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蓮燈宴,準備了將近半個月。宴席賜予暄陽大殿之前的沁巖台,格調清雅,卻不失奢華。沁巖台建在碧流湖上,此湖乃是祁胤國的母河,一直蜿蜒至整個沁城。此河貫穿於皇宮殿宇之中,從宮門而進,長驅直入,盤旋於暄陽大殿,而後從宮後流出。
沁巖台就是漂浮於此湖之上,風景絕佳的宴席之地。除卻皇帝與重要妃子所坐的主位,其他高官皇親則賜坐在獨立的浮台之上,浮台略有飄蕩,正和著客人們微醺的醉意,他們借此良機,極盡酣歡,又賞燈聞曲,乃是美事一樁。
芊澤和其他的奴婢們一起,一臉欣喜的往那碧流湖的路口處看。此刻,一盞盞蓮燈如水中芙蓉一般,從宮外漂流而進。蓮燈宴之所以稱為蓮燈宴,便源自於此。春曉節相當與二十一世紀的春節,祁胤的子民,會在這天點燃蓮燈,放入宮外的碧流湖之上,蓮燈順水而下,就進了宮來,最終圍繞在沁巖台的四周。等燈集的多了的時候,沁巖台上便無須燃燭,也是騰亮一片。
那模樣,芊澤即便是不曾見過,也能想像到,該是怎樣的漂亮!
「看看,好多燈進來了!」
小苑扯著芊澤的袖口,活蹦亂跳的指著遠處。芊澤莞爾一笑,目光卻漫不經心的瞟向別處。迎門處,紛至沓來的文臣武將們正在準備入席,高官們的家眷也不乏其中。大戶人家的小姐,個個胭脂粉黛,模樣嬌羞客可人,這種場合,是她們難得出門的機會。
芊澤眼角餘光微瞥,見名媛之中,竟也有一名出塵不凡的絕美女子。這女子白衣勝雪,亭亭玉立,如凝脂一般白嫩的臉,微微低下。一雙美眸,只是投在人下,不似其他的女子,總興奮的左顧右盼。她只像這一切都不曾與她相干,姿態裡,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
「小姐,小姐,你看明夏將軍來了。」她身邊的丫頭卻分外雀躍,見不遠處一群人正徐徐前來,便囔了起來。
明夏將軍?!
這四個字在芊澤耳畔,顯得分外鏗鏘。她趕忙尋著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祁明夏正和一群高官協同而來。今日的他不再穿著繁瑣的戰服,只是著灰衫一件,暗紋清雅,一絲不會顯得繁贅。黑仍只束起半截,俊朗不凡的身姿,在眾人之中脫穎而出。名媛們自然是暗自偷瞥,這麼俊美的男子,除了當朝天子,她們還不曾見過呢!
那白衣女子先是微有慍色的看了一眼身邊的丫鬟,然後才盈盈走上前去,和祁明夏照面。
明夏見著女子的時候,稍有訝色,繼而溫溫一笑,道:「上官小姐。」
女子作揖一拜,淺笑甜美。
「柳瑩見過明夏將軍。」
她剛起身,上官玉嵊便聞聲而來,他見著祁明夏時,笑容滿溢:「明夏將軍,還記得小女呀,想來你們也有六年未見呢!」
「上官小姐冰雪聰明,氣質不凡,當然不會忘記。」
祁明夏始終都是淡然的笑,上官玉嵊微微頷,瞥了一眼柳瑩。見她仍舊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心忖,這孩子這麼多年沒見著心上人,依舊能處事不驚,面不改色。不知是像著了他,還是她母親。
「丞相今日來的早,不知有沒有見著皇上。」祁明夏一說,上官玉嵊的臉色便忽的黯淡下來,道:「老臣現在想私下見一面皇上,比登天還難,自從上一次的進諫,皇上便視我如無物。早朝之上,也不理睬我,更別說,能聽我一言了。」
他喟然長歎,撫了撫長鬚,又說到:「老臣是對不起將軍了,將軍不遠千里送來邊國機密,老臣卻不能將它施展開來,老臣勸不動皇上,老臣無用啊!」
祁明夏卻無半絲懊惱,他見上官玉嵊一心憂國憂民,的確是忠臣良相,於是,反倒更加輕視與厭惡當朝天子來。
「明夏只是做份內該做的事,丞相既然已經盡力,也無須自責。皇上能不能採納,願不願意接受,都是天命,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上官玉嵊睨了一眼祁明夏,像是悟著什麼似的,微微頷:「難怪,將軍六年前要執意要遠赴邊疆,看來,將軍是早知皇上他無心朝政,並非……並非……」本是想說『並非明君』,但踟躕之下,上官玉嵊仍然無法說出口,便只得又長歎一番。祁明夏勾起嘴角,若有似無笑了笑,既不認同,也不反駁。
「今日蓮燈宴上,不談國事,丞相不要太過憂心,一同進去吧。」
祁明夏伸手一讓,示意同行赴宴,上官玉嵊點了點頭,帶著女兒上官柳瑩進了門去。
芊澤站在不遠處,知道他們是在討論些國事。她當然不會對國事感興趣,只是見著明夏將軍的一行一舉,一顰一笑,她都覺得很開心。她默默的握住腰上的刀飾,一雙清眸至始至終都圍繞在男子身上,一絲不會懈怠。
祁明夏彷彿感知到了這股眼神,在臨近門時,側頭看來過來。
女子已換了初春的嫩色長裙,一張清透的小臉在夜色裡,嬌美動人。祁明夏先是一楞,然後如冰雪融化一般,報以微笑。芊澤見他的笑容,溫柔滿溢,也情不自禁的綻放笑意,帶著一絲羞怯,又帶著一縷欣喜。
祁明夏見她雙手緊握著自己送於她的配飾,不禁想起那日流雲宮,女子的話:
「我一直都戴在身上。因為戴著它,我就覺得很溫暖。」
想罷,祁明夏竟然出人意料的走了過來。
芊澤身後的小苑嚇一大跳,趕忙整理了自己的衣裝,頗為驚喜的說到:「他……他不會是看見我了吧。」
芊澤不理睬小苑,倒是有些慌亂的對著男子搖手示意。她心想,這邊是婢女們站的地方,他一個將軍怎麼好過來。哪知,祁明夏卻是只笑不言,逕直走到芊澤跟前。
他凝視著芊澤,一雙黑眸裡,神采熠耀。芊澤半張這小嘴,竟說不出話來,身邊的小苑更是大驚,怔怔然的站做一旁。祁明夏望了芊澤好一會兒,才伸手從芊澤的手上,拿過那刀飾。芊澤有些拘謹,碰著男子手時,微微縮了縮,卻最終沒有反抗。
祁明夏拿著那刀飾,仔細打量了一番。現女子如此細心,已經把長長累贅的鏈子取下,做了一個玲瓏的鎖扣,讓刀可以掛在腰間,作為配飾。他撫了撫,見鞘上一塵不染,極為光滑,便知她時常拿出來看。
一時,男子心想,她拿出來看的時候,都會想到自己的是嗎?
想到此處,祁明夏便覺得自己的心,如沐春風般怡然。
「做的很精緻,很漂亮。」
芊澤見他誇起自己,羞怯的搖頭:「沒有,隨便做的,覺得這樣戴在身上,方便一些。」
祁明夏微微點頭,把刀飾還了回去,然後再深深看了一眼芊澤,又是一笑,然後便轉身走了。芊澤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直到他入了沁巖台的門。一旁的小苑見她微有悵然,揶揄道:「芊澤姐姐,你該不會是喜歡明夏將軍吧?」
芊澤一驚,忙否認:「你說什麼呀,我……」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芊澤姐姐你告訴我呀,你怎麼會認識明夏將軍的呀!」小苑分外好奇,想刨根究底,但芊澤卻不理她,反倒一臉正經的問道:「小苑,羽晴呢,羽晴她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來?」
「你不知道啊,她今晚可是溪妃娘娘的舞伴,當然已經入了沁巖台了。」
「啊?」
芊澤大吃一驚,她怎麼……怎麼都沒聽羽晴提起過。
「溪妃娘娘今晚要表演舞技,羽晴也擅長舞藝,便隨娘娘去了。芊澤姐姐,我要是會跳舞,也可以進去了,我好羨慕呀!」
芊澤聽後,一顆心沒有安定下來,反倒更為忐忑了。她想起洛羽晴那一日所下的誓言,那麼決絕而篤定。憑著自己對她的瞭解,她下意識的覺得,今晚她不可能只是做舞伴那麼簡單。她對溪妃已然生恨,溪妃又因皇帝誇讚她的事,而懲罰她,厭惡她,怎麼又會不計前嫌的讓她做了舞伴呢?
「小苑,溪妃她不生羽晴的氣了嗎?」
想到此處,芊澤趕忙問了起來。小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但說來也奇怪的很,最近,羽晴姐姐和娘娘相處的可好了,比沒受罰之前,還要好呢,這不,娘娘還讓羽晴做舞伴去了,這是多大的恩賜呀!」
芊澤聞後,怔然一刻,緊接著便憂心忡忡的睨視那門庭若市的迎門處。她焦急的四下顧盼,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印入眼簾,她眼前一亮,大聲喊了一句:「齊公公!!」
祁澈搖著扇子,興致頗高的剛從長廊裡走出來,忽然就聽見了芊澤刺耳的喚聲。
他臉上一青,險些就崴著了腳。
公公!?
祁澈掉轉過身,見芊澤一臉希翼的望著自己,剛才的忿然倏地煙消雲散。他睬了睬四周,對著貼身的奴僕奕生耳語了幾句,便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芊澤見他穿著不凡,心下十分狐疑,但羽晴的事情更令她焦急,便忽略不問,只道:
「齊公公。」
「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公公,叫齊澈!!」
他真是惱火啊,這丫頭是不是笨蛋,聽不懂他的話?
「齊澈。」芊澤改了回來,祁澈的臉上便欣然許多,不緊不慢的道:「你喚我有什麼事呀?」
「是這樣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想進……進那裡……」
芊澤指了指沁巖台的入口,祁澈尋著方向一看,轉回頭狐疑道:「你進那去做什麼,那裡頭的奴才都是專門指定的,你既然被排了出來,就乖乖待著吧。」
「不行呀。」芊澤一急,面上一紅,說到:「齊澈,你能不能幫幫我,我要進去找一個人,我得找到她才行呀。」
「找誰?」祁澈的好奇心,一向很強烈。
芊澤不好答,一切還未確定,她能說什麼?她急的一雙眼,微微泛紅,小手也不自覺的攥起男子的袖口。「你就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要找到她。」
「你是想看裡面的宴席吧!」
祁澈卻不以為然,認為芊澤是想偷瞥裡面的勝景。芊澤一聽,臉上一怔,然後狠狠點頭。這個齊澈,個性十分怪癖,和他說找人,他估計不會答應,說是想看宴席沒準還有戲。
「哈哈!被我猜中了,好!本……我就帶你這個沒見識的丫頭,進去瞧瞧,我說好了,你可跟好了我,丟了我可不管!」
「嗯嗯!」芊澤急忙點頭,祁澈哈哈一笑,衝著奕生做了個眼神,然後帶著芊澤進了沁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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