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麗請了兩天假來醫院幫忙照看,我才得以稍稍喘息。
無人時,她遞給我一個包,說道:「全鎮的幹部湊的份子,一共六萬三千八百元。」說著她掏出一張紙,「這是清單,你看看。」
我接過,道了謝,隨手把清單塞進了兜裡,說道:「謝謝了,大家都不容易,還這麼破費。」
「隨喜嘛,書記得了千金,對楊柳鎮人民都是天大的喜事啊。」
「馬屁精,你請假行嗎?別人拿不到錢背後不得罵死你?」
她頭一揚,「管他的,侄女兒比天大,我怎麼也得來幫兩天忙,罵也值得。」
一個禮拜後,情況慢慢好轉,奇怪的是王文剛、劉青山、黃塵中三人除了電話聯絡外,一直沒有露面,我也沒放在心上。郎燕出院後,孫麗麗在農村找了個保姆來,買菜煮飯這一攤子事才脫身,離崗十天,我準備上班去了。
介於我這些日子稱職的表現和保姆的得力,劉姨破例對我很寬容,「去吧,家裡有我和小張呢。」
我上班的第一天,現楊柳鎮黨委政府和我走之前差不多,各項工作都有條不紊的在順利開展。
黃塵中還是很稱職、也很敬業的。我感覺十分安慰。
剛剛坐下不到十分鐘,他就進來了,「恭喜,喜得千金。」
「謝謝。」幾天不見,心裡感覺很親熱。
黃塵中道:「不敢佔用你晚上的時間,王文剛、楊青山、張清芳等請你中午到店裡接受祝賀,大家樂一樂。」
「呵呵呵……我還以為你們裝瘋作傻忘了呢。」
「忘了我們自己也不能忘了你的喜事啊!」
「文剛已經來了?為什麼不到辦公室來?」
「他忙得很,要中午才能趕到。」
我們把這段時間的工作交流了一會,主要是針對兩個項目的事情作了梳理,明確了下一階段的重點工作。黃塵中建議把焦炭項目交由柳如煙負責,我解決反對,提醒他道:「吳軍的事你難道不知道嗎?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吃吃喝喝說一點黃色笑話可以,但要叫她真正獨擋一面幹大事,那是要壞事情的,一定要記住這點,再說現在苟縣長對她也愛理不理了,你想通過她在縣財政得到好處的想法不現實,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那誰比較合適呢?」
「黎小兵。」
「他不是在負責河道改造項目嗎?」
「有古震的寰球公司在,你大可放心,黎小兵年輕,可以兩頭兼顧嘛,現在不給他壓擔子,今後怎麼能承擔更重要的工作?要提前把他放在關鍵的崗位去鍛煉。」
黃塵中點點頭,經過與黎小兵這幾個月的接觸,也慢慢信任了他,加上孫麗麗在中間調和,黎小兵越來越得到黃塵中的重用,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楊柳鎮現在和未來的三代「領導核心」慢慢浮出水面。
中午在養生堂吃飯,我自然成了主角,大家真心為我當了父親感到高興,酒喝得很熱鬧,中途,連店裡的大廚、服務員都知道了我的喜事,大家要逗份子,我叫張清芳立即阻止,這些人都是靠勞動掙錢,養家餬口不容易,說好說歹,一人進來敬了一杯酒表示心意。
吃完飯,王文剛開始獻寶,說道:「6川,我們沒到醫院去是因為怕打擾郎燕和歡歡,所以借用今天這個機會,我們兄弟一是聚一聚,表示一下心意,二是開個股董會,聽張經理報告店裡經營情況和下一步打算。」他雙手從楊青山手裡接過一個精美的錦盒,好像很吃力的樣子,送到我面前,「這是我們兄弟還有張經理湊份子做的賀禮,你收下。」
我接在手裡一沉,問道:「什麼東西這麼重?」
張清芳笑道:「你打開一看不就知道了?」
「搞什麼?」我說著打開盒子,一道金光從裡面閃出,眼睛為之一亮,原來是一隻黃金打成的兔子。
「我們在一起合計了許久,一直想不出送你什麼才好,青山偶然才想到這個主意,6歡歡屬兔,祝願她一輩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歡歡喜喜!」
「謝謝,這也太貴重了,大家有個意思就行了嘛。」我心想:幸虧是屬兔,要是6歡歡屬豬、屬虎,這幾爺子不是要送個金豬、金虎?老子還真的了!
大家又客氣的朝賀一回,王文剛道:「張經理把石師傅叫上,我們到青山的會議室開股東會。」
五名股東到齊,張清芳把一年經營的情況作了匯報,去年八個月的營業額一共九百萬,除去成本和各種開支,純利潤三百七十三萬兩千四百二十三元,按事先約定的5%提成,張清芳個人的收入是十八萬多,其餘由我們股東按股分紅。
雖然有幾十萬的收入,但除了石成山以外,誰也沒把這點錢當成多大的事,王文剛提議道:「我們的事業剛剛開始就旗開得勝,這要得力於張經理的辛勤工作和努力,為了做大做強,我建議這次不分紅,把紅利全部投入再生產,擴大店面,把中餐也搞起來,大家說怎麼樣?」
我們都贊成,只有石成山面有難色,我問道:「入股自由,石師傅有什麼顧慮就說出來。」
石成山蠕蠕說道:「謝謝各位領導,第一次掙這麼多錢,感謝大家,感謝張經理…家裡情況具體,兒子大了要結婚,現在沒房子…….」
我們相互看一眼,大家都點點頭,王文剛道:「石師傅既然是這個意思,張經理就把紅利算給他,不過這樣一來,股份就被攤薄了,今後有些吃虧啊。」
石成山回道:「不虧了,要是沒有你們,我們一家人哪有今天。」他對王文剛道,「王書記,我可以退股嗎?」
「石師傅不願搞了?」
王文剛臉色有些變,我們都想到了一處:石成山想拿錢自己開店。
石成山急忙搖頭,「不是,現在買房子要三十多萬,兒子沒房子就不結婚。」
張清芳提醒道:「石師傅可要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石成山說得很肯定。
看來不能勉強,王文剛說道:「張經理你就辛苦一次,找人盡快把股權評估一下,給石師傅結清賬目,今後他在店裡就拿大廚的最高工資。」
石成山這時候退股,的確很吃虧,養生堂是下蛋的母雞,而且下的是金蛋,哪裡還有這麼好的掙錢的項目?
人各有志,絲毫勉強不得,這是我們共同的心思。
通過石成山退股買房子的事,我隱隱感到古震的「炒」字訣有些不那麼厚道,對一般老百姓想改善住房條件的,門檻就變得很艱難了。
幾天後張清芳找到我,她迫切要求買房子,我問道:「終於想通了?」
「想不通也得通啊,房價天天漲,現在不買今後就更買不起了。」
我心裡起了惡作劇,故意為難的樣子道:「你這麼久沒回復,房子不知道還在不在?」
張清芳急了,「不會吧?老闆連你也敢水?」
「為了錢,誰還管誰啊?」
她央求道:「你幫我問問嘛?啊,6大哥。」
我明知錢大軍一直留著,這時候見她很認真,不好再逗她,拿起電話對錢大軍說道:「老錢,房子你沒買吧?」
「留著呢,6書記你什麼時候要說一聲。」
「好,最近幾天就過來辦手續。」
放下電話,張清芳右手摸著胸脯,出了一口長氣,「謝謝老天爺,嚇死我了。」
「呵呵呵…….這時候這麼心急了?」
「便宜啊,其他人現價還買不到房子呢,這大便宜不佔白不佔。」
「你去看過了?」
「嗯,你沒見那場面,買房子比市買特價商品還搶,這些開商拿一塊地皮,畫一張圖紙就開始賣錢。」
這些我都問過王文剛了,他說這是全國大形勢,房價看漲,控制也是扯蛋,中央的口徑都是「控制房價過快上漲」,沒說不漲,只要漲得不離譜就沒問題,在西部城市,房子漲價剛剛才開始,所以楊柳鎮用不著擔心房價過高的問題,周邊一漲,還高什麼?現在的問題不是房價高了而是太低了。
對於他「太低」的言論我不敢苟同,但楊柳鎮的房價比起吳德市、錦城市的確是低,從內在價值估價看,還有上漲的空間,畢竟還沒有突破三千元一平米。
張清芳喜氣洋洋的走了,我坐下來思考關於房子與地價的問題,越來越感覺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場,舉起砍刀的是擁有權力、資本和土地的建築商、地產商、投機分子、政府財政以及與之有若干利益關係的各級官員,另一方則是兜裡緊巴巴揣著汗漬的人民幣的渴望改善生存條件的普通勞動者,雙方在進行著不公平的博弈,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漩渦,涓涓細流不停的向房地產市場湧進來,然後又不停的被一種所謂的市場規則或者分配體制,把這些財富按權力和資本的大小、多寡,分到了「東方不敗」們的腰包裡,被傷害的只有一種人,名字就叫「百姓」!
如今,楊柳鎮也被捲進了這個戰場,自己就是始作俑者,我感到一種深深的不安,一種親人、父母靠血汗辛辛苦苦掙來的僅有的一點財富被人瘋狂掠奪的不安,一種被道德和良知譴責的不安!
「真的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嗎?」古震似乎更客觀理性一些,楊柳鎮沒有6川,李川、張川照樣會這樣幹下去,「如果能把土地上掙來的錢,又均衡的反哺給廣大的村民,讓老百姓真正享受到集鎮展帶來的實惠,這也是一種財富再分配的方式啊,也許我自己真正創造歷史呢。」這樣一想,我心裡頓時好過了許多,甚至為自己能進行這樣的工作感到驕傲和自豪,一種綠林豪傑、俠客佐羅式的英雄情結油然而生。
我想著用一種合乎中央精神的工作模式去殺富濟貧,古震卻正在謀劃著如何把四方財富聚集到楊柳鎮,繼續炒高楊柳鎮的整體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