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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六章 莫等白頭空悲切(中) 文 / 北京棋緣

    從中午走到黃昏,駱巖似乎有些疲倦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感情上會有如此無能為力的一天。想當年在台灣的時候,他是台大的高材生,若非為了全心下棋,放棄了留學海外的機會,大概也已經成了某家不錯的公司老闆吧。在下棋的同時不耽誤自己的學業,這是常人難以做到的事,但駱巖做到了,還做得很好,周圍的人總會投以羨慕的目光,母親臉上也經常因為這個優秀的兒子而添彩。原本他以為北京會是他另一個夢想的開端,想不到這裡反而成了他的「絕地」,圍棋輸過,感情也跟著輸,此時孤獨地走在路上,好像被遷徙的雁群在途中拋棄的一隻受傷之雁。

    難道真的要再回到台灣去嗎?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他伸出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試圖讓思維清醒一點。不,不能回去,回台灣等於向這裡的人妥協先別說,更重要的是,這裡有需要他照顧的一對母子,親情的紐帶牽扯著他的心,如何也放不下。然而,程語曼把所有事情想通的那一天,到底要等多久才會到呢?他怕他因為等不及而做出一件接一件糊塗事,害怕自己關心的舉動反而會傷害到程語曼和他的孩子。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他走到一個小區門口,停住了腳步,抬頭看見門口的「浮雲小築」四字,不禁對自己出一陣嘲笑。這不是馮大虎家所在的地方嗎?他怎麼會到這裡來了?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想轉過身,身體卻好像不太聽使喚,硬拉著他要走進去。他幾乎是拚命地將頭扭到相反的方向,卻感覺到左手被人握住了。

    「阿巖,你怎麼也來了這兒?」

    隨著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到耳畔,駱巖猛然愣住了。原來他身邊站著一個和他一樣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婦人,穿著一身灰色職業式衣裙,頭後挽著髻,別著一支蘭花簪子。乍一看,這女人的穿著並不打眼,從長相上也能看出她的年紀已近半百,但她的眉宇間卻透著一股銳氣,和駱巖身上所帶的那股傲然之氣非常相似。

    「媽,您真的來了北京?」

    駱巖上前擁抱了那婦人,眼中透露著無比的激動,原來那婦人正是他的母親、馮大虎的前妻駱文君——當年名震國際女子棋壇的中國圍棋隊七段棋手。

    母子倆攜手走到一處餐館共進晚餐,駱文君才說起了她出現的原因。其實她早已來了北京,就在駱巖第一次到這裡的一周之後,只是一直沒有露面,連兒子駱巖也沒告訴。不過,生在駱巖身上的事,她卻知道得一清二楚,當然,馮大虎寄去台灣的信算是白寫了一次。

    「阿巖,你好像變了不少。」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駱巖有些吃驚。

    「媽,您在說什麼?我不還是跟從前一樣嗎?雖然我在北京的確沒有給您爭口氣,拿到三菱杯的總決賽權,但我仍然會爭取別的賽事,還有很多國際大賽不是嗎?」

    駱文君沉默了片刻,笑道:「我知道你已經盡了力,其實這並不怪你,倒是我自己過分低估了馮大虎手下那群弟子的實力,尤其是那個姓許的男孩子。」

    「您仔細研究過許嘯鋒的棋?」

    駱巖驚奇地問。

    駱文君的語氣變得有些嚴肅,卻似乎又帶著一絲詭異:「馮大虎的幾個內弟子中,智興和韻秋是我認識的,他們也向我請教過一些棋法,他們夫妻倆的確有著國際級的水準。只是智興的棋路太過方正規矩,韻秋的棋雖然有力卻比較感性,所以遇到韓國棋手,他們還是經常會吃虧。後來我離開北京之後,得知馮大虎又收了兩個徒弟,也就是呂恆宣和鄒俊崎。說到這兩孩子,呂恆宣的棋風非常冷靜,有高手的風範;鄒俊崎的作風是怪異了一點,不過他的棋跟韓國棋手的風格比較接近,技術也比較全面。他們倆本來應該有很好的展前途,可惜差了一點運氣,因為他們出道的時候,正碰上崔銀翔和韓國圍棋走紅世界。」

    「那麼,許嘯鋒呢?」

    「許嘯鋒?儘管這個孩子是戰勝過我兒子的人,我說到底有些不甘心,但從客觀的角度看,這孩子倒是特別能引起我的關注。因為他的進步實在很快,迄今為止,中國棋壇還沒有一個像他那樣充滿獨特氣質的棋手。而且,我認為他還能進步,他的潛力到底能揮到多大的限度,誰也無法預測。我的確沒想到,馮大虎會收到這樣奇特的孩子做徒弟,有這孩子在,我頭一次覺得我們沒有把握戰勝他。」

    駱文君說罷,叫了一杯果汁,緩緩地品嚐著那股甜味,同時也在思考著什麼。

    駱巖不自覺地怔了一怔,也端起旁邊的茶杯,輕呷了一口那杯中褐色的液體。的確,他到現在還抱著戰勝許嘯鋒的念頭,在心中也仍舊不承認許嘯鋒強過他,但母親是他最信任的人。他非常瞭解母親的性格,駱文君在整個中國圍棋界彷彿就是永不服輸的象徵,雖然歲月的風霜已經讓當年的巾幗英雄鬢邊生了華,那股不屈不撓的勁頭卻還在。駱巖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巖」字代表著堅硬的岩石,母親告訴他,這塊岩石不是普通的石頭,而是越磨越堅硬的金剛石。所以,名字的意義也是賦予駱巖性格中堅韌的一點,不論會吃多少苦,都不能屈服。他常以他的名字為傲,也以他有一位這樣的母親而感到光榮,可是如今,從不服人的駱文君,卻對許嘯鋒投去了異常的目光。

    「或許不是我變了,而是您在變。」

    駱巖坐到母親的身旁,伸手攬住她的臂彎。

    駱文君苦笑道:「也許你說得沒錯吧,可能我自己都沒有覺,年紀一天天大了,心也會老去。沒錯,我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消除對大虎的怨憤,但我今天在路上遠遠地看見他和桂雅挽著手散步,旁邊還站著一個英俊的小伙子,應該就是他們的兒子……不知為什麼,我心裡莫名其妙地湧上一種痛感,全身幾乎都要在那一瞬間失去力氣。」

    「媽,您現在住哪裡?我陪您回去好好休息吧。」

    駱巖說著,便找來餐館老闆結了帳,扶著母親,母子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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