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虎攬勝」車採用了舊金山軟件製造商「黑珍珠」公司開的java技術。它有四個輪子,一台標準傳送器,幾盞高能量的聚丙烯燈,一盞後聚光燈,方向盤則安放在車子的右邊。
蘭登很高興不是他在開車。
提彬的僕人雷米,按照主人的吩咐,正在做一項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工作。他駕著車,穿過維萊特莊園後面月光籠罩的田野。他沒有打開車的頭燈,此刻他已經翻過了一座小山,正順著一道斜坡而下,因而離他們剛才所停留的房子越來越遠了。他似乎正朝著遠處影影綽綽、凹凸不平而又草木繁盛的遠處樹林駛去。
蘭登將拱心石抱在懷中,從座椅上轉過身來,注視著坐在後座的提彬與索菲兩人。
「羅伯特,你的頭怎麼樣了?」索菲關切地問道。
蘭登勉強苦笑了一下:「謝謝,比剛才要好得多啦。」事實上,他正被疼痛折磨得半死。
坐在她身邊的提彬,回頭瞥了那名被五花大綁並被堵上嘴的修道士一眼,他正躺在最末一排座位後面專供存放行李之用的巴掌大的一塊地方。提彬將那位修道士的槍放在膝蓋上,那神情猶如某張舊照片中的英國歷險者踩在捕獲的獵物上擺出的那種酷酷的模樣。
「羅伯特,我真高興你今晚突然跑到我家來。」提彬咧著嘴,笑了笑,彷彿這些年來,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快活。
「雷,很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咳,行了,為這個機會的到來,我已經等了一輩子啦。」提彬從蘭登的肩膀上看過去,望著擋風玻璃外面灌木叢林投下的長長的暗影。突然,他從後面拍了拍雷米的肩,輕聲叮囑:「記住,剎車時別開燈,萬一剎車,就動用緊急剎車設備。我想再往樹林裡頭開進一點。我們沒理由冒險,讓他們從房子裡看見我們。」
雷米依著車的慣性,緩緩移動,駕著那輛「6虎攬勝」車在灌木叢林中闖出一條路來。然後車子猛然衝上一條雜樹叢生的小路,於是車上方的樹木,幾乎立刻就將月光擋住了。
我什麼也看不見啊,蘭登心想。他欠起身子想看看前面有些什麼東西,然而外面漆黑一團。樹枝摩擦著左側的車身,於是雷米掉轉車頭,開往另一個方向。終於,他好歹將車身擺正了一些,亦步亦趨地往前行駛了大約三十碼的距離。
「雷米,你幹得真棒!」提彬誇道:「這應該夠了吧。羅伯特,你能不能按一按那邊孔塞下面的藍色小按鈕?你看到了沒有?」
蘭登找到按鈕,便按了下去。
一束黃色的亮光,頓時無聲地擴散開來,照著他們的前方。小路兩邊稠密的叢林依稀可辨。蘭登意識到這是晨霧散出來的亮光。這些光線,足以使他們能夠繼續往前趕路了,而且由於他們已經深入到樹林裡面,因此也就用不著擔心被別人看見。
「好啦,雷米。」提彬快活地喊道,「光線亮著呢。現在,我們的小命就全掌握在你手上了。」
「那我們去哪裡呢?」索菲冷不防地問道。
「這條通往森林的小路,大約有三公里長。我們抄莊園的近路,然後再往北走。只要不遇上死水潭或者倒下來的樹什麼的,我們就可以安然無恙地把車開到五號高公路上。」
安然無恙?蘭登可不這麼想。他把視線投到膝蓋上,拱心石安穩地躺在他膝蓋上的木盒子裡。那朵鑲嵌在蓋子上的玫瑰,被置於後面適當的位置。儘管他的頭腦混沌一片,然而他還是急於想再次把鑲嵌在蓋子上的東西拿下來,以便能更仔細地將下面的雕飾研究一番。他打開蓋子,舉了起來。這時,提彬從身後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耐心點,羅伯特。道路崎嶇不平,天色又這麼黑,萬一我們把它弄壞,那就只能祈求上帝的保佑了。這種文字,要是你在光線裡都認不出來,那在黑暗中就更不用說了。我們還是專心趕路吧,你看怎樣?更何況你即使要看,也用不著這麼猴急。」
蘭登知道提彬說得對,於是他點了點頭,重新將盒子蓋上。
後面的修道士此刻正在呻吟,胡亂撕扯著綁在他身上的東西,突然,他的雙腳瘋狂的亂蹬亂踢。
提彬迅掉過身子,俯在座位上用手槍徑直瞄準了修道士。「閣下,我看你沒什麼好抱怨的了。你不但非法闖進我家,而且還在我朋友的頭上敲了個洞。我現在完全有權一槍斃了你,任由你的屍骨爛在這樹林裡。」
修道士頓時安靜下來。
「你確定我們必須帶上他嗎?」蘭登問道。
「那還用說,羅伯特,你被指控犯有謀殺罪,而這傢伙就是讓你通向自由的通行證。很明顯,警察跟蹤你跑到我家就是衝你來的。」提彬大聲說。
「這都是我的錯。這輛裝甲車可能有傳話機對吧?」
「話不能這樣說,」提彬接口說:「警方找到你們,我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奇怪。讓我奇怪的是這個天主事工會的傢伙竟找上門來。從你們告訴我的情況來看,我無法想像他怎能跟著你跑到我家,除非他跟警察署或者蘇黎世儲蓄銀行的工作人員有往來。」
蘭登考慮了片刻。貝祖·法希一定是在蓄意為今晚的謀殺事件找一隻替罪羊。不過,韋爾內突然將攻擊的矛頭指向他們儘管考慮到蘭登被指控犯有四樁謀殺案在身,這位銀行家態度的轉變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羅伯特,這位修道士可不是單槍匹馬行事。而且,在你們知道誰是幕後操縱者之前,你們兩人目前的處境都很危險,好在你們現在取得了主動權。躺在我後面的那個混蛋,就知道其中的內幕。現在,那個躲在幕後的操縱者肯定很緊張呢。」
雷米加快了車,這樣,車在小路上開得更平穩了。他們趟過一些水窪地,朝山坡上駛了一段距離,然後又開始走下坡路。
「羅伯特,你能不能把電話遞給我?」提彬指指放在儀器板上的電話。於是蘭登把電話往後遞了過去。提彬撥了一個號碼,但他等了很久才有人接電話。「是理查德嗎?我吵醒你了吧?我當然吵醒了你啦。我怎麼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對不起,有件小事我想求你幫忙。我覺得情況有點不正常,我和雷米得趕快坐飛機到英國去接受治療。好吧,你馬上過來。我很抱歉沒時間跟你詳細解釋。你能不能在大約二十分鐘之內把我的『伊麗莎白』準備好?我知道了,快點,呆會兒見。」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伊麗莎白』?」蘭登問道。
「是我飛機的名字,它花去了我一半家產呢。」
蘭登將整個身子轉了過去,兩眼緊盯著他。
「怎麼啦?」提彬詢問道:「你們兩個該不會留在法國,讓警察署在後面窮追不捨吧?要知道比起法國來,倫敦要安全的多啦。」
索菲也轉過身,面對著他:「你是說要我們離開這個國家?」
「朋友們,我在倫敦的上流社會的影響比我在巴黎更大。更何況,大家都認為聖盃是在英國。如果我們能打開拱心石,我敢保證我們會找到一張地圖,它會告訴我們選擇的方向是對的。」
「你是在冒很大的風險幫我們呢。你該不會跟法國警方套上交情吧?」索菲說。
提彬不滿的擺了擺手。「我在法國生活的歲月將結束了。我之所以搬到法國來,原本就是想尋找拱心石,但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我也就不在乎還能不能見到維萊特莊園了。」
索菲的語氣裡有些不安:「我們怎樣才能通過機場的安全檢查呢?」
提彬呵呵的笑起來。「我是從離這裡不遠的布爾歇機場坐飛機來的。法國的醫生們總是搞得我很緊張,所以每隔兩個星期,我都要坐飛機往北飛到英國去接受治療。結果呢,我總得為享受某些特別的優惠而兩頭付錢。等我們登上機,你就可以做出決定,比如說願不願意去見一位來自美國大使館的人。」
突然,蘭登不想與美國大使館搭上任何關係,他一心一意的想著拱心石、碑文,以及它們能否幫他們找到聖盃。他在想,提彬提到關於英國方面的情況是不是真的。必須承認,現代傳說大都聲稱聖盃就在英國的某個地方,甚至還有人相信,亞瑟王傳說中虛構的極樂世界阿瓦隆島就在今天英格蘭的格拉斯頓伯裡。先不管聖盃在哪裡,蘭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真地去尋找它。《聖盃文獻》、《耶穌基督正傳》、《抹大拉的瑪利亞之墓》。他突然覺得,今天晚上他似乎生活在地獄的邊緣……生活在現實世界無法企及的空想裡。
「閣下,」雷米問道:「你真的想永遠回到英格蘭去嗎?」
「雷米,你別擔心。」提彬肯定地說:「我即使回到女王管轄的領土,也並不意味著在今後的日子裡,我會將我的口味僅僅局限在香腸和馬鈴薯上。我希望你能長久的跟我呆在那裡。我打算在德文郡買一棟華美的別墅,然後馬上把你所有的東西航運過去。這是在冒險,雷米。你聽我說,我們是在冒險。」
蘭登勉強地笑了。提彬在一邊大談特談他衣錦還鄉回英國後的各種計劃,而蘭登也覺得,自己已經被這個男人富有感染力的熱情所感染了。
蘭登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注視著向後退去的樹林,在黃紅色的夜霧裡,散出幽靈般慘淡的光。車前的鏡子被壓得向裡傾斜,樹枝兒從車身擦邊而過,弄得它歪歪斜斜的。蘭登從鏡子裡看到索菲安靜的坐在後排的座位上,他注視了她好一會兒,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無比的滿足感。儘管今晚遇到了一些麻煩,蘭登還是很感謝一路上有這麼好的朋友相伴。
過了幾分鐘,索菲似乎突然覺他在盯著她,便俯身向前,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飛快地捏了一下。「你沒事吧?」
「嗯,還行。」蘭登回應道。
索菲坐回到座位上,蘭登看到她的嘴角掠過一絲恬靜的微笑,他覺自己也張嘴笑了起來。
塞拉斯被塞在「6虎攬勝」車的後面,幾乎難以呼吸。他的胳膊被人扭向後面,並被人用廚房裡的麻繩以及電纜線重重地鞭打過,就連他的腳踝也不放過。車子在路上每顛簸一下,他那扭曲的肩膀就痛的半死。好在至少他的征服者將他身上穿的粗布衣服脫去了。他的嘴巴由於被堵了個嚴嚴實實而無法吸氣,所以只能通過鼻孔呼吸。然而他的鼻孔也被慢慢地堵上了,因為他被塞在滿是塵埃的車後存貨區裡。於是他開始咳嗽起來。
「我看他在咳嗽呢。」法國司機的語氣中透出了幾分關切。
這個剛才用枴杖襲擊了塞拉斯的英國人,此刻轉過身子,趴在座位上,雙眉緊鎖,冷冷地打量著他。「你夠走運的了。我們英國人衡量一個人有沒有教養,不是看他對朋友有無關切之情,而是看他對敵人是否有憐憫之心。」英國人一邊說,一邊伸下手去,猛地將堵在塞拉斯嘴裡的電纜線拔出來,很快地撕了個粉碎。
塞拉斯感覺雙唇像著了火,不過,沁人肺腑的空氣,就是上帝給他最好的恩賜。
「你到底是在為誰賣命?」英國人質問道。
「我在為上帝。」塞拉斯忍住疼痛說因為那女人才踢了他的下巴,並向後面吐了一口唾沫。
「你是天主事工會的人對吧?」英國人明知故問。
「你別想從我嘴裡得到什麼。」
「天主事工會為什麼要尋找拱心石?」
塞拉斯不想回答,拱心石是找到聖盃的重要一環,而後者又是使信仰不至於遭到褻瀆的關鍵。
我為上帝效勞。世道卻在淪落。
此時,塞拉斯躺在「6虎攬勝」車裡,竭力想掙脫強加在他身上的束縛,他擔心自己會永遠辜負教主以及主教的委託。他現在甚至沒有任何辦法與他們取得聯繫,向他們匯報這突如其來生的可怕的轉折**件。拱心石現已落入敵人之手。他們將趕在我們之前找到聖盃!塞拉斯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祈禱。他想通過**的痛苦來增強他祈禱的動力。
上帝啊,給我奇跡吧,我現在需要奇跡。雖然塞拉斯無從知道何時會有奇跡出現,但他相信奇跡終究會出現。
「羅伯特?」索菲還在望著他:「剛才你臉上的神情真逗。」
蘭登回頭瞥了她一眼,意識到他的表情過於嚴肅,而他的內心其實卻在翻江倒海。他的海中剛剛閃過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念頭。真會有這麼簡單的解釋嗎?「索菲,借你的手機給我用用。」
「你是說現在?」
「是的,我剛想到了一些東西。」
「是什麼?」
「待會兒再告訴你。你先把手機給我。」
索菲面露警惕的神色。「我懷疑法希在跟蹤我們,只是以防萬一而暫時忍耐罷了。」
她把手機遞給了他。
「我要撥美國的電話號碼,該怎麼撥?」
「那你恐怕得撥打對方付費電話,我的手機不提供越洋電話服務。」
蘭登先撥了個零,他知道,接下來的這一分鐘將會幫他解答困擾了他整個晚上的所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