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隱《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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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離隨意地仰在光滑的大塊石頭上,一頭長披散了懶洋洋地蕩漾在潭水裡,從水中抬起一隻手臂,迎著滿月做些手影玩玩,所謂一葉障目,她這就像在用一隻手隨便給月亮裡添加什麼動物,不過這幼稚的自娛自樂卻讓她樂此不疲,不時有水珠從手上滑落,滴在雪緞似的胸口,馬上因為陡峭的坡度撲簌簌滾落下去。
這就是他們第一天來時看見如嫦娥下凡般女子的地方,因為這景色實在優美,青離這些天都不惜大老遠跑過來洗浴,可惜她心裡頗想有機會再見那女子一面,卻再也沒有碰到過。
不過,今日洗完,明日大約就再也享受不到這令人忘憂的脫俗美景,因為南護法對他們的委託似乎要不了了之了。
苗依的事情,過了六七天,案犯還沒查到,韋昭聖女似乎顯得力盡神疲。她說就算兇手被抓住,她也沒有心力再培養一個弟子了,所以,不如把好消息壞消息都交給下一任聖女來承受吧。
這次,眾人無論如何苦勸也挽回不了她退位的決心,於是,在滿月夜,近月峰,教主與她的繼承人會在峰頂祭祀,聖女會將在明月的照耀下將象徵純潔與高貴的白銀面具,以及代表威權與尊榮的黑色法袍,交由她的弟子。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跪拜著的人不用滿心忐忑,擔心自己面前的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高飛還是跌落。
那麼,左使到底有沒有謀篡之舉,有沒有殺了右使,都不再重要了,如果有人有興趣,倒是可以關心一下下任左使是否圖謀不軌。
所有教眾都跪拜到近月峰底下去了,留下一屋子不信教的侍女,以及頗為無聊的青離等人,所以青離跑來洗澡,天翔雲舒則各自回房歇息。
正想著,她耳邊傳來不甚清晰的一聲「青離——」
無疑是雙胞胎其中之一的聲音,嚇得她一愣,人魚一樣「撲楞」一聲滑到水裡去了,一面喊著,「在那等著,我過去!」
來人就老實在原地等著了,雖然青離裝扮起來後希望他能走得近一點——她覺得簡直走了一炷香時間才走到他身邊,難為他的喊聲怎麼能傳過來,就是練獅吼功也沒有這麼練的……
所以這呆子必定是沈雲舒了,若是天翔,最會把握分寸,往往能恰到好處地吃點豆腐又不至於讓人真到生氣翻臉的程度。
不過雲舒的表情可不似她這等安逸,一把抓過她就往近月峰處跑,急道,「出大事了!」-
近月峰下,圍聚著百餘教眾,連一些並不信教的丫頭僕役也來了,人群的中心,是渾身是血的韋昭聖女,懷裡抱著一個女子,女子的白衣白紗皆被染成緋色,一隻左手無力地垂蕩下來,鮮血在手臂上畫出赤紅的河流,於金絲護腕處受了些阻滯,不過畢竟又滿溢出來,繼續流下,從修長白皙的指尖點點滴落,一時金屬的色澤,紅寶石的光芒,都蒙上令人心悸的朱色,
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不用說,這女子是苗娜,左使苗娜,那個不用擔心登不上天梯的人,卻在一瞬間落入地獄。一支金箭不偏不倚地貫穿她粉嫩的脖頸,任何外行都能看出是當場斃命,臉上甚至沒來得及改換什麼表情。
「本座正在誦讀祭文,左使在熏香受禮,忽然,從七夜峰方向飛來這支箭……本座沒想到,此生還會生第二次這樣的事。」韋昭的聲音無比愴然,整個人也一下子顯出老態來,本來尊貴的面具現在只覺得沉重,本來威嚴的黑袍此時充滿了頹唐。
「教主節哀!」西護法搶先答道,「屬下馬上帶人去搜查七夜峰,就是把山翻過來,也要揪出兇徒!」
「只怕你翻過山,也揪不出來,有如此武功的人,不知早跑到哪裡去了,就連混在你們這群人裡,也未可知。」聖女悲痛是歸悲痛,腦子卻並不糊塗。
人群裡響起驚訝的聲音,青離心中則迅劃過對事情的分析。那天她站在近月峰頂上,現其餘九座山峰都距離約一射之地,七夜峰是其中的一座,如果人站在上面,因為近月峰頂特別地明亮,應該是可以輕易地開弓瞄準,把人射死。
從昨天偶爾聽到的對話來看,西護法北護法都是有動機的,但他們案時都在慰靈地跪著,脫漏不了。那麼,難道是小沐做的?她倒是有作案時間,不過,從箭枝的大小、力度以及距離的遠近來看,箭的都應當是支很大的強弓,小沐不像是有這麼大力氣的。
但再一轉念,如果聖女與左使都不會很大幅度地活動的話,可以用固定的機械幫助拉開弓,一樣能夠射中,可這樣的話,僱用小沐的又是誰呢?
正想著,她耳邊響起一聲驚叫「小心!」,回過神,不知何處一掌劈面襲來,招數甚為毒辣,青離本能地一閃,為求自保,啪地全力一格,擋了回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何況在場的都是會家子。
他們驚異地盯著襲擊者,但更驚異地盯著青離,難道這弱女子功夫甚至在四位護法之上,也許能與左右使相匹敵?
「周蒙你在做什麼?!」韋昭怒喝道。
「屬下是想為教主分憂,左使報仇啊。」東護法一臉嚴正,「屬下聽說,近日有刺客混入教中,意圖不軌。鄭兄的兩位客人畢竟是朝廷命官,屬下還不敢多疑,可這女子一路隨著他們,妻妾非妻妾,親戚非親戚,豈不是來路不明?現在看來,居然有這等武功傍身,可於江湖上又名不見經傳,實在太奇怪了罷?」
青離失悔方才露出功力,但事出突然,凡習武之人,身體多半會先於頭腦反應,也是沒辦法的,看來周蒙就是抓住這點,才會突襲她。
「敢問這位貴客剛剛在何處?」韋昭沉吟半刻,還是問道。
「在下面滌仙潭中洗浴。」青離老實答道。
「可有人證?」
「跟我一起。」青離不意間,身後突然有人上來抱住,是天翔。
雖然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下,還是有人掩藏不住一點曖昧的笑聲。
青離遲疑一下,她知道天翔是為了她好,這是最簡單有效免去懷疑的方法。
如果她沒聽過小沐那一番話,也許就承認或者默認了。
但是現在,她前所未有地有點心動了,有點萌出希望,想要爭取去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麼,他們中間的誤會已經夠多了,這樣疊加下去,早晚會變成月老也解不開的死結。
所以,她咬咬牙,推開天翔,道,「別瞎說,公門中人作假證還了得!」
說著,她用指甲在手臂劃了一下,皮膚上立刻出現一道白痕,「喜歡夏天游水的都知道這東西吧,必然是長時間泡在水裡,然後又剛從水中出來,才能留下,在諸位身上劃一下,哪位也能出現的話,小女子當甘願去領罪。」
人群中散開小小的議論,有人憑經驗說確實是這樣,有人卻認為這證據並不絕對牢*。而最終又是沒有什麼決定性的結論,用教主的一句話繼續延宕下去:繼續查。
(八十六章嫦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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