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乒」……巨鹿候府的正廳內,趙穆了瘋似的將所有能夠碰到手的東西都狠狠地摔在地上,不一會兒功夫,壓扁了的銅器、以及瓷器、漆器的碎片就鋪滿的正廳的地面。而牆角門邊,哆哆嗦嗦的侍女僕人們匍匐在地,任由不時飛濺過來的器物及殘片打在自己的身上,甚至在自己的臉上割出一條條血痕,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侯爺,出了什麼事了?」
門簾一挑,一個聲音打斷了趙穆的飆。那奸人抬頭一看,卻是樂乘和郭開這兩個心腹。
「唉,」趙穆歎了口氣,正待說什麼,卻又停了下來,道:「我們還是到小廳裡再說吧。」
「侯爺,」一入小廳,樂乘就迫不及待的問:「莫非這次又沒能奈何那項少龍?」
「哼!」趙穆的臉陰的就像十二月的北極,見不到一絲陽光:「這次不僅沒能奈何的那項少龍,反而被他反咬了一口,竟然將趙倩賴到了我身上,說是被我拐走了,而最可氣的是,大王居然還相信了他的話,雖然沒有因此責罰我,卻讓我交出人來——我到哪裡去把人給弄來呀!」
「侯爺,」一直沒做聲的郭開搖著頭道:「這也沒有什麼呀,值得這樣生氣麼!」
「生氣?」趙穆看了郭開一眼,道:「我現在已經不是生氣了,是在害怕,害怕!知道麼!」
「害怕?」一文一武兩個狗頭軍師一起驚叫,他們從來就沒聽趙穆說過「害怕」這兩個字。
「是的,」趙穆陰沉沉的道:「我這次是真的有些害怕了。你們當時沒在場,不知道大王對那項少龍是什麼態度——我想,他一定是在認真的考慮讓那個項少龍做他的入幕之賓,以取代我現在的地位。」
「侯爺,你是否多慮了?」郭開沉吟道:「大王或許會暫時的寵信項少龍,可是,他卻不會對你動手吧,畢竟,大王也不是傻瓜,怎麼能不考慮到你的勢力呢?」
「哼哼,我的勢力?」趙穆又是一陣冷笑:「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勢力有多大!就在今天,大王已經動手了,他先是藉著項少龍,囚禁了韓晶——知道理由是什麼嗎?居然是違反了今天由項少龍新提出來的,無王命不得指揮命令調動宮中禁衛!當著我和韓晶的面,他就讓人在殿門外,將那些我們安排好要抓項少龍的禁衛武士一個個全都梟示眾……」
「可是侯爺,」郭開急道:「這行動不是大王同意的嗎?而且,你當時怎麼不……」
「不阻止是吧,」趙穆搖著頭道:「當時韓晶看著我向我求援的時候,我是想……可話未出口,我突然覺得心底一寒,硬生生的將話轉了一個彎,否則,現在我哪裡還有機會坐在這裡同你們商量!」
「什麼?」這下連樂乘都表示不解了:「侯爺,在宮中你還……」
「幸虧當時我沒有像你這樣想!」趙穆摸了摸腦袋,多少有點兒心有餘悸的樣子道:「你們是沒看見,我說完之後,大王立刻就叫來了他埋伏好的禁衛——他瞞著我們埋伏的一百五十名全甲禁衛——將我們的那些禁衛武士就這麼拉出去砍了。大王這是在向我示威,告訴我他才是趙國的主宰。而他之前一直任由我們詆毀項少龍,那都是他故意的。甚至我們要召項少龍回來,那其實也是他真正想要做的。我們……忙了這麼長時間,其實都是……唉,當我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項少龍身上的時候,他卻悄悄地不動聲色的聚集起了他的力量,最後,在今天,崢嶸乍現,盡收宮衛於掌心,再加上他囚禁了韓晶,唉,從今以後,禁宮之中,我們是……」
「嘶——」樂乘於郭縱同時吸了一口冷氣,郭縱就忍不住道:「加上樂將軍被免職,城守之職實際上被趙明雄把持,這邯鄲城內的城衛禁衛兩大系統,我們就再也沒有了影響力了!」
「城衛,」趙穆看了樂乘一眼,道:「只要城守之職一日未設,我們就還有機會爭取。而現在足令人擔心的則是宮中禁衛,大王現在已經分別將都尉、兵衛之職授予了成胥和舒淇,更有甚者,大王還新設了一個領軍,由司馬尚擔任,他這是明確告訴我,別想打宮中禁衛的主意呀!」
「這怎麼行?」郭開道:「成胥是趙雅的人,舒淇是那幫老傢伙的人,司馬尚則直接就是廉頗的人,這樣一來,宮中禁衛全由敵視我們的人統領,我們要晉見大王,時常出入宮中,一旦禁宮有變,我們可就……」
「所以,」趙穆陰沉沉的道:「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在禁宮之中安插下我們的人。」
「司馬尚年紀尚輕,又沒什麼背景,到可以考慮接觸一下,」郭開緩緩的道:「只是這個領軍倒像是做預備用的,不知道用處大不大;舒淇麼,世家子弟,我們只有暗中盯緊了他,抓住把柄就好辦了;成胥麼,樂將軍不是同他很熟嗎?今天晚上,我們就在官妓坊裡等著他,他今天高昇了,一定會到那裡慶祝,我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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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邯鄲城西的平民區。
「你叫張力?」推開了籬笆門,看著站在院子裡那個抬頭愕然望著我們的相貌忠厚的中年漢子我輕聲問道。
「是的,」那漢子點頭答道:「小人是叫張力,不知大爺有什麼事?」
「既然你是張力,」我伸手把躲在我身後的趙盤拉了出來,道:「那麼你看這是誰?」
「誰?我不……」張力看了一眼趙盤,剛要搖頭,可是突然間眼睛瞪得老大,接著一下子竄了過來,伸手就抓住了趙盤的手,一使勁,就將趙盤拉到了他的跟前,隨即瞪圓了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趙盤仔細掃瞄了一遍,然後鬆開手,退開了兩步,圍著趙盤左三圈、右三圈的轉了起來,最後,終於在轉到趙盤面前的時候停了下來,神情不安的趙盤正要舒一口氣,卻忽聽得那個張力聲嘶力竭的叫了一聲:「政兒……」
呼,聽到這裡,我也要鬆口氣了,可是——
「……他娘……」
kao!我一個趔趄,差點兒直接就趴下了,有這麼大喘氣的嗎?那邊張力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平衡問題,還在完成他的大喘之吼:
「……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政兒他爹,」一個樣貌平凡的中年婦女嘮叨著推開了房門走了出來:「你怎麼了?撞著什麼了?怎麼說話像是被什麼咬了舌頭一樣!」
「政兒他娘,」張力跑過去一把抓住了那婦女,拖著就奔趙盤過去了:「我今天眼睛有點兒不利索,你來看看……」
「看什麼呀!哎呀,你這死鬼,這兒有人,你別這麼拖著我,讓人看見了……了……了不得了呀!政兒,是你麼?政兒!我的兒呀!你……你……你不是……我可憐的政兒呀!你有什麼冤屈,這大白天的就現了靈呀……」
「老婆子,你先別哭!」張力一把把哭號著要向趙盤撲過去的婦女拖住,大聲問道:「你可看清楚了,他是不是我們的政兒?」
「他不是政兒還能是誰?」張力的老婆哭哭啼啼的道:「我可憐的兒……」
「你看清楚了!」張力急叫道:「我們的政兒已經死了,而這位公子是個活人!你看看清楚呀……」
「活……」張力娘子猛地止住了哭聲,瞪圓了眼睛盯著趙盤:「真的是……」
「不錯!」看到現在的我,終於有機會說話了:「政兒沒有死!」
「大爺,」那張力娘子像是這才看到我的樣子,瞪著我道:「那你說的是……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我指著趙盤,斷然道:「這不就是你們的政兒麼?」
「政兒!」張力娘子再也忍不住了,撲上去保住趙盤放聲大哭起來:「我苦命的兒呀!」
「可是,」那張力兀自不解的問道:「官府送來的……」
「官府送來的什麼?」我明知故問道。
「那屍體,」張力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自己停了下來,喃喃的自語著:「難道不是政兒?」
「官府送來了政兒的屍體嗎?」雖然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可仍然問著這近乎白癡的問題。
「是的,」張力道:「血肉模糊的,辨不清楚,可官府說就是政兒……」
「哼,」我怒道:「這幫庸吏,竟然這樣不負責任!」
隨即,我和顏悅色的對張力道:「張力呀,這下你可以放心了,政兒沒死。當時是我救了他,後來,我看他聰明伶俐,就收他做了徒弟。他早就說要來看望你們,可是一則是我事情太忙,二來,我也不願意耽誤了他的學習,因此一直拖到現在才來,你們可不要生氣呀……」
「恩公!」張力撲的跪在了我面前,用力叩道:「小人謝過恩公救了政兒,以後恩公只要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小人拼了命,也一定要……」
「好了好了,」我拉起了張力,道:「我不需要你幫我什麼忙,只是我看政兒這孩子資質很好,想讓他跟著我。政兒這孩子也很孝順,為了不讓他擔心你們,我呢,想把你們也給接走,以後就跟著我好了。我在邯鄲城外頗有一些產業,你們跟著我,一方面可以安身立命,另一方面呢,也讓政兒少了一份擔心。你看怎麼樣呀……呃,忘了告訴你,我,叫項少龍。」
離開張力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張力的婆娘一直拉著趙盤的手,送到街角,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搞的趙盤眼睛也紅紅的。剛才,張力兩口子摟著他痛哭的時候,他也沒跟著少掉淚。在他短短十三年的人生中,像這樣的真情流露,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多少總會有一些感動的。
「明天我就會讓烏達把他們送到牧場去,半個月之後,再讓他們見你一面,以後每過半個月,都可以讓他們見你一面,這樣,逐漸減少你的化妝,過一段時間以後,他們就是見到你的真面目,也會把你當成他們的政兒的。」
「是的師父。」趙盤回過神來,卻又不好意思的道:「沒想到師父算計的如此精準,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懷疑師父來著……」
「呵呵,」我笑道:「懷疑也是正常的,能讓他們把完全陌生的自己認作養了十幾年的兒子,說出去,誰又會相信呢!哈哈……」
「可師父就做到了!」趙盤一臉崇拜的望著我,問道:「師父,您是怎麼做到的呢?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呢。」
「其實也沒什麼的了。」我大言不慚道:「關鍵的一點,就是它!」
「它?」趙盤摸著左邊臉頰上一個新月型的的小小傷疤,那就是我現在伸手指著的地方。
「是的,就是它。」我解釋道:「其實這件事看起來匪夷所思,可真正做起來卻也不難。我幾個月前就已經讓人詳細的打聽了張家政兒的相貌,然後用拼圖的辦法,一點點的將他的樣子整理了出來,現那孩子相貌中最明顯的特徵,就是這道新月型的小傷疤。你知道,他們的兒子已經離開他們將近兩年了,小孩兒相貌上的變化,那是很大的,所以,只要你的相貌同他們印象中的模樣有六七成的相似,那就足夠了,然後,再加上這道疤,他們想不認也難哪!」
「噢,原來如此!」趙盤恍然大悟道。
嘿嘿,什麼叫「原來如此」!我還有一些暗藏的東西都沒說出來呢,像我說的那些具有暗示性的話,其實起的作用,一點兒也不比化妝、傷疤什麼的小。不過呢,這些東西,還是先不要說的好。
回到家,還沒來得及坐下來,項北就跑了過來:「爺,那個成胥請您去喝酒,說是……」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把烏達叫來,我有事叫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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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娘子,」官妓坊的一座房屋內,樂乘指著老鴇怒道:「別給你臉你不要,信不信老子現在拆了你這鳥窩!」
「樂將軍哪,您息怒。」那三四十歲的老鴇匍匐在樂乘和郭開的腳下,渾身顫抖著哀求道:「成將軍已經把**包下來了,奴家實在是……要不,等成將軍他們完了以後,奴家再讓**來陪你們……」
「啪」!回應老鴇的只有一記脆響。
「快點兒去把**帶來吧,」郭開陰惻惻的道:「樂將軍現在心情很不好,你不是想讓分成兩半,讓別人把你拎出處吧?」
「快去!」樂乘一面說著,一面把佩劍從腰間取下,「啪」的朝身前的小機上用力一拍。
「是!」那老鴇嚇得一個機靈跳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哼哼,」樂乘恨聲道:「下賤的東西,不給她點兒厲害看看,她還以為老子好欺負!」
「唉,」郭開歎道:「這幫東西雖然下賤,可卻是最懂得人情勢利的呀,如今我們的日子卻實是不如以前了呀!」
「還不是因為那個項少龍!」樂乘恨恨中帶著點兒委屈:「我怎麼著他了,他要把我給……」
「哼,你怎麼著他了,」郭開也是一腦門的官司:「你畢竟是丟了兵符,可我呢?我才是冤枉哪,什麼都沒做,還讓他生生的訛了一千多金……你說,他不會是知道了我們和巨鹿候的關係了吧?」
「不會吧……他怎麼會知道呢?」
「可是……」
「唉,不管他了!」樂乘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再也沒有了跟郭開討論下去的心情,他今天來這裡的目的,除了要見成胥之外,還要好好的洩一下這麼多天來憋在心裡的那股子氣!
木門「呼啦」一聲推開了,一位豆蔻年華的少女,冷冷的站在門口,冷冷道:「**見過兩位大人!」
「呵呵,」樂乘淫笑著看著門口清麗綽約的少女,一邊緩緩的從衣袖中抽出一條紅色的絲帶,一邊放緩了聲音道:「**呀,來,來來,做到本將軍身邊來……」
「哼!」郭開厭惡的看了一樣樂乘,起身坐到了一邊去了。心裡還鄙視著樂乘,這傢伙跟著趙穆就沒學到什麼好的,見到姿色好的女子就……唉,我們還有正事要辦,你就不能讓這可憐的女子多活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