒心思聽我嘮叨,聽了幾句就不耐煩了,眼睛不住地往四處瞟來瞟去。
現在的時間正是夏末,但由於這裡已經處於中國的深北方,氣溫降得快,所以起伏的草原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油油綠色,觸眼皆是黃綠相間的草皮,偶爾有些凸起的小丘,也已露出了黯淡的土色。樹木也很少,但只要有,就絕對又高又粗的大樹,樹齡至少在三四十年以上。
我們一邊看一邊走,胖子忽然驚奇地叫了一聲。我以為出現了什麼猛獸,趕緊問他,「怎麼了?」
胖子沒回答我,自己三步兩步地跑過去,蹲在地上看著什麼東西。
我好奇心起,也飛快地跑過去,只見一棵尺許高的不知名植物,半遮半掩地藏在乾枯的草叢裡。我納悶胖子是怎麼看到的,這個位置可著實有些不容易現。
胖子說,「這是什麼花?我剛才聞到一股特殊的香氣,好像就是它出來的。」
我還道胖子怎麼現的,原來是聞到了香氣。不過這株植物確實很特殊,莖表面是一種陳舊的綠色,像被人用刀子刮去了一層皮,而且上面爬滿了奇形怪狀的紋理,我一時看不出是什麼紋理。葉子和莖不是一個顏色,是深綠的,上面生有細細的絨毛。在植株的頂端,還有一個將開未開的花骨朵,隱隱透著紫色,湊近了一聞,果然有一種特殊的香氣。
胖子忍不住了,伸手在上面碰了一下,那植物原本開展的葉子突然一陣顫抖,接著就慢慢地閉了起來,好像怕羞或者怕疼一樣。
「這是不就是含羞草啊?」
「不是,含羞草長得可不是這個樣子。」我開始也以為這是含羞草,但仔細一看便知道不是。我播弄著它的葉莖又看了看,忽然想起了爺爺以前說過的一種植物,當時爺爺怕我聽不懂,便說它外表看上去跟含羞草有幾分相像,而且也怕羞。想到這裡我心裡一陣激動,忍不住使勁拍了胖子幾下。
胖子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猴子你什麼神經?」
我激動地話都說不連慣了,連嚥了幾口唾沫,說,「胖……胖子,了,真了這回,美人草,這就是傳說中的美人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