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將、喝酒、歌、洗腳、嫖小妹……這是官場裡最流行的幾大娛樂節目,人人樂此不疲,有時候相互在同一場合碰車了,相互一笑,彼此默契,事後也不會在其他地方重提,共同遵守這種約定俗成的秘密。
官場打麻將大致有三種情況,一是陪領導娛樂,只輸不贏;二是朋友娛樂,相互不再客氣,各憑手段論輸贏;三是下屬或有求於己的人主動約你打麻將,這種情況是只贏不輸。
今天屬於第三種,馬雲飛提前退場就是準備子彈去了,我坐下打完第一圈開錢,拉開抽屜一看,裡面扎扎實實的放了厚厚一疊百元大鈔,估計有一萬的樣子。
他坐我上方,除了自摸一般不糊我們的牌。打了幾把,我漸漸現他的名堂,估計是有意的,他打的每一張都是熟張子,而且凡是我撤的牌他就不撤,哪怕是三家同撤一種,很明顯是照顧我。
從第二圈開始我手氣特別瘋,馬勝文連點幾炮後臉上掛不住了,嘴裡罵牌,手上把麻將碰得蹦蹦直跳,我笑道:「馬局長搞啥?工作有氣度打麻將就沒風度了?」
馬勝文自嘲道:「老馬流年不順,泡妞身體不好,炒股全部被套,打麻將不上張,回到家裡老婆夜裡還囉皂,霉到一起了。」
吳小青小贏,心情舒暢,咯咯咯的笑著:「今年快結束了,馬局的霉運到頭,明年就紅火了嘛。」
「小吳書記這句話說得好,」他抓起手裡的一張牌,用力拍下,「老馬給你放一炮!」
我們哈哈大笑,一看是ど雞,笑得更厲害了。四張ど雞都打完了,如果要胡一、四條就只能胡四條了,我手裡就有三張,臉上不動聲色。
馬勝文這樣一說,吳小青反而不好意思胡牌,打到最後,她連點三家,臉上有些不好看。馬勝文笑道:「小吳書記難道真的要我老馬的ど雞?我看看。」
吳小青手快,把牌一推,「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哈哈哈……對不起,老馬嘴臭。」
馬勝文家裡至少幾百萬的家產,哪裡在乎這幾個錢?他老兄就是牌德不好,手氣好的時候狂妄,嘴裡不饒人,手氣背的時候就罵人,如果是他下級就慘了,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胡他牌的。
縣裡大多數幹部和他打過一次就不想來第二次,偏偏他癮還大,約不到人就拉局裡的幹部打,有些幹部拍馬屁,先還咬牙堅持,到後來就輸不起了,一個個借口這事那事推搪,他蝦子居然想了一個主意:凡是頭天晚上輸了的,第二天找票據由他簽字報賬,美其名曰:虧自己不能虧職工,對不起單位但不能對不起幹部。
像今天這種情況,我們主動陪他玩自是非常難得的場合。
吳小青自從這一把放耙子後,手氣漸漸背運,馬勝文倒是有輸有贏了,臉上笑得燦爛輝煌。
下午五點左右,楊青山來電話。
「6書記,我有事對你說。」
「什麼事?重要嗎?」
他沉默了兩秒:「應該很重要。」
楊青山一般是不會這樣急的,如果到了這一步說明事情比較棘手或者很急迫了。
我對馬勝文道個歉:「對不起馬局長,我等會有事要離開。」
馬勝文正在興頭上,哪裡捨得下桌子?嚷道:「6書記太不夠朋友了,好不容易在一起搞兩把你又要撤檯子,這不是存心讓我老馬熱心腸遇上冷屁股嗎?」
「呵呵呵……哪裡有這麼嚴重,馬局長要盡興我給你找人來。」回頭對斟茶的小妹道,「叫你們張經理來。」
馬勝文一聽,頓時眉開眼笑,也不反對我離開了。
一會兒,張清芳進來了,我起身把位置讓出來,「張經理,我有事離開,你來打。」
張清芳面有難色,「你們打這麼大,我哪裡敢吶?」
馬勝文道:「你怕啥子?有6書記給你紮起。」
張清芳坐下把抽屜一拉,不說話了。
四人繼續。
我剛剛走出養生堂,就見楊青山的車到了門口,坐上之後,他一直向縣城開去。
「青山,出了什麼事?」
「這件事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有人在搞趙大富。」
我一聽就明白,張有義的隊伍開始行動了。
「這是好事嘛,我們不是早想謀他嗎?」
楊青山搖搖頭,「事情沒這麼簡單,這些人好像很神秘,不知道是一股什麼勢力。」
我滿不在乎道:「管他的,只有把趙大富搞下課就行,我是只問結果不問過程。」
楊青山奇怪的瞟了我一眼,「如果有黑社會勢力滲入楊柳鎮,你這個黨委書記也不擔心?」
我假裝驚奇,「什麼黑社會?」
「我懷疑是一股外地來的黑社會勢力,」他面色凝重,「行動迅,乾淨利落,訓練有素,不容忽視。」
「你瞭解多少?」
「不多,昨天和今天,涼水泉煤礦的拉煤大車都扎上了一種三角鐵釘,煤車換了胎也出不了楊柳鎮,把這邊的路也堵了。」
「有你的車嗎?」
「昨天沒有,今天有一輛扎上了鐵釘。」
「哦,那還不嚴重嘛。」
沉默了一會,楊青山繼續說道:「6書記,我通過內部人員瞭解,楊柳鎮最近滲入的這股勢力好像來頭不小,行蹤十分詭秘,道上的人都摸不清底細。」
我看了他一眼,問道:「青山,你和這些人還有聯繫?」
「實話給你說吧,目前哪個老闆沒有幾個小弟?做生意做的是交情,各方面沒人什麼生意也做不成。」
我試探著問道:「你對社會團體怎麼看?」
「社會的渣子,國家的毒瘤,」他無奈道,「我們不得不團結的對象,有時候雖然無奈,明知是毒藥也得嚥下這一口。」
我們說著已經進了縣城,我問:「去哪裡?」
「皇城。」
我掏出手機,給郎燕打了電話。
來到二樓,何冰見了我們立即迎上來。
「文剛沒來嗎?」楊青山問。
「他回家了,要不要叫他?」
「不了,我和6川說點事,要間雙人的。」
何冰叫一聲:「小唐、小青,你們帶二人去257。」
唐倩倩從休息室出來,一眼見了我,笑盈盈迎上來,「6哥,你們這邊來。」
小唐和小青認認真真給我們按摩了一遍,然後道:「哥哥你歇息,要不要叫外賣?」
楊青山道:「等會吧。」
二人出去後,楊青山實話實說道:「6川,我擔心的是這幫子人野心太大,今天搞趙大富,明天就會搞我楊青山……」
我尋思著要不要說出來,如果說把涼水泉煤礦拿過來,最後還是得給他攤牌,於是試探性說道:「青山,這事我早已經知道。」
「你知道?」他無比驚異的樣子。
我沉著的點點頭,說道:「他們是我帶過來的。」
楊青山張大了嘴,彷彿見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
「老大叫張有義,是我在秀水鎮認識的……」我接著講了認識的經過,我對張有義的分析、看法,「……這人和一般的社會人員不同,為人低調,講義氣,從不欺壓良善,組織內部紀律特別嚴明,很少引起執法機關的注意,最關鍵的是,他本人願意棄惡從善,成為正當的商人,所以,必要時我們可以引導他脫離黑社會,成為正正經經的企業家。」
楊青山困惑道:「6川,你引他們進來目的不是為了要扶他上岸吧?」
「當然不全是!」我整理了一會思路,接著道,「青山,你知道前次刺殺我和吳軍的是什麼人?」
「不是趙大富煤礦里拉煤的司機嗎?吳軍和你都曾經得罪過他們。」
我搖頭說:「正式身份司機是不錯,但他們同時也是趙大富的打手……」接著我趙大富要置我於死地的四大原因重新對他分析了一遍,「趙大富的目的就是要用社會的力量消滅我,前次我說過,邢自新暗暗來楊柳鎮做什麼?之後楊柳鎮換派出所所長、我和吳軍被刺報案後半小時派出所才姍姍來遲,你想想這中間有什麼關聯?也許是我多慮了,但我總懷疑邢自新、胡適才、李影壽、趙大富等這些人之間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6川的存在對他們的威脅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十幾二十年,胡適才、李影壽、趙大富這些人都是不允許等這麼久的,趙大富也不甘心就這樣在先鋒縣沒落下去,所以他們對準了我。」
楊青山思考著,點頭說道:「你分析得有幾分道理,以惡對惡,以武力對抗武力,這麼做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但人一定要選擇好,而且必須有一定的限制手段。」
「我知道,所以我答應他,涼水泉煤礦只叫他入股一百萬,你來當大股東,煤礦的經營不叫他插手。」
「這樣的考慮是對的,只要他經濟實力起不來,勢力就擴張不大,今後如果出現意外,也可以用政府的力量消滅他……」
「這麼說你也同意了?」
楊青山點點頭,「能搞垮趙大富,冒點險也是值得的,需要我協助支持的,你說一聲。」
搞垮趙大富,楊青山就有機會在煤炭行業稱老大,如果再把涼水泉煤礦扒拉過來,這利益就誘人了,有我在縣裡的關係、以及他和市委領導的關係,涼水泉煤礦的產能一定過他柳溝煤礦的產能,資產翻番就成為現實,更重要的是,如果工業區的洗煤廠建起來,兩個煤礦提供原料,出來的是精洗煤,利潤又增厚了一塊,先鋒縣第一富很快就將易主。
有了楊青山的支持,我對張有義的信心又增強了,畢竟,多一個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分析問題,把握性和對利弊關係的衡量就更合理科學一些。
我們正說著,張清芳打來電話問:「晚上還過來吃飯嗎?」
「結束了?」
「咯咯咯……再不結束,馬局長要吃人了。」
估計馬勝文又輸了,電話裡聽得他說「張經理亂臭我」,我回答:「已經回縣城了,給老馬說一聲,我不陪他了,家裡有事。」
「好的。」
自從出了意外,郎燕和劉姨就給我約法:每天六點前準時下班回家,不准晚上開會搞工作。
為了小命,我樂於遵守,天大的事也要趕在天黑前辦完回家,大白天搞暗算諒趙大富還沒這個膽子。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