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小丫頭佈置了許多稀奇古怪的腦筋急轉彎以及一些簡單的數理小遊戲,再允諾回來後每天給她講上十個故事之後,唐遠終於得以脫身,邁出了精靈森林,一路北上,開始他的修行之旅。
一路走,一路清寂。他專挑沒有人煙的地方走,是以,整整三個月之間,他沒有碰到一個人,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時值夏季,食物倒也不缺。饑餐野果,渴飲山泉。唐遠就這樣,一步步地走著,一步步地朝著自己的心中踏去。
行進間,身在鑒天鏡中的無數意識,如泉叮咚,如湖清藍,如河曲折,如瀑飛騰般,纏繞在他的心間,一層層地流動著,像雨像霧又像煙。
由於自認資質只是中下,是以他並沒有採取從心入手,一步直徑入的方式,而是根據他領悟的身即是心、身心不二的理論,從身體著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進入自己的心靈。
在鑒天鏡中,他有許多修行者的身份,而現在,那些意識,在他的腦海中一個一個地浮現。
分析著他們的經歷,解析著他們所用的那些方法各自的優點與缺點,比較著他們在各個不同文化傳承之間的行為烙印的區別,然後將這些烙印一個一個地剔除,慢慢地尋找那些共同的東西。
第三天,在一次長長的冥想之後,一套完整的身心入門修煉體系,被構建了起來。
第四天,身體的常規能量通行了任督二脈。沛沛然的能量在身體前後穿行,讓唐遠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
第六天,身體的常規能量通行了奇經八脈,貫通了百會與陰蹺,唐遠第一次,切切實實地從身體上而不是從心靈上體會了一種頂天立地的感覺。似乎日月就在他的身下穿行,似乎只要他的一個揮手,就可以把太陽打落下來。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然後感覺,很痛。
第九天,身體的常規能量進入十二正經,並聯絡五臟,進入了一個微妙的內循環。唐遠有一種如切如磋的感覺。對能量運行的體會,讓他的心神也開始跟著漸漸地微妙起來,有一種穿山渡水,溝連洞天的感覺。
第十天,當唐遠拿著野果,準備晚餐的時候,忽然感到一種乏味。一向鮮美的野果,現在吃在口中,如同嚼蠟。
第十四天,乏味的感覺消失,變成了一種腥味。連最喜歡的那種口味的野果,現在也已難以入口,嚥下去,有一種濃濃的土濁的味道。從這一天開始,唐遠停止了進食。
第十五天,很渴,開始大量地飲水。
第十六天,身體內部有一種焚燒的感覺。全身上下開始癢,難受。但行進間,有一種異常充實的感覺。
第十七天,早上從冥想中醒來後,唐遠感到身體疲軟,全身燙。行路上,看到一個水潭,唐遠不由自主地衝了下去,把全身浸在水裡,再也不想動一下。
第二十天,在水裡泡了三天,身體更加難受起來。唐遠離開了水潭,繼續行路。
第二十五天,唐遠的意識漸漸變得不太清晰起來,有一種喝醉了酒的感覺,身體越感覺燙,好像身處在一個滿是火山的世界。
第二十六天,身體沁出點點血跡,同時,一種難以忍受的惡臭從身體內部散出來。
第三十天,燒漸漸退去,與此同時,唐遠現身體變得微微透明。陽光照過身體,有一種直接穿過的感覺。
第三十二天,能量循行突然從五臟透入骨骼,如剔骨抽筋般的痛楚忽然間從身體內部傳來,痛楚間,還夾雜著一種心被掛起來狠撓卻怎麼也沒撓到實處的感覺,讓唐遠差點暴走。
第三十五天,身體再一次散出濃重的惡臭,暗紅色的血跡和污洉佈滿了身體表面,像是在身上打了一層石膏。
第三十七天,唐遠再一次跳進了水潭,又在水裡泡了整整兩天。隨著身體污洉的化開,唐遠有一種飄飄欲飛的感覺。
第三十九天,從水潭上來後,唐遠這一次現身體不是好像透明,而是真的透明起來。陽光穿過身體裸露的部位,竟然沒有在地面落下影子。感覺身體變得好輕,似乎一陣風來,就會隨風而去。
第四十天,冥想之後,一種莫名喜悅的感覺,忽然從心裡傳來。那一瞬間之後,好像整個天地間,充滿了一種無聲的歌唱。
第四十二天,好像整個人已經從這個世界中脫離,有一種人在畫中游的感覺。
第四十三天,這一天晚上,唐遠端坐下來,沒有進入冥想,而是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境地。這一晚,唐遠聽到了花開的聲音,聽到了周圍的大樹從大地吸取汁液的聲音,有一種清清澈澈的流動感。早上起身,他不自禁地用手撫上大樹,然後,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傳來。大樹似乎充滿了驚喜與孺慕,似欲向他訴說著什麼。
第四十四天,唐遠靠在那株大樹上,半躺半坐,就那麼呆了一天。他好像成了周圍這個大樹王國的王子,它們用種種方式來取悅著他。傾聽著它們的訴說,唐遠的心神漸漸地進入了幽深的境地。
第四十五天,靠在大樹上,唐遠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半睡半醒之間。然後,他感覺自己化身成為了大樹。數個大樹的意識拱衛著他,他們在這一大片天地間周流,體會陽光穿過身體的感覺,體會風吹過身體的感覺,他們的每一個律動,都是一種無聲的歌唱,都是一種對天地的讚美。
第四十八天,唐遠伸臂抱了抱這幾天他倚靠的大樹,把臉貼在它的身上。通過它,他聽到了它們的不捨、哀傷與祝福。半晌,他靜靜地離開了這片樹林。
第五十二天,這幾天,他的身體漸漸從透明轉為正常。
第五十五天,行路間,唐遠感到腦中忽地一震,然後,耳中傳來陣陣莫名的音籟,好像整個天地間的聲音都立體地呈現在他的耳中。他靜靜地走著,沒有刻意地去聽,也沒有刻意地不聽。
第六十二天,這一天,所有的聲音都忽然消失,他似乎行走在一個萬年沉寂的世界。唐遠細細體會著那種莫名的感覺,他感到,自己的心神隨著周圍的靜寂,而自然地進入了一種莊重的狀態,連帶著,他的每一個踏步,好像都帶了一種莫名的威嚴。
第六十八天,受到一種近乎於本能的驅使,唐遠靜靜地盤坐下來。剛坐下來,身體的能量使迫不急待地在任督二脈中循行起來。循行了一會,直接轉入了十二正經的循環。每一循環,都為身體帶來了一種熱感,很熱,但不再有燙和灼燒的感覺,而是異常舒服。
第六十九天,能量於十二正經中,每過一個循環,度便慢了一分。不知多久過後,似乎完全靜止了下來。而唐遠的心神,也隨著靜止。他的整個身心,於斯時斯地,陷入了一種絕對沉寂的狀態。
第七十二天,於靜定中,身體不由自主地震動,每一震動,身體內部都似乎有什麼東西炸開。在連續不斷的炸裂感覺中,唐遠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地丟失。到此,他的意識和心靈,失去了對身體的感應。
第八十五天,唐遠醒來。摸了摸身體,還在。只是,似乎他的身體已經消融在了天地間。微一闔眼,便可以清晰地感到周圍無數性質不同的能量在流動,包括自己的身體。
第八十八天,晚上,唐遠沒有冥想,靠在一個小山坡上,不知不覺地睡去。睡眠中,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嬰兒,正躺在母親的懷抱中。
第八十九天,早上醒來,面對朝陽,唐遠靜靜地跪在地上。
第九十天,行走間,唐遠感到自己似乎成為了風,又似乎成為了水,他感到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天地托著他在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