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良一如平時那副琢磨不透的表情,他徵求趙良德的意見,趙良德搖搖頭,「大家說得很好,我就不說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把村委的幹部接出來,其他問題放在後一步考慮。」
張國良點點頭,最後說道:「這次事件的情況基本明瞭,是村民和村委的矛盾上升到一個爆點,村民採取的一種極端辦法,目的是要引起我們上級領導的重視,出面解決東勝村存在的問題,所以,這是人民內部矛盾,是良性的,不值得大驚小怪,更不能擴大化,因為這件事就否定了我們陵水縣幾千名幹部、近百萬群眾日夜辛勞所取得的成績,那是不正確的,也是不客觀的。**教導我們,看問題要一分為二嘛,不能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陵水縣大局是健康的,我們七百多個村級組織大多數幹部還是好的,出現一些小毛病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一個人再健康,偶爾一兩次傷風感冒是正常的,有利於清除肌體中的病菌,使我們更加健壯。我同意前面同志們的言,現在作三項決定:一是組成談判小組。」他微笑的看著我說,「我建議由宣傳部6部長6川同志牽頭,原工作組的成員加上洛水鎮申外財同志組成。另外成立問題處理工作組,還是由6川同志負責,紀委、組織部、民政局、農工委、農業局、開辦、洛水鎮等單位抽調人員組成。談判小組談判之前,村民必須無條件保證東勝村村支兩委所有幹部的人身安全和行動自由;二是撤除封鎖村道的木棒,保證村民和外來人員的暢通無阻。東勝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不是哪一個人或者哪一夥人的,陵水縣沒有獨立王國;三是對村民提出的問題分門別類梳理,認真答覆,限時辦結。我同意曹縣長的意見,只有我們認真為老百姓辦事,才能贏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要用真誠去感動他們,用道理去說服教育。下來後,農工委牽頭,把全縣村級項目實施情況搞個調查,讓全縣的幹部、老百姓都明明白白,這個工作就由老趙你來具體負責,一定要認真、仔細,成績、問題一分為二,這也是對我們工作的一個推動……」
張國良點到我名字時,頭大了不止一倍有餘。
我不是怕面對村民,而是切切實實感覺夾在了張國良和曹大勇中間,一個小小的茯苓項目,牽涉的面又何止在幾個村上這麼簡單。存在問題是肯定的,按江家濤透露的消息,平均一袋三元多的利潤,全縣是幾百萬袋,中間少說也有幾十萬流進了個人的腰包。
但問題是,查深查淺豈是我6川做得了主的?解決不好,村民不答應,曹大勇也會認為我6川在為某些人打掩護;解決到位,萬一把某些問題暴露太深,豈不是有犯上之嫌?全縣七千畝的面積,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相信陵水縣幹這樣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要想搞出曹大勇期望的那種驚天動地的大事,無疑是癡人說夢,各級幹部都是既得利益者,是一條利益鏈條,牽一而動全身,你能把誰怎麼樣?連葉子民也是張國良一手栽培起來的,趙良德心知肚明,所以乾脆連多餘的話也懶得說。
一邊要查問題,一邊卻不想把事情真正搞徹底,張國良安排趙平安負責全縣農業項目的調查就很能說明問題,我實際上就被二位領導放上了火爐烤,烤6川的柴火是東勝村的村民。
動員村民放出焦大力等一干村委會幹部很容易,村民也明白軟禁人質是犯法的,申外財拿幾句大話就把村民嚇唬傻了,誰也不願意承擔軟禁人質的罪名,電影電視都有挾持人質被槍斃的場面,所以,申外財幾句嚇唬的話一說,焦大力等五名村委幹部很快被放了出來,恢復了自由。
要撤掉村口的木棒就難了,幾百畝的木棒碼起來堆積如山。
我把談判組的人員召集起來,傳達了張國良書記的指示,對申外財說道:「我看我們到村委會辦公室去談。」
他有些猶豫,擔心道:「村民素質差,萬一有什麼過激行為怎麼辦?」
「放心吧,我們去是為他們解決問題的,不會有事。」
申外財擔心的問題我很清楚,項目的事是他下令叫東勝村搞的,現在出了問題,心裡怕得要命。
徐聞和貫副主任都贊同我的提議,只有面對群眾,才能讓群眾相信我們是真心去解決問題的,而且老百姓歷來也是通情達理的,通過前段時間的摸底交流,村民對我們工作組印象還不錯,組員們比較有底氣。
我見著焦大力,瞭解他這一天在村委辦公室是如何過來的,焦大力吞吞吐吐,不敢說實話,心裡明白這人肯定有問題,不然,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為什麼見了領導居然不敢申述?
工作組繞道後山進了村莊,領頭鬧事的村民見我們進來,反而不敢出頭露面了,躲躲藏藏,指使部分老人婦女和我們工作組打馬虎眼。我把村裡的婦女主任找來,反覆說明我們的來意,希望村民選五名代表,在村委辦公室和我們交流情況,反映問題。
貫主任和江家濤主動提出一起和婦女主任找村民做工作,三人去了許久,直到傍晚時方才選出了五名村民代表,猶猶豫豫走進了會議室。
軟禁村幹部,他們心裡一直害怕上面追究責任。
我把工作組的人員作了介紹,也把縣委的決定作了傳達,而且向他們保證,村民反映的問題只要屬實,這次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明天縣委各部門抽調的工作人員就進村來處理問題,叫大家不要有顧慮,也不要擔心政府搞秋後算賬。
東勝村的情況和4.27事件的平安村不一樣事件死了人,群眾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煽動上路鬧事。東勝村是群眾不滿意村委會的管理,對村委的個別人有意見,加上項目帶來的損失而激起的憤怒。
只要老百姓有具體的問題和訴求,事情就比較好解決,我心裡有了招數,低聲與申外財商量:「現在晚了,我們把張書記定的第二條撤除阻攔村道的木棒放在明天解決,先把問題搞清楚。」
申外財點點頭,「6部長你定。」
村民代表在我們的反覆保證和啟下,終於放下顧慮,敞開把村裡的問題說了出來,我看了江家濤和張春明的記錄,歸納起來共有三個方面的大問題一共二十四個小問題。
三方面大問題主要是:一、村務、財務長期不公開,上面下撥的錢、項目經費如何使用、村民集資投勞稀里糊塗,不明不白,一本糊塗賬;二是處事不公,村裡唯一的磚廠承包費還是五年前定下的,取土不繳費,白佔良田二十多畝五年;三是茯苓項目讓群眾損失慘重,最多的一戶損失達到兩萬多元。
我一聽兩萬多,嚇了一跳,忍不住問道:「戶主叫什麼名字,種了多少畝?」
領頭的村民胡民忠才二十七八歲,回道:「叫張士,家裡非常具體,愛人一直有病在身,聽了焦大力的宣傳,租地種了十畝,自己山場的木棒不夠,借錢買別人的木棒,現欠外債兩萬多,你們說怎麼辦吧?」
其他人吩咐附和,情緒漸漸熱烈,我迅理了一下思路,把雙手一按,說道:「大夥兒別激動,問題總會有一個滿意的解決方案的,我們剛才統計了一下,你們代表村民一共提了三個方面的大問題,二十四個小問題,張春明,你把這些問題念一遍,看看和大家說的有什麼出入。」
會議室頓時平靜,等張春明一一把問題念完了,我問道:「和大家說的有出入嗎?」
胡民忠和四位代表核對了一下,搖頭道:「沒有錯,就這二十四個問題。」
真正激化矛盾的其實只有兩個:一是村級財務不公開,村民長期懷疑幹部有貪污行為引不滿;二是茯苓項目成了直接導火索,由於涉及面廣,個別農戶損失較嚴重,多次與村幹部交涉無果,給紀委寫信又石沉大海,所以才釀成了今日之禍,只要把問題搞清楚,事態很快就會平息下來。
我和申外財商量了一會,當場給村民代表作了三點承諾:一、二十四個問題交給有關部門一一落實解決,請代表監督;二、工作組明天進村著手調查村級財務問題,不管涉及到誰,一定嚴肅處理;三、關於茯苓項目問題,先由村委逐戶登記造冊,核定具體損失,最後由縣委作出最終的處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