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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18章 機場大罷工 文 / 中國記憶

    一九四七年的冬天,大年三十,氣溫陡降,猛烈的西北風「呼——呼——呼——」地刮著,好像張開大口的雄獅一樣,要把這人世間的一切一口吞噬似的。大樹吹彎了腰,出「嗚,嗚」的悲鳴,低矮的茅草房,被狂暴的風吹得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是在呻吟;一大片一大片的松樹,濤聲怒吼,如千軍萬馬在奔馳。大地在震撼,在搖動。大風一個勁地猛烈地吼叫著,狂奔著。過了一會兒,風漸漸地小了。天上烏沉沉的,雲塊在飄動,翻滾。時而聚集在一起,時而又各奔東西。天色時而變得烏沉沉的,時而變成鉛灰色的。氣溫下降得厲害,空氣彷彿凝固了一樣。

    漸漸地,朔風夾帶著稀稀落落的雪花飄灑而來。天黑了,天空灰朦朦的;大地沉睡了,死一般的寂靜、淒涼。風,仍在不停地狂叫著;雪,逐漸地大了,紛紛揚揚,鵝毛般地飄灑下來。這,隆冬的夜啊,錦衣玉食,著裘袍飲瓊漿者,安然夢鄉奇境。爆竹聲聲,送舊迎新,以求來年洪福。衣不遮體者,食不果腹者,則慘然地熬煎著,拚命地掙扎著,除夕之夜,冷冷清清,死氣沉沉。

    在機場上,那些月有俸祿,日有三餐的官吏,在安睡,在縱慾,在威*催命;而三餐無著,立身露天的民工們,還冒著風雪嚴寒,拖著沉重的腿,在工地上走著,艱難地走著。頭上,變白了;身上,也變白了。全身都變白了,像穿了一身孝服。他們,腳下時而打滑;嘴裡不斷冒出粗氣,吐出白煙;雙手冷得紅腫痛;滿臉刀割一般。眼前,變得一片迷惘。

    在這奴役與被奴役,欺壓與被欺壓的世界上,人失去了應有的自由、尊嚴,起碼的權力。此時此刻,風雪交加,寒氣*人,如刀似劍。苦難的民工,仍在不停地勞作,他們是為了什麼呢?是被迫,是威*?還是為了自身的自由,而拚搏呢?或許是吧,或許一點也不是。他們曾經有過那麼一次、兩次的抗議,眼下他們卻如此循規蹈矩,是因為官吏的強權嗎?是因為他們受命於天而聽天由命嗎?不是。那麼,他們為什麼這麼服服帖帖,他們為什麼要這般忍辱負重,甚或承受著死的威脅而不顧呢?

    一夜的風吹雪飄,早晨,大地變成了粉樁世界。不,像用一匹碩大無邊的白布覆蓋著似的。顯得那麼淒涼、悲哀,像一具披孝布覆蓋著的殭屍,孤獨一處,無人理會似的。

    說也奇怪,一夜鵝毛般的大雪,迎來了寧靜的白天。風,早已停息;雪,下得很小很小,只有零星的片片小雪花仍然在渾沌的天空飄舞,寒氣襲人。

    新年伊始,一切顯得單調,死沉沉的,沒有生氣。

    徐蛟坐在沒有暖氣設備的辦公室裡,心緒頗不寧靜。煙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著,還是無法排解心中的煩惱,到這裡已經好幾個月了,事情辦得很不滿意,工程進展緩慢,一次又一次的緊急會議,一項一項的緊急措施,一個又一個的錦囊妙計,都沒有作用,如同一團棉花投到水裡一樣,幾乎連一個水泡都沒有看見。嗯,都是一些酒囊飯袋,黨國靠這樣一些人,怎麼能夠興旺達?那個腐儒竟然提出滑稽可笑的東西,真是不識時務,不知變通。總指揮庸庸之輩,怎堪負此重任?還口口聲聲地叫苦,一點兒都不能鼓動群眾,難囉。那些民工,就像丟了魂兒似的,整天沒精打采的,一絲一毫的積極性都說不上,心裡不覺打了一個寒顫。

    但是,他還有一點兒值得自我安慰和欣喜的地方,那就是美軍高級軍事顧問,沒有在元旦前到機場視察,時間推遲。至於什麼時候,臨時通知。謝天謝地,要是馬上來看到這景況,在美國人面前,真的就要低人三分,還要挨訓斥呢。越遲越好,越遲越好,謝天謝地。他心裡這樣想著。

    「噹噹噹……」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心裡緊了一下,拿起話筒,「安,什麼,什麼?他們要來?」「聽清楚了嗎?」「徐處長,聽清楚了嗎?」對方問道。「明白,明白,明白了。這個,這個,再推遲不行嗎?這是剛元旦啊!」「處座,這是美國高級軍事顧問的事,我無法回答。」「哦,哦,好,好。」徐蛟的額頭上涔出了汗珠,他用手帕在額頭上輕輕地揩著。嗯,真他娘的晦氣。這,真是一個苦差事,撈不到半點油水,將會受氣挨罵。他心裡又有一股無名火,想遷怒於下屬,不行;想轉嫁於民工,更是不行。這時,他倒怨上峰給他這個重任,他知道,弄不好,還要丟烏紗帽。

    五分鐘以後,他把所有的重要官員和參謀都招呼攏來,立即佈置了任務。毋需多言,人人帶著命令,誠惶誠恐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總指揮遲走一步:「特派員,天氣如此寒冷,又是新年,叫民工們去突擊,工錢增加五倍怕都困難,何況只增加一倍。」

    「你的意思?」

    「乾脆就歇工,以示我們關愛百姓,美軍顧問來看到還要好些。」

    「廢話,善不用兵。美國人講效率,講實際。我們還得做給美國人看一看。」徐蛟生氣道。

    總指揮出了門,心裡也憋著一肚子的氣:「一個特派員,有啥子了不起?哼,是奇才還是蠢才,是英雄還是狗雄,我今天就要看一看你的能耐!」

    幾天前,鐵石他們召開了一次重要的地下黨骨幹會議,研究了在美軍高級軍事顧問前來視察機場擴建工程時,組織民工如何罷工的事宜。應該說,一切都部署妥當了。昨天晚上,鐵石他們又碰了頭,李加明說:「美軍顧問視察一事已經改期了,具體時間尚不清楚。」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做好準備工作,有備無患。」鐵石說道。

    「作好思想上的準備,這是第一要緊的。這樣,隨時都可以行動。」

    「老李,瞭解到新的情況,就及時轉達給具體負責的同志。」鐵石說道。

    今天,遍地是雪,是雪的世界。民工們都沒有上工。還好,監工也似乎產生了惻隱之心,並沒有像催命鬼似的來吆喝,更沒有聽到監工罵人的粗話穢語。

    天上還在下雪,一天一夜的風雪,使很多民工著了涼,咳嗽不止。許多民工,或者坐在工棚裡的木條和竹子綁的土床上,用破舊的棉絮遮蓋著下身,議論著,出怨言和歎息的聲音;或者困在土床上,用不能御寒的又破又髒的棉絮蓋著,時不時地和其他的人搭上兩句話:「又冷又餓,日子難過。」「老天不長眼,為啥子東家不勞而獲吃肉吃蛋,我們常年勞動無吃沒穿。」「有錢人過年歡歡喜喜,我們窮人過年淒淒慘慘。」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工棚裡本來就冷,這樣一來,大家似乎得到了一種滿足和安慰。

    「嘰嘰嘰。」急促的口哨聲在工棚外面不斷地吹起,這是上工的號令。

    民工們正談得高興的時候,聽到這催命鬼般的聲音,心裡就產生了一種反感:「你要我賣命,為個啥,老子就沒有那麼傻,來個不客氣。」「嗯,大雪天,要我們上工,硬是沒有把我們當成*人看,我也不買他娘的帳。」「說得那麼孬脫,變成了魚鰍就只得鑽泥巴。」「哼,到時候就知道了,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民工們一邊慢吞吞地從土床上爬起來,一邊彼此議論紛紛。儘管大家各說不一,但是他們都有滿肚子的怨氣,心裡都有一股無名的火。一旦遇到乾柴,就會立刻燃燒起來,變成熊熊烈火,蔓延開去,成為燎原之勢。

    他們挑宛兜,拗著籮筐,提著銼子,扛著鋤頭,拿著扁擔,迎著刺骨的寒風,頂著飄飛的雪花,朝工地上慢吞慢吞地走去。

    今天又有些奇怪,監工們一個也沒有來了,他們跑到哪裡去了呢?是因為寒冷不願到工地上監工?是由於大慈悲而去做別的事?還是怕前來監工而惹起民工的不滿挨揍?

    民工呢?雖然心裡很不滿,口裡也流露出不滿的情緒,但是,他們一上工,還是一如既往地勞動。這又是為什麼呢?他們的心裡,有著自己的打算,小組長成了他們的組織者和直接領導者。一切,他們還是自覺地聽組長的。他們願意這麼做。組長的命運和他們一樣,都是同一根苦籐上的瓜。

    今天這麼冷,組長帶著他們毫無怨言地上工,看得出來,今天有著特殊的情況。幾天前,組長像是無意識地對身邊的民工說:「各位兄弟,我們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我們修機場,幹啥子,讓飛機去炸我們的爹娘,窮苦的兄弟姐妹。賣啥子命,自相殘殺,太不划算,太愚蠢。我們死了,陰間的鬼也要和我們拼的。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許多民工小組長都在這樣議論。周鼎文、楊奎龍、肖吉明、鄒軍他們先這樣說,後來大家就暗中串聯組長,結果,沒有兩天,許多組長都團結在一起,用各種方式進行宣傳,鼓動民工對擴建機場的反感情緒。一切工作都作好了,就等待著那麼一個時刻的到來。今天,這種反常的情況,預示著特殊情況的到來。各人心中有數,各位組長心中更是有數。

    鐵石和李加明分別走到民工組長身邊,對他們作了罷工的暗示。鐵石對鄒軍說:「這次,就要看你這個武生的表演能不能使觀眾喝彩了。」「你放心,包你滿意。」「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要誇海口,吹牛皮。」鄒軍「嘿嘿嘿」地笑了兩聲:「你就看吧。」

    周鼎文的心情變得比大家都還緊張,在支委會上,研究決定李加明負責總的指揮,但是不露面。鐵石呢?負責指揮,但是要少露面。拋頭露面的工作,主要由周鼎文負責。他不是畏懼,而是擔心搞不好,所以心思不寧,情緒顯得緊張。這和打游擊不同,這是和敵人進行面對面的非刀非槍的鬥爭。當然,關鍵時候,也不排除使用槍。這對周鼎文來說,還是第一次嘗試。

    鄒軍變得與過去似乎迥然不同,他少言寡語,拚命運土,像是在掙頂子來戴似的。但是,他的心裡明白,在這關鍵時刻,自己的一言一行尤其重要,不能輕意露馬腳。他的任務是,協助周鼎文進行公開的活動。他知道,他肩上的擔子不是可以用秤來稱的。他學到了運用計謀。他心裡盤算著如何辦;他想了許多,想得很細很周到。

    肖吉明,是一個啞子吃湯元——心中有數的人。他不輕意露聲色,對什麼事都來個三思而後行,有大智若愚的個性。

    風,小了,但是還在「呼,呼,呼」地吹著;雪,沒有停,還是零零星星地飄動著,飛舞著;天空、烏雲似乎少了些,但是,還是鉛灰色的。元旦,新的一天,新年的開端,給人們的印象是這樣的寂寥、冷落。

    機場的擴建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民工們的勞動,同樣在一刻不停地進行著。

    「嘟,嘟——。」幾聲汽車的鳴叫,劃破了寂寞的天空,打破了沉寂的凝固的空氣。宛如給這新的一年帶來了一線生命,幾分生氣。

    徐蛟帶著一班文武要員,早已侍立在停車坪旁。武官人人全副武裝,文官個個披裘著貂,此外,還有許多衛兵,持槍筆立,一字形站著。好像是在執勤,又像是在接受檢閱似的。還有一些文職人員,還有一些高級的女侍從。他們都把目光集中在第一輛小轎車裡。

    車門打開了,徐蛟立即上前握手,但是,他看清了,第一輛轎車裡沒有外國人,他有些窘。這是陪客護衛的車。他突然明白了。走到第二輛轎車旁,這下沒有錯,翻譯官先下車:「徐處長,這是美軍高級軍事顧問詹姆斯?哈克上校。」翻譯官指著一個黃頭,高鼻樑,藍眼睛的高個子美**官對徐蛟說道。

    徐蛟滿臉堆笑地和哈克握手。哈克笑了笑,用生硬的漢語說:「久聞徐處長之大名,想不到今天在這裡相見。」說完,「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徐蛟要迎接哈克一行到賓館去休息。哈克擺了擺手,說了一通。翻譯官告訴徐蛟:「哈克顧問說時間緊,要先視察機場情況,飯後就進城,晚上要坐飛機回南京,參加重要會議。」

    徐蛟只得硬著頭皮陪哈克上校視察。機場總指揮,以及文職武官一大群,簇擁著哈克上校。哈克上校見這麼多人,心裡並不高興。他對徐蛟說:「時間緊,坐車到各處去看吧!」

    五輛黑色的轎車,像烏龜一樣在機場的通道上緩緩而行。每走到一個主要的地方,哈克都要下車親自看看,問一問,或微微點頭,或皺皺眉,或用手指劃,或嗡聲嗡氣地說幾句。他在徐蛟,總指揮等人的陪同下,視察了幾個地方,對工程進展緩慢,不斷地指責。最後,他提出到機場鎮壩工地上去看看。徐蛟說:「顧問先生,沒有必要了。」

    「no,no,一定去,一定去看一看。」哈克上校態度很堅決。

    五輛轎車又緩慢地朝民工填土方的方向駛去,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

    所有的民工,自聽到汽車聲以後,都在觀察什麼似的。民工的組長們,心裡有數,只是沒有表露出來。他們也似乎無動於衷地勞動著。

    漸漸地,汽車朝他們駛來了。

    在「歡迎」的議論聲中,民工們都停止了勞動,像看西洋巴鏡似的朝著由遠而近,由小而大的五隻黑烏龜望去。他們不是站成一排,而是一大堆,一大堆的。

    哈克坐在車裡,徐蛟自吹自擂地說:「民工們為了提前完成任務,不分白天黑夜地勞動。元旦都不休息。今天下大雪,他們也不停工。」

    「難能可貴,難能可貴。」哈克聽了很高興,心想,中國人的艱苦耐勞是名不虛傳的。

    汽車漸漸地駛到民工勞動的工地。哈克在徐蛟、總指揮的陪同下,走下車來。啊,大出意外,所有的民工都沒有勞動。徐蛟尷尬極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哈克看見民工一群一群地匯攏,像條件反射似的,身子打了一個寒顫。

    「這,這是幹什麼?」哈克問道。

    「他們歡迎顧問先生。」徐蛟滿臉陪笑地說。總指揮幫了一句腔:「他們是歡迎顧問先生蒞臨。」

    話音剛落。民工像潮水般地湧向哈克,很快地,幾千民工彙集在一起,把哈克等人包圍在中央。此刻的情景,可謂四面楚歌。

    哈克莫名其妙,有些恐慌。徐蛟也感到意外。哈克正想說什麼,突然聽到震天動地,氣吞山河的怒吼聲:「打倒美國佬!」「美國佬從中國滾出去!」「打倒反動派!」「美國佬和反動派沒有好下場!」「我們要自由,我們要和平!」「反對內戰,要求和平!」……

    這突如其來,震耳欲聾的口號聲,像洪波巨浪一樣,朝哈克、徐蛟他們撲來;像晴天霹靂一樣,突然砸在他們的頭上。他們一時昏頭昏腦,不知所措。

    民工們越來越擁擠了,水洩不通。把哈克、徐蛟他們與汽車隔離開來。口號聲一遍緊接一遍。哈克氣憤極了,像一條喪家之犬。徐蛟更氣憤得不得了了。只有總指揮似乎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他心裡思忖道:「民心不可違,民心不可違。」

    欲進不行,欲退不能,如何是好?徐蛟心急如焚,要是哈克在這裡出事,別說他徐蛟性命難保,就是蔣委員長也不好交待,那美國就會和中國翻臉了。怎麼辦?怎麼辦?殺,殺,抓,抓。他心裡惡狠狠地說道。

    「晦氣,晦氣。笨蛋,蠢才,笨蛋,蠢才。」哈克十分氣憤,氣語咻咻,不停地叫道。

    民工們還是一個勁地呼喊著口號。這聲音衝破了凝固的空氣,輻射到遙遠的地方。

    情況很不妙,徐蛟此刻擔心的是哈克的安全,總指揮也擔心哈克的安全。在這個時候,還是總指揮救了哈克的駕:「各位兄弟,請你們安靜,今天是哈克顧問先生前來看望你們。你們千萬別誤會了。現在,大家就收工休息。」

    民工們靜下來了。

    「哈克是殺害我們同胞的劊子手,哈克滾出中國去!」喊聲又響起。

    突然,在人群中響起了槍聲。這是總指揮朝天放的。槍聲一響,人閃開了。哈克在總指揮的保護下,鑽進了小汽車裡。

    馬達聲響了,小汽車拿出吃奶的力氣,擠出了一層一層的人群。正在這個時候,機場的警察乘著一輛裝甲車,幾輛摩托車,全副武裝地朝民工工地駛來。

    天晴了,雪霽了。但是,氣溫仍然還很低,鉛灰色的天空還有著一塊一塊緩慢移動的雲團。全副武裝的警察迎接著哈克他們的汽車,保著駕,直朝機場賓館駛去。

    民工們臉上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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