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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在事業上取得成功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快樂的事,但這類人恰是不太懂得自由的價值。他們為事業而隱忍著一切,或許從來也不知道開懷大笑、對著海和天空呼喊,會一下子把煩惱都拋棄。珩兒,我期待著有一天,你也能和我一起到海邊來做這種看起來像傻瓜的事,你一定會現,海的顏色並不是憂鬱的藍,而是五彩繽紛。◆
當許嘯鋒和珩兒還陷在一種微妙的關係之中時,馮大虎卻成了最苦惱的局外人。自從第一眼看見珩兒跟著林之韜出現在大虎道場,他就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加上許嘯鋒最近明顯少了幾分勤奮,似乎寧願少一點時間練棋,也想方設法要跑去三潭棋社,實在令人擔憂。
其實,馮大虎自己從來沒討厭過珩兒,反而挺喜歡她,可錯就錯在這姑娘偏偏在「獠牙韜」手下幹活。但他越是不讓許嘯鋒去三潭棋社,甚至用「軟禁」的方法把他的愛徒「鎖」在大虎道場,小伙子想去那邊的**就越強烈。眼看比賽沒剩多少日子,他卻傷透了腦筋,經常連吃飯也會忘記。
「今天是週末,你還要去道場嗎?」
一個皮膚白皙、容貌清秀的中年美婦人從臥室裡走出來,給他披上一件外套。
「當然要去了,免得嘯鋒偷偷跑掉。」
「大虎,不是我愛說你,林之韜跟你之間的舊賬是一回事,你卻沒道理禁止嘯鋒跟那女孩子來往啊,我怕有一天你做過火了,反而會把你最喜歡的徒弟給逼走。」
那婦人蹙著眉,輕輕搖了搖頭,帶著勸慰的語調。
「桂雅,你還不清楚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如果逸舟那孩子能繼承我的衣缽,我也就不用這麼擔心嘯鋒了。」
馮大虎穿上外套,對著妻子長長地歎了口氣。
桂雅微笑著對丈夫說:「我當然知道你疼嘯鋒就像疼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但是孩子現在都已經二十三歲了,也是叛逆的年齡。雖然那個叫珩兒的女孩在三潭棋社上班,可你自己也承認她是個好女孩,她和嘯鋒看起來也有那麼點意思,難道不能順其自然?老一輩人的恩怨,本來就不該影響到孩子們,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對,你說得沒錯。可是獠牙韜詭計多端,我看他是在利用珩兒那孩子,他巴不得嘯鋒成天到他的棋社去,就好趁這個機會慢慢把我徒弟挖走。想當年我應邀去重慶做指導,遇到只有八歲的嘯鋒,本想和他下一盤讓子棋,誰知小傢伙根本不給我面子,非要和我猜先,結果一盤棋下來,我居然和他下到了3o1手,他最後只以十一目半告負。我為了收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孩子做徒弟,頭一次登門拜訪了他父親,結果他母親不同意,我嘴皮子都磨破,就差沒跪下來求那許家兩夫妻了,這你都是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把嘯鋒帶來北京,十幾年培養他成才,那孩子今年一參加世界錦標賽,就成功打入半決賽,可不能因為戀愛影響了他的棋,更加不能被獠牙韜搶去。」
「大虎,嘯鋒是你一手栽培出來的,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女孩子,就斷了跟你十五年的師徒情份?而且你也會說那孩子下棋出其不意,隨時可以創造奇跡,他自然也有他準備比賽的一套辦法。要是連你都不相信他,他一定會傷心絕望,相信我,給他一點自由的空間,這沒壞處。」
「哎,好吧,我就再聽一次你的話……」
馮大虎摸著頭,臉上仍舊顯露著苦悶的表情。
「我這到底是什麼命啊?自己沒得過一個世界冠軍,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了五個徒弟身上,可是智興、恆宣、俊崎都敗在韓國人手上。韻秋雖然最爭氣,拿到了世界冠軍,但女子比賽的影響力畢竟很小。我馮大虎辛苦了一輩子,難道到了要進棺材的年紀,老天都不肯幫我一把嗎?」
「如果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我,而是文君姐,事情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桂雅目送著丈夫離開家門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陣酸楚,不禁回想起了一段往事。
她年輕時曾是著名的京劇花旦,被美稱為「桂月香」,而馮大虎的第一任妻子叫駱文君,是中國圍棋隊的八段棋手。馮大虎和駱文君的結緣,純粹因為他們都是國家隊著名棋手的關係,在比賽上共同進退,曾一度被傳為棋壇的佳話。但在婚後的第五年,便出現了尖銳的矛盾。或許是他們兩人都有著極強的好勝心,所以誰都不願意服輸,導致兩人的感情越來越疏遠。直到馮大虎把家從延安搬遷到北京,偶然和棋友們去看了一次京劇,桂雅這位當紅花旦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戲劇結束之後,桂雅更是盛情請他們吃了一頓飯。自那以後,馮大虎與桂雅之間漸漸形成了一種極其微妙的關係,桂雅雖然是娛樂圈子中的人,個性卻非常溫柔和善解人意,讓馮大虎越對她著迷。終於有一天,他和駱文君簽下了離婚協議書,結束了他們六年的婚姻。但離婚後的第二天,駱文君便帶著五歲的兒子離開了北京,這一走竟從此杳無音信,令馮大虎感到非常失落。直到他三個月後和桂雅結了婚,心情才漸漸好轉,第二年,桂雅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取名馮逸舟。
自從馮逸舟懂事開始,馮大虎便傾心盡力地想要把兒子培養成圍棋高手,沒想到事與願違。馮逸舟身上竟完全沒有遺傳到他的天賦,甚至一看到圍棋就頭痛,有好幾次被父親用籐條打得哇哇大哭,還是對圍棋提不起興趣。在桂雅的勸解下,馮大虎難過地放棄了強迫兒子下棋的念頭,後來馮逸舟成了留美醫學碩士,馮大虎為此既感到光榮,又感到遺憾。馮逸舟沒有繼承他的衣缽,他便時常會想起和駱文君一起消失的大兒子,也曾暗地裡請人去尋找過他們母子,可惜沒有任何頭緒。
她明白丈夫心裡在想什麼,駱文君雖然已經和他離婚多年,但那個兒子要是還在北京的話,遺傳了父母雙重的圍棋天份,必定會是一個絕不亞於許嘯鋒的未來之星。然而,世事往往難以預料,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那就是神在捉弄著人的命運,人得到了一些東西,往往也會同時失去另一些東西。
桂雅搖搖頭,望著遠方輕輕歎了口氣,便走回了房間。
許嘯鋒吃過早餐,把剩下的麵包屑和骨頭用塑料袋裝起來,拿出去餵守道場後門的一隻名叫「黑子」的狼犬。那隻狗長得非常漂亮,全身是純黑的,找不到一根雜毛,每天都盡職盡責地看守著那扇門,也是棋手們忠實的夥伴。許嘯鋒平日裡閒暇的時間最愛和「黑子」打交道,但今天跟狗在一起卻很快使他覺得膩了。「黑子」吃過一頓「豐盛」的早餐之後,竟然沒理他,而是趴在地上,把鼻子擠在前腳下面就睡過去,不到兩分鐘便聽見了它打鼾的聲音。
「嘿,起來!你這黑鬼,怎麼連你都跟我作對?」
狗抬起頭,用慵懶的目光看他一眼,接著又低下頭去睡它的覺。氣得許嘯鋒把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就差沒直接找根棍子在它屁股上狠狠敲兩下。
「嘯鋒,你今天哪根筋不對了?老師不許你去三潭棋社,你也不用拿狗來出氣吧。」
鄒俊崎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打著呵欠喊了一句話,還沒等許嘯鋒轉過頭就一溜煙跑進了棋室。
「大花瓶還移動得真快!」
許嘯鋒沒好氣地朝著棋室的方向瞪了一眼,繼續衝著地上的「黑子」做鬼臉。其實並非因為馮大虎不讓他去見珩兒令他感到氣憤,而是他連逛街的自由都失去,這對天性開朗熱情又好動的他來說,簡直是比酷刑折磨還要難受。如果再繼續這樣被禁錮在道場裡,他覺得不過兩天,自己就一定會病到高燒。
「不管了,今天說什麼都要出去!」
抬頭望見那鐵簽子的後門,激起了他強烈的決心。對啊,老師唯一沒有叫人看守的就是這個後門,因為「黑子」吼叫時的威力強,頗能唬住外面來的人,自然就不需要保安。好,就用這個辦法!
許嘯鋒蹲下身子,撫摸著「黑子」光滑的毛,做出一副很疼愛狗的表情:「黑子,現在四下裡沒人瞧著,你配合我一下,在我出去之前千萬不要出聲。吶,你也看見了,老師把我關在這道場裡已經好多天,我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袋、魚尾紋跟皺紋都出來了,真的好可憐啊。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中國棋壇的俊男棋手的許嘯鋒就這樣鬱鬱而終吧?如果我變成殭屍死掉,以後也沒人能大方的給你啃這麼多肉骨頭,即使把我的屍體拿來餵你,也都已經僵硬得沒一塊好肉了不是?拜託,大家好兄弟一場,你一定要幫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