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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東成西就(二)
其實,在這個時代的人中,燕丹也還算是頭腦比較清醒的人呢,至少現在他就知道,要還想坐上燕王的位置,那就一定要趁我出擊匈奴的機會,盡可能多的削弱齊國的力量,同時藉以壯大他們燕國自己。我看*書^齋且不論他的這番心思正確與否,難能可貴的是,他畢竟有著這樣的一番思量。
與燕丹相比,田建確實徹頭徹尾的像極了後世某些國人了。這從他最關心的問題就可以看得出來。
鑽進馬車寒暄已畢,齊國的二王子殿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跟我討論起他最關心的事情來了。
「左相國,」王子殿下直視著我的雙眼道:「想必你對於敝國的情況已經有了相當的瞭解了……」
齊國的情況我當然是瞭解的一清二楚了,不僅小說裡面交代的十分清楚,另一方面,從我派過去的人反饋回來的消息也一一證明了黃大大並沒有晃點我,所以我於田單曾經同呂不韋的勾結以及田建同他的那個肥胖程度遠超過他的太子哥哥之間的明爭暗鬥的瞭解程度在某些方面甚至比我面前的這個當事人還要清楚,至少,他就並不知道後勝其實就是被我派到他身邊支持他的。現在,田單已經死了,齊國實際上除了一幫坐談天下的書生之外,就只有一個天下第一的劍聖曹秋道了。可惜這一文一武都不是治國興邦人物……對了,說起曹秋道來,似乎善柔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拜望她的師父了吧……
「……鑒於太子的所作所為已經成了貴我兩國之間的障礙,所以,請左相國一定要支持我……」
「哦?」我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這稍微一溜號,二王子殿下就已經提要求了,只是這理由麼,卻太牽強了。那跟我作對的明明是田單好了,齊國的太子只是不合也受到了田單的支持而已,他本人卻根本沒有絲毫摻雜進來的意思,因為,那胖子實在是太忙了,僅僅是他身邊的幾十個姬妾就已經夠他「操勞」的了,他那裡還有閒心來管別人的鳥事!
不過,我可不認為田建這是把我當傻子來糊弄,相反,這傢伙現在在這一方面倒是難得表現出了小聰明,所以,我整了整嗓子,肅容道:「王子殿下,非是項某不通情理,只是剛剛同貴國簽訂了條約,我們絕對不能出爾反爾。事實上,今天就會有撤軍的命令向貴我兩國邊境的駐軍傳達,並且以後只要貴國不主動侵略我方或者侵犯我方人民,邊境地區,我們將始終不會再派遣軍隊的了。再說了,我們不容許別國侵犯我們內政的同時,亦不會有干涉別國內政的舉動,對於友好國家,我們只進行友好的文化和經濟交往……」
雖然是官樣的拒絕,但是田建臉上卻漸漸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意,除了我所說的這些,他還能指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太子的勢力自從田單身死異國之後,實際上早就已經分崩離析了,在臨淄沒看出這一點來的,除了那為了養病從不出宮門的老不死的以外,就只有那個只知道尋歡作樂的蠢豬了。現在,我話裡話外已經很明顯的露出了支持的意思——不支持那個蠢豬,不就是對他田建的最大的支持麼?難道還真的要我派兵去臨淄麼?田建的腦袋還沒有秀逗到底。
「說起文化交流,」田建聞絃歌而知雅意:「這次我代表父王鄭重的邀請蘭宮媛小姐芳駕東歸,一方面為父王壽誕作賀,另一方面,也希望蘭宮小姐可以指導我軍也建立如貴軍相同的文工團……」
「呵呵,」我笑道:「好好好,這是好事。」
田建帶著滿足的下了車,期間他一點兒也沒有提到過關於燕國的任何事情,也許,在他眼裡,那猥瑣的國家,實在不值得他費什麼神,王位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這同隨後鑽進車裡的龍陽君的表現截然不同。
「少龍,」龍陽君擰著一雙秀美的眉毛看著我,問道:「韓桓惠王那個老傢伙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你們真的是要把我們全都吞併了才甘心麼?」
「魏自文侯以降,至於惠王,無不勵精圖治,威望加以諸侯。」我不答龍陽君的問話,反而迎著他的目光反問道:「緣何馬陵一敗,君丑國疲,狼狽至此?」
這個問題對於龍陽君來說顯然有些高深了,同時我也並沒有指望他能夠在短短的時間裡給出什麼有價值的答案——如果他真的有如此之才,魏安釐王現在也就不會這樣窩囊了。所以看著龍陽君面現不虞之色,我微微一笑,接著道:「難道真的是象孟軻說的,『君不可言利……為人君,仁義而已矣』麼?」
想當年,魏惠王不知道腦袋裡的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想從孟子他老人家那裡獲得治國強軍的妙計,結果反而被老夫子說落了一番。現在我把這件事拿了出來,除了開開龍陽君的玩笑外,卻也有點撥他的意思在裡面。說實在的,孟老夫子上面的話,對於君主來講,從某些方面來講,的確是一種真理,只可惜的是魏惠王沒有能吃透其中的真諦。為人君者,的確是不可以言利的,人君者,只有滿嘴的仁義道德,才能夠聚斂人望。「利」這個東西,及應該像是中國明清時期的房事一樣,該怎麼做、怎麼玩花樣都可以,就是不能夠說出來,一旦你說出來,那你就是道德敗壞!作為君主,難盡可以追逐利益,但是你的種種追逐利益的行為都必須披上仁義的外衣。譬如說,搶劫別人的財產時,你可以說被搶的人是罪有應得,你搶劫他只是為民除害、劫富濟貧什麼的,但你絕不能說,你其實就是垂涎於人家的財貨豐厚。你要是這麼說了,那你就是暴君、強盜!魏惠王就沒有這個自覺,在他軍力強盛的時候,公然打砸搶,惹得各國都想圍毆他,結果落的「太子虜,上將死……寡人甚醜之」的下場。所以說,「仁義」這張皮,實在是為人君者不二的防彈衣呀。
可是,龍陽君卻跟他的先君一樣「老實」,聽了我的調侃,不僅沒有釋顏,反而柳眉一揚,不滿的衝著我道:「少龍,你不願意跟我說實話也就罷了,又何必辱及先君呢?」
「龍陽呀龍陽,」我搖著頭道:「你為什麼這樣說呢?我知道,你們都認為孟軻之言過於迂腐了,甚至還有責備譏諷的意思在裡面,可是為什麼你們就沒有看其中的道理呢?」
「道理?」現在是龍陽君在譏諷我了:「少龍如果覺得很有道理,為什麼你自己不照著做呢?」
「哈哈!」我大笑:「難道我沒有照著做麼?」
「你當然沒有!」龍陽君斬釘截鐵的宣佈:「你其實一直都是一個……」
說到這裡突然卡殼了。不過顯然他並不是因為自己說錯了話而卡殼,我知道他本想說我一直是一個狡猾陰險唯利是圖的傢伙,可是他一定又覺得這種像是辱罵的評價,在現在這種不適合開玩笑的氣氛下實在是不適合說出口來,因為他真的不想跟我發生衝突——無論是對於個人來講,還是對於我們現在代表的國家來講。
「唯利是圖且陰險殘酷的傢伙。」我笑著說出了他心裡的話:「是麼?」
「是!」龍陽君注視著我的眼睛好一會兒,確定了其中並沒有危險之後,緩緩的點了點頭:「你就是!」
「你很瞭解我。」我繼續笑。
「當然!」龍陽君突然憤憤的道:「你其實跟我們就是一路人!」
「是麼?」我抽了抽鼻子,拉長了聲音道。
「當然就是!你就是……」龍陽君圓睜著眼睛,伸出手來,幾乎是指著我的鼻子想說些什麼洩憤的話,可是事到臨頭卻突然又向洩了氣似的任由那只剛剛抬起來的手臂落到了他的腿上,圓睜著的眼睛也緩緩的轉到了一邊,接著,像是怕見到我那逼人的目光一樣,乾脆連頭也扭到了一邊去了,只是嘴裡卻還在喃喃的說著什麼:「哦,不,你不是……」
「是的,」我突然收攏了笑容,冷冷的道:「我的確不是!我殘忍、狡詐,我唯利是圖!但是,我同你們卻絕不是一路人!你們、包括那些叱吒風雲的先君們,容我狂妄的說一句,雖然他們都或多或少的在歷史上留下了光輝的足跡,但是無一例外的,他們都不可避免的看不清歷史的方向,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看清未來世事潮流的人,也就只有我一個而已!我現在已經站據了人世嚮導的位置,我指引的方向,就是列國希望;與我背道而馳,就是走向滅亡!」
龍陽君猛地轉過了他那張因為吃驚而顯得誇張的臉,正迎上了我迥然凜冽的目光,然後,他就聽到了我一字一句吐出的沉沉話語:
「因為,在我這裡,萬民看到了真正的仁和義。我,就是仁,我,就是義!」
「是的,」龍陽君一時間適應不了我蠻橫的目光,垂下了頭,喃喃道:「是的,不僅在小民的眼裡,你是仁義的化身,即使是在我大魏的君子之中,你的聲譽也直逼魏無忌……」
「現在,你是不是覺得你的問題有些……幼稚呢?」
「我的問題?」龍陽君一時沒回過神來:「我的什麼問題……噢,是了,韓桓惠王……是的,他真的是一個聰明人……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我呢?我該怎麼做呢?大王……」
魏安釐王對龍陽君「情意深重」,魏太子增又同他交情匪淺,所以,即使龍陽君知道他自己現在面臨的是什麼局面,他也沒有辦法做出「正確的」抉擇。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堅守的東西,龍陽君現在就在堅守著他的堅守,這種心靈中的天人交戰,實在是對靈魂的一種煎熬。
「龍陽,」我伸手拍了拍突然之間變得蒼白憔悴的龍陽君的肩膀,道:「這似乎不應該成為你的煩惱,在有些時候,你所要做的其實只是……追隨而已。」
「……追隨……麼?」龍陽君並沒有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神裡面滿是企望——那種垂死的病人望著醫生一樣的企望。
「呃,」我略略轉了一下眼神——畢竟用這樣的目光望著我的是他而不是她——望著從馬車頂棚垂下來的、阻隔住我投向李媛媛的視線的厚厚帷幔,緩緩的道:「聰明人往往會有更多的煩惱,不是麼?因為他們總是能夠看出很多蠢人們看不到的東西,所以他們老是知道該怎麼樣趨利避害。可是,當他們一再嘲笑別人如何愚蠢的時刻,卻不知道他們正在失去的是什麼。武子從重耳十九年而有魏,其後武侯尚有晉乎?人間世事,如滄海桑田者不知凡幾,豈能事事盡入算計?唯守本心而已。趨利避害者,其奢乎?其寡乎?其不知者眾也。有塞翁失馬者不以為禍,又有愚公移山者不墜其心。惟其逐利益而變者,焉能達此?龍陽,你還有什麼必要煩惱呢?」
是呀,你龍陽君只是魏王的臣子而已,你的責任只是把你的判斷告訴魏安釐王父子就行了,無論他們做出什麼樣的抉擇,你只管協助就行了,至於結局如何,就不是要做忠臣的你所要考慮事情了。對魏氏家族的興衰和堅持,難道就非得以諸侯國的形式唯標準麼?魏國先祖追隨晉國公子重耳出奔了十九年,才獲得了掌管魏氏家族,那個時侯他對晉國以及晉文公重耳的忠貞之心,不也是像現在的龍陽君一樣麼?可是幾百年之後,晉國作為一個諸侯國,還不是被他的後代魏武侯趕盡殺絕!再聰明的人,又能看得了多遠?再忠貞的家族,又能傳承幾代?人生的標準不是越單純越好麼?或者你追求的就是利益,或者你尊奉的只是本心。可如果你又想著忠肝義膽、又要趨利避害,那麼……你丫還是早點在我面前消失的好!
「明白了。」龍陽君還是很聰明的,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我要表達的意思,正是「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取其一而已。可是:「少龍,我知道了你的意思,但你幹才說的那什麼又是賽翁又是愚公什麼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教給你知識與智慧的、你的師父麼?」
「……」暈,我這才想起,列子湯問之類的故事現在還沒有問世呢,看來,我似乎又有得賣弄了呢。
總算,龍陽君帶著他的本心找他的太子哥們商量事兒去了,長舒了一口氣的我一伸手聊開了帷幔,燈火下,李媛媛那嬌艷欲滴的面容出現在我的面前。
「少龍,」李媛媛**辣的目光盡情的灑到了我的臉上,撩的我心裡暖洋洋的:「那些故事,妾從未聽過……你懂得可真……」
她下面的話真的成了「下面的話」了,因為……有些事情還是……反正大家都知道出現了什麼狀況——懸掛在車棚下面的燈籠輕輕搖晃著,卻更加增添了車廂內的旖旎風光,直到……
「少龍……」一顆大腦袋突然毫無徵兆的探進了只有微微生息的車廂,然後在略略呆了兩三秒鐘之後,那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的傢伙不但沒有把他的那顆討打的腦袋縮回去,反而張開了大嘴,大聲叫道:
「妹夫……」
還是頭疼,不過,再怎麼頭疼,烈馬也要開動了,呵呵,還是請大家多擔待一些呀。享受閱讀樂趣,盡在吾網,是我們唯一的域名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