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軍中大廚房裡已經傳出了陣陣餅香,為中秋準備的月餅正在連夜出爐。
東方的朝陽漸漸升起,軍中的第一聲號角已經吹起。
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廣場上的一棵大樹背後閃出。君玉站住,笑了:「孫嘉,早上好。」
孫嘉的眼睛從雜亂的毛裡出炯炯的光來:「君玉,我真沒想到竟然能夠在這裡遇見你。」。
君玉眼珠一轉:「君玉懇請孫嘉助一臂之力,可否?」
孫嘉傲然道:「換了別人,孫嘉自是不服,可是,只因是君玉,我不服也得服了。」
兩人相視大笑,君玉給孫嘉粗略講了一下軍中的結構以及《鳳凰軍略》的戰陣訓練方案,孫嘉越聽越心服,立刻答應出任總教頭。
君玉在軍中營帳小憩片刻,再次召集各位教官部署相關事宜,定下由孫嘉出任總教頭。孫嘉昨日在演武大會上技壓群雄,由他出任總教官自也服眾。
《鳳凰軍略》的第一章基本上是武藝概論,君玉花了半個時辰跟眾人講述了武學理論中的一些比較高深的要點。第一章概論中除了基礎的武學概論,還涉及了《洗髓經》這樣的正宗內功心法和《手揮五弦》這樣高深的劍術絕學,眾人第一次聽得如此系統地講解,探討之下大獲裨益。
千百年來,江湖上武藝出眾者雖然大有人在,但是很多原本是赳赳武夫,斗大的字識不了一籮筐,罕有文武雙全者,又達不到一代宗師的高度,更不要說去深入系統地研究武術的理論普及問題。要知道,武林中各大門派傳授武功時,基本上都有種種稀奇古怪的規矩:比如什麼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媳之類的,再加上師父往往在教授弟子時有所私心或者偏好,喜歡的弟子就多傳幾招,不喜歡的就少傳幾招;甚至借口防止心術不正者,對於一些獨門絕招更有所保留,秘而不宣,甚至對偷學者施以酷刑或趕盡殺絕……長此以往,導致很多門派的武學日漸衰微。
投奔鳳凰軍的這些綠林豪傑原也不是什麼頂尖角色,在武學上談不上有什麼修為,尤其是一些人的武功已經到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階段,又乏人指點再也沒有什麼進步,現在聽了這半個時辰的講解立刻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眾人都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對武學毫無保留之人,而後面的武學和兵法的結合,更是讓這些原本自認「老子天下第一」的武人第一次意識到被約束的必要性,而在大的戰爭面前,個人英雄主義完全應該讓位於整體的戰略部署。眾人眼觀《鳳凰軍略》這本尚未完全完成的煌煌巨著手稿,不禁對這個年紀輕輕卻如此博學多才的少年完全拜服。
當夕陽一點一點地往山頭而去時,鳳凰寨漫山遍野的樹木被映襯得金燦若霞。微風輕起,山間道上,香氣襲襲,空氣甘溫,似乎要蕩滌盡這方土地上所有的疲乏和不快。
通往鳳凰寨的林間小道兩邊都是挺拔的白楊,偶爾,一隻翠綠的鳥兒倏地飛起,出一聲清脆的鳴叫。而那些微微陡峭的山坡上或乏有草木的山崖上,那些小金菊就顯得特別的生機勃勃,蓬蓬開出密密匝匝的花兒,怒放成大片大片的金色綢緞。林間夾雜著野生的月季,繁茂的荊棘間含苞待放的骨朵兒迎風搖曳,而那些已經盛開得大朵大朵的粉紅、粉黃的花,則跟對面山崖上的金黃輝映成趣,宛如連綿的花海。
一個麻衣如雪的俊秀僧人從左邊一條山路上走出,他看了看鳳凰城的方向,停下,開始了靜靜的等待,不知過了多久,對面的大道上,一個穿藍色袍子的少年正信步走來。
僧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那少年翩然行來,沿途那些生動的月季骨朵兒剎那間紛紛開放,他呆了片刻,下意識地摘下身邊一朵最好的月季,竟不知此刻自己恍若夢中還是身處林間。
「你好,拓桑。」
少年微笑,拓桑覺得西邊的晚霞不知怎地突然黯淡了一下,他毫無意識地將手中的花兒遞了過去。
少年愣了一下,一陣風來,拓桑手裡一空,花兒跌到地上,四週一片寂靜,連花兒墜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拓桑猛然驚醒,神情有些驚惶:「君玉……你好。」
君玉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突然覺得心跳加,面上火燙,她暗吸了口氣,平靜了下來,微笑道:「拓桑遠道而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拓桑似乎清醒了一些,雙眼依舊燃燒著熱切的光芒:「自蜀中一別,終日思念,所以不請自來,看看故人可還安好。」
君玉沒料到拓桑的神情語態竟然是如此坦坦蕩蕩、毫無掩飾。她從來不曾遇到這種情況,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過了好一會兒,君玉才勉強笑道:「適逢鳳凰寨中秋大慶,可否前去喝一杯清茶?」
拓桑眼中很快閃過一抹光彩,卻搖了搖頭:「得見一面,余願已足。君玉,珍重。」
言罷,又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才轉身大步離開了。
拓桑在中秋之夜,千里迢迢趕到鳳凰城,呆了不過片刻時間又匆匆踏上萬里之遙,僅僅是為了道一聲「安好、珍重」。
君玉看了他的背影,心裡又是激動又是不安,不由得追了上去,大聲道:「拓桑,你也珍重。」
拓桑原本急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回頭,微笑了一下,一張素白的信箋直飛君玉掌心。君玉接了,抬頭看時,拓桑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前方。
君玉展開信箋,信箋上只有短短幾句:
山遠水杳
驚鴻似鳳城年少
楚澤秦關,渭城朝雨
共知音廣陵一曲
無緣配合,有份煎熬
夢幾回彩雲聲斷紫鸞簫
信箋另一面,附著《廣陵散》的琴譜。
秋天的晚風在林間徐徐吹來,拂起了地上那朵鮮艷的月季,很快,風大了起來,花兒瞬即跌入林中,倏地不見了蹤影。君玉心裡湧起一股全然陌生的奇異的感覺,怔怔地看了拓桑遠去的方向,將信箋仔細對折,貼身收好,佇立良久,抬頭遠望,鳳凰寨裡已經掛滿了紅紅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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