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春花泱泱出去後,我默思了片刻,在她清澈純潔的眼神的*視下,幾乎不敢正視自己內心的醜惡。我怕自己陰暗的思想在她面前曝光,日益骯髒的靈魂受到良心的譴責。
長期以來,陰謀帶來的樂趣,物質帶來的刺激、享受,和工作成就感帶來的虛榮心,使自己越來越偏離了正常的合乎倫理道德的軌跡,在情感和理智面前我選擇了理智;在卑鄙和良心面前我選擇了卑鄙……對於張清芳的真情,自己不但不敢接受,反而像火炙熱了手,毒蛇纏住了身,避之不及,唯恐惹禍上身。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6川,你真的變卑鄙了,自從醫院裡見到李冰冰和趙大富那一刻起…….」
賈春花給我一驚,古震則給了我一喜,下班時他給我來電話「有事要說」,我知道是財政資金撥付到賬了,是他該表示的時候了。
我們心有靈犀,一般這種情況都是在回縣城的中途停車裝著談事,趁無人時他提一個包放在車上,或者是來到進縣城前的河灘上交易,從吳德市回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前兩次都是五十萬的大數目。
我們將車停在靠路邊的河灘上,我直接離開汽車來到水邊,看著西邊漫天的彩霞倒影在水中,咕咕的河水綿綿不絕,淌金流彩,滿眼的金色輝煌,耳聽得他關車門的聲音,知道又一個挎包被沉甸甸扔進了車廂內。
古震來到身邊,「6書記,謝總來消息了,董事會已經批准2ooo噸多晶硅項目落戶楊柳鎮,他五一放假後就來吳德市簽合同。」
我心中狂喜,這可比聽他扔五十萬人民幣在我車裡的聲音還動聽啊。
「太好了,郎書記昨天還追問這事。」這項目如果搞成,不但關係到我6川的前途,對郎一平、洪常青等都是意義非常,因為太陽神集團在西南布點的事曾經被幾個省追蹤,最終落戶楊柳鎮,這要靠了古震的私人關係啊。
古震用平淡的聲音說道:「我想約郎書記見一面,你能否說說?」
「沒問題,什麼時候?」
「活動結束吧,這些天的確太忙了。」
「我先給你吹吹風。」禮尚往來,我知道他是為了「楊臨路」的事,郎一平已經給我露了底,這種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現在的古震不單單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介於他在省市領導之間的特殊關係,圍繞著他幾乎形成了一條看不見的陞官路線圖,明白內幕的人都想成為這條線上的一個游動的點。
「那我就先謝謝老弟了。」他笑嘻嘻說道。
「我們還用這麼客氣嗎?洪書記那裡還希望你抓緊運作,我的菜已經端上桌,就等貴客臨門了。」
「沒事,到目前為止方案未變,只要盧秘書和龔秘書長不來電話,這事就有十足十的把握。」他信心十足的說道,接著又低聲告訴我,「魯向東被交流,龔自成有可能上副書記。」
「可靠嗎?魯被提拔交流還是……」
「提拔的可能性太小,平級調動,聽說是到穎州市作副書記。」
「龔秘書長升得很快啊。」我有些感歎,秘書長一步到副書記,這種先例似乎很少。
古震微笑道:「這就是『跟對了人』的效果啊。」
我點點頭,洪常青既然還要在吳德市搞下去,毛德旺、魯大東離開市委班子,他肯定是要培植自己的勢力了。
「市長是誰知道嗎?」
「省上下派,省科技廳的蕭副廳長。」
「毛市長到政協沒改了?」
「老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洪書記雖然書生意氣濃了一點,但他畢竟在官場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人大主任通行又是書記兼任,怎麼可以自己主動把權柄讓出去?」他停頓了一會,提醒道,「說不定毛德旺的人還要被限制…….毛在吳德市經營得太久了,扎根太深了…….」他目光曖昧的對我示意。
「你是說先鋒縣也會動一動?」我有些忐忑不安,動先鋒的班子那就是動郎一平,郎一平一動,豈不是我6川也失去了最可靠的靠山?
「所以我要見一見郎書記,最近最好不要與毛有任何聯繫……龔秘書長是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對象。」
「謝謝古兄,這事全靠你運作了。」
「好說,誰叫咱們是兄弟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接著放慢語氣說道,「不過有些事我得提前說,不管我做什麼,希望你能支持…….至少不反對吧,否則就不好辦。非常之時必須有非常之策!相信老弟能理解。」
他說得含含糊糊,我明白他一定有所指,既然他不想說出來我也不好明明白白的問。
「有一點你放心,不會損害到你和郎書記,而且對你們是絕對有利的事。」
我點頭說道:「我絕對相信古兄的話,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是啊,我每到一處總能交幾個真心的朋友,這是我古震一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有了朋友,什麼事幹不成?」
……我們一直談到夕陽西下,暮色四合,方才分手離開。
我們吃過晚飯後郎一平才回到家裡,有了保姆,劉姨晚上的樂趣就是給歡歡洗澡換尿不濕,郎燕除了餵奶以外,什麼也插不上手。
郎一平一回到家裡,照例要把孫女抱在手裡顛兩顛,喜滋滋的說:「今天又沉了。」
劉姨笑道:「天天抱還沒抱夠?給我。」
郎一平捨不得,正想說話,我插言道:「爸,我有事給你說。」
他見我說得慎重,把歡歡放進劉姨懷裡,點頭說道:「書房去。」
郎燕泡了兩杯茶進來,想膩在我身邊不走,我抬頭道:「你去看歡歡是不是該餵奶了?」
支走郎燕,我立即把門掩上。
郎一平坐在椅子裡很鎮靜,等我說事。
「今天見了古震,他說了一些市委換屆的情況……」我思考著該怎麼給他說明白這件事,見他神情嚴肅,精神很專注,顯然也有所耳聞了,「據說大體已定,毛市長去政協,魯被交流到外市,龔秘書長有可能是副書記……」
「省科技廳蕭廳長下來做市長?」
我點點頭,繼續說道:「關鍵是…….毛市長去了政協,洪書記有可能要動一批人…….」
郎一平沉聲問道:「這是古震說的?」
「嗯,我分析這種可能是完全有的,我們先鋒……」
「不用忌諱,我也大致知道一些,秋陽和我合計過了。」
「這事也不是絕對的,古震想見你一面,有些事找龔秘書長或許有轉圜的餘地。」
「他是這樣說的?」郎一平雙目灼灼閃亮,像是在黑夜裡突然現了希望的燈塔,看來古震說的是真的了,說不定這段時間他和薛秋陽、金鑫等暗中已經活動開了。
我點點頭,回答道:「是的,他提醒這段時間千萬不要和毛市長生任何關係。」
郎一平嚴肅說道:「洪常青要做長遠打算了……」他語氣裡有一絲絲沮喪,掏出兜裡的手機,撥通了電話,說道,「秋陽,那件事緩辦,最近不要去市裡了,你給老金也打個招呼。」
他回頭問我,「古震明天有時間嗎?」
「我和他聯繫看看。」
「洪書記『五一』到楊柳鎮不會有變吧?」
「古震說目前沒任何變化。」
「哦,這就好,這就好……」郎一平陷入了思考,表情更加複雜。
「爸,我有一個判斷……」
「說說看。」
「古震好像是想借這次活動達到什麼目的?至於具體是什麼目的我一時還猜測不透。」
他點點頭,說道:「這能理解,他畢竟是商人,商人的本性就是無利不起早,這次活動除了擴大楊柳鎮的名氣、宣傳他的學校外,直接的商業價值並不大,就拿他的露天浴場來說,真正獲利的是竹溪村的老百姓,古震是賠本賺吆喝,花幾百萬組織這樣的活動難道就為了出風頭?」他搖搖頭,肯定道,「不會這麼簡單!」
「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從他一心一意想把洪書記拉來楊柳鎮的舉動看,似乎政治上的圖謀要大得多。」
「政治圖謀?古震不像,他似乎對做官沒什麼興趣。」
他究竟要幹什麼呢?
我們同時陷入了思考,而又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古震是由政治而至經濟,說到底,他是為了更大的經濟利益!
「很有可能,這是他一貫的手法,有了洪書記背後的這座靠山,市裡各縣區的工程還不是他予取予求嗎?國家開西部,資金正源源不斷的湧進來。」
「是啊,商人的嗅覺是很靈敏的,古震尤其是。」
達成了一致的共識,我們爺倆反而放心了,只要古震是為了經濟利益,那什麼都好說了,工程交誰搞還不是搞?何況古震這人誠信度很高,公司實力在吳德市也是屈一指的。
各取所需,兩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