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配在鄴城,抓了許攸的家人。
根據查證,許攸的家人接受賄賂,有貪贓枉法之嫌疑。在大多數人眼中,許攸的家人敢這麼做,肯定是得了許攸的指使。袁紹本就對許攸不滿,在收到審配書信之後,更是惱怒異常。
「子遠,你還是回去好好管管你的家人再說。」
袁紹厲聲斥責許攸,令許攸羞愧難當。
他也沒想到,自家人在這個時候還內鬥不止。那審配好端端突然捉拿他的家人,無疑是存了打壓他的心思。許攸並不是一個貪財之人,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如此羞辱,心中惱怒萬分。
離開大帳之後,許攸越想越不痛快……
他突然覺得,袁紹並非他想像中的明主!亦或者說,如今的袁紹,已非當年奔走之友,早已經變了模樣。
沒錯,袁紹而今勢大,帳下人才濟濟。
可又能如何?
他手下人才雖多,卻不能人盡其才,而且派系林立,相互傾軋。若是在平常,審配拿下許攸的家人,許攸也未必會放在心上,甚至會予以配合。可這大敵當前,他在前方為袁紹出謀劃策,後方卻有人盤算著該如何算計他。這種感覺,實在是讓人不舒服,更讓人看不到希望。
許攸越想,越覺得惱怒。
他獨坐在軍帳中,臉色陰晴不定,許久後突然下定決心。
也罷,既然袁紹如此對我,那就休怪我不講情面……他任由手下這般內訌,又如何能勝得過曹操?
曹操目前的確是處於弱勢,但他的手下卻是抱成一團,齊心協力。
許攸在三思之後。一咬牙便走出大帳。
此時,天色已晚。
袁軍大營中,寂靜無聲。
許攸步出轅門,並未受到太多阻攔。
他趁著夜色,悄然離開袁軍大營之後,便直奔曹軍大營。
而這時候,曹操正為糧草不繼而頭疼萬分。得知許攸前來,他先是一怔,旋即好像明白了什麼似地。竟赤足疲乏從大帳中跑出來。
「子遠,你終於來看我了!」
曹操和許攸早年間關係極好。
只是隨著許攸後來跟隨袁紹,兩人之間也就少了來往。
乍一見曹操這副模樣,許攸忍不住笑了。
不待他開口,曹操已來到他跟前。一把拉起許攸的手,便往中軍大帳走去。
在大帳裡落座之後,曹操也沒有去詢問許攸為何而來,只是和他聊起了當年在洛陽時的種種舊事。
許攸心裡發笑,突然道:「孟德,如今你與本初戰事如此緊張,可有勝算?」
曹操一怔。看著許攸半晌沒有回答。
他心裡也在盤算,許攸因何突然深夜前來拜訪?
見曹操不說話,許攸則發出一聲輕歎。他向曹操說起了自己的遭遇,而後話鋒一轉道:「今我來投奔孟德。卻不知孟德能否接納?」
曹操大喜,連忙道:「我盼子遠,如久旱盼甘霖。」
「今孟德與本初相持於官渡已數月之久,若再打下去。恐孟德難以為繼。
雖說孟德與劉皇叔聯合,令他肆虐幽州。但劉皇叔畢竟似無根飄萍。哪怕他佔居了幽州,也難以牽制本初太多力量。孟德若想取勝,需速戰速決。我有一計,可使孟德大敗那袁紹。」
曹操連忙坐直了身子,一臉恭敬之色道:「願聞其詳。」
許攸閉上眼睛,露出一絲猶豫之色。
良久,他開口道:「鏖戰數月,本初同樣疲乏。
孟德數次截擊糧道,也讓他感到為難。不久前,他命人從冀州押送一批糧草,囤積於故市與烏巢。這批糧草,可保證本初至年關不會有糧草之憂,到時候他便無後顧之憂,全力進擊。
到那時候,孟德必然會壓力巨大。
我有一計,那故市和烏巢糧倉乃袁紹十萬大軍之糧草,孟德可輕騎夜襲,截取烏巢糧倉……若能奪取烏巢,則袁紹必有糧草危機。即便他再想從冀州徵調,短期之內也無法湊足十萬人之糧草。如此一來,袁軍必然軍心大亂!孟德只需命人死守營壘,便可保證大獲全勝。」
曹操心裡咯登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光毫。
「那子遠可知,是何人鎮守烏巢?」
「守烏巢者,為袁紹大將呂威璜……說來,我與呂威璜素有交情,若孟德信我,我便為你說降其人。」
曹操頓時精神大振,連連點頭。
他能看得出來,許攸是真心來投……在思忖片刻後,他便做出決定,命樂進於禁荀攸三人坐鎮曹營,曹操親自率兵,以夏侯惇為先鋒,領五千輕騎,與許攸連夜奔襲烏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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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縣,府衙。
劉闖端坐在衙堂之上,正仔仔細細打量坐在一旁的諸葛瑾。
這諸葛瑾的身材,不似諸葛亮那般高大和健碩。略顯單薄的身體,透著幾分文弱的書卷之氣。
眼眉間,倒是可以看出幾分和諸葛亮相似之處。
但若再仔細看,又發現他和諸葛亮的相貌,頗有些不同。
怎麼說呢?
諸葛瑾沒有諸葛亮那種英武的氣概,言語中帶著幾分拘謹。
倒是坐在諸葛瑾下手的陸遜,神情自若。雖年紀不大,可是在舉手投足間卻流露著強大的自信。
「子瑜此來,所為何事?」
在劉闖觀察諸葛瑾的時候,諸葛瑾也在暗自打量劉闖。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劉闖,心中也極為好奇。說起來,他和劉闖是親戚,而且是劉闖的大舅子。但不知為何,在劉闖面前,他竟感到萬分緊張。特別是當劉闖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諸葛瑾竟有一種莫名的畏懼油然而生。
「皇叔,瑾此來幽州,乃奉我家二公子差遣。
二公子時常與我提起皇叔的名字,言當年頗受皇叔恩義,收益良多。江東孫氏,素來忠於漢室,與皇叔更有多年交情。只可惜後來大公子受奸人挑唆,以至於兩家的關係受到損害。二公子每每提及此事。都頗為憤慨,甚至以為憾事……今大公子為宵小所害,二公子以弱冠年紀,執掌江東六郡八十一縣,深感責任巨大。故而命我前來。希望能得皇叔之諒解。」
諸葛瑾的姿態極低,同時也表明了孫權的態度。
劉闖先是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臉上旋即露出一抹笑意。
「數年前,我初見伯符時,便曾提醒他,輕而無備。早晚死於匹夫之手……不成想,竟一語成讖。仲謀寬宏,有雅量,我對他也極為稱讚。只是如今我遠在遼東。又如何幫得仲謀?」
諸葛瑾臉色一變,露出幾分苦色。
他聽得出來,劉闖其實對孫氏,頗有不滿之處。
也難怪。當年在廣陵時,若非孫策臨陣倒戈。劉闖又怎會冒那麼大的風險,跑去許都做階下之囚?
雖然從當時的情況而言,有沒有孫策的倒戈,劉闖都要往許都一行。
可這心裡面,終究是有些不太舒服……
而今,交州士燮對豫章虎視眈眈,劉闖的叔父劉勇,更數次兵發台領山,屯駐豫章水,對江東造成極大的威脅。如果不是交州人口稀少,兵力不足。加之從交州出兵,道路難行,以至於糧草難以為繼,說不得劉勇早就跨過豫章水,打到廬陵城下,直接威脅到豫章郡的安危。
這種情況,對於初掌江東的孫權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麻煩。
孫權現在最需要的是穩定……可是如果豫章不能穩定下來,很可能會造成其他各郡的局勢混亂。
打交州?
劉勇如今拜龍川校尉,假南海郡太守之職,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而士燮對劉勇也極為重視,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憑士燮和劉闖家的關係,再加上劉闖不斷壯大,而今更雄霸幽州,隱隱成一方諸侯之勢,士燮更不會在這時候和劉闖翻臉……
據說,自年初以來,士燮就加大了和遼東的貿易往來。
大批被劉闖俘虜的烏丸人,被源源不斷送往交州,而士燮也不斷將交州的物資,送來遼東。
兩邊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更兼世交,已形成牢固的同盟。
孫權當然清楚,想要交州停止攻擊,就必須要有劉闖出面說和,若不然便是士燮也無法阻擋劉勇。
諸葛瑾猶豫一下,繼續道:「皇叔雖身在遼東,然則威名早已傳到交趾。
若皇叔肯說和,相信士燮太守定會給皇叔幾分薄面……我江東上下,也定會因此對皇叔感恩戴德。」
劉闖沉默了!
他閉上眼睛,假作沉思。
片刻後道:「此事,我倒是可以出面。
不過此乃大事,我還需與人商議……今孔明遠在上谷,我已命他即刻趕回。不如這樣,待孔明回來之後,我與他商議之後,再做決斷。子瑜自海上來,長途跋涉,想必也很辛苦。不如在這裡暫逗留兩日,看一看這塞北風光……呵呵,江南雖美,可是這塞北風光,卻別有滋味。」
話說到這個地步,諸葛瑾也知道不能逼迫太緊。
劉闖既然表示可以商量,說明他對江東,還存有幾分好感。
當下,他和陸遜起身告辭。
劉闖把兩人送出衙堂,看著他二人的背影,眼中卻閃過一抹毫光。
陸遜表現的很低調,但是劉闖能看得出來,陸遜似乎是有話要說……看起來,江東的局勢,比想像中的還要複雜。劉闖負手站在門廊上,半晌後嘴角一翹,臉上旋即透出一絲古怪笑容。
是夜,涿縣夜禁。
劉闖在府衙後院中,迎來了一位客人。
「伯言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幽州的夜晚,氣溫低寒。
水榭中,火塘子裡炭火熊熊。劉闖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看著深夜獨自前來的陸遜,笑盈盈問道。
東漢末年,人們大多喜好跪坐。
雖然有榻椅之類的傢俱,但總覺得有些不太方便。
劉闖索性命人打造了八仙桌和太師椅,專門用來接待客人。
陸遜坐在太師椅上,也頗感幾分好奇。不得不說,坐在這太師椅上,的確是比那榻椅舒服。
「皇叔。明人不做暗事,想來陸遜之來意,皇叔也猜到了一些。
我此來拜訪,只為一件事情。遜離開江東時,得江東父老差遣。有一句話想要請教皇叔……」
與諸葛瑾相比,陸遜似乎更顯幾分灑脫氣度。
他在劉闖面前,並不似諸葛瑾那樣拘謹,舉止也極為從容。
畢竟是世家大族所出,陸遜的氣度和涵養,的確非諸葛瑾可以相比。諸葛氏雖然也是琅琊名門,可畢竟沒落多年。而陸遜則不同。陸氏在江東雄立百年之久,陸遜更早早擔負起陸氏家族的重任,所以他年紀雖然不大,可是這氣度。的確是高過諸葛瑾,讓劉闖暗自稱讚。
「卻不知江東父老,有何疑問?」
陸遜道:「今袁曹相爭,皇叔以為。誰可獲勝?」
「袁曹相爭,漁翁得利。」
陸遜眼睛一亮。「敢問,誰為漁翁?」
劉闖笑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敢問皇叔,江東可為漁翁否?」
劉闖目光一凝,看著陸遜,半晌後微微一笑,「江東可偏安一隅,卻難逐鹿江山。
若孫伯符在世,也許還有幾分機會,今伯符被害,仲謀雖則才幹卓絕,卻難以和天下英豪爭雄。
江東自有漢以來,一直自立於東南。
然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若不得與中原融為一體,便始終難成氣候。伯言來意,我已知曉。不過這江東事,終究要有你江東人做主,何去何從,只能你們自己決定。」
陸遜沉默了,陷入沉思之中。
他此來遼東,受江東幾大豪門家主所托,也想查探一下劉闖對江東士族的態度。
孫權雖然一直在安撫江東士族,可惜此前孫策和江東士族之間的恩怨頗深,也讓許多人猶豫不決。
是接受孫權的統治,亦或者是另尋他人?
江東豪強,頗為糾結。
而劉闖的回答,倒是讓陸遜頗為稱讚。
江東,是漢室之江東!不過你江東的事情,還是要你江東人做主,我絕不會輕易插手其中。
這其實也是在某種程度上,默許了江東士族的利益。
對於江東豪強而言,他們所需要的,也正是這樣一種利益……
「皇叔之意,遜已知曉。」
陸遜起身向劉闖一揖,而後又道:「此外,我來遼東還有一樁私事,想要請求皇叔幫忙。」
「請講!」
陸遜臉上,露出一抹赧然之色。
「遜出發之前,受家翁所托,請皇叔代為討要一人。」
家翁,也就是岳父。
陸遜成親了嗎?
劉闖一怔,旋即便反應過來。
依稀記得史書上記載,陸遜的老婆是孫策的女兒。所以劉闖一直沒有太過在意,一直以為陸遜如今尚未娶妻。可現在看來,陸遜娶孫策的女兒,應該屬於二婚吧。否則的話,孫策的女兒如今估計只有五六歲,就算東漢時代的人成親再早,陸遜也不可能這時候迎娶孫策之女。
況且,陸遜和孫策之間,恩怨頗深。
這個時期,雙方的關係還未能緩和,陸遜又怎可能迎娶孫策之女?
想明白了這其中奧妙,劉闖忍不住有些好奇,「卻不知伯言丈人,又是哪位?」
「家翁乃吳郡顧雍,卻不知皇叔可曾聽過?」
顧雍?
劉闖點點頭,「吳郡顧元歎,我焉能不知?」
在歷史上,顧雍的名聲遠不似魯肅諸葛瑾那樣響亮。可事實上,顧雍此人,以弱冠年紀便為合肥長,歷任數縣,頗有政績。後孫權執政,便任命顧雍為會稽郡丞,行會稽郡太守之事。後不斷陞遷,更成為東吳第二任丞相,執掌相位十九年,也是東吳崛起的一位重臣……
不過顧雍目前,尚未得到孫權重用。
劉闖之所以知道顧雍,還是從步騭口中聽到。
吳郡顧氏,乃名門望族,是江東幾大豪強之一,論名望恐怕絲毫不遜色於陸氏。
沒想到這兩家竟然成了親家,倒是讓劉闖頗有些吃驚。
「敢問顧先生有何指教?」
陸遜露出赧然之色,輕聲道:「皇叔既然知家翁之名,便少費了口舌。
不過,皇叔恐怕不知,家翁曾師從蔡邕門下。此事說來,與伯喈公還有些關係……」
劉闖聽罷,越發感到疑惑。
蔡邕蔡伯喈?
他倒是知道這個人,蔡文姬的老爹嘛……沒想到顧雍竟然曾師從蔡邕門下,倒是讓劉闖頗為吃驚。只是,蔡邕那老先生過世快十年了吧!自董卓被殺,蔡邕被王允所害……這陸遜突然間提起蔡邕,而且顧雍所求之事,還與蔡邕有關?劉闖有些糊塗,想不明白其中關鍵。
「還請伯言明言。」
陸遜歎了口氣,輕聲道:「不瞞皇叔,伯喈公膝下有一女,名琰,字昭姬,自幼聰慧。
只可惜紅顏薄命,蔡大家雖然才華出眾,可是命運多桀。早年間她嫁於河東衛氏子衛仲道,不成想衛仲道病故,蔡大家便一直跟隨伯喈公身邊。董卓死後,匈奴寇邊,進犯長安,更擄走了蔡大家。
家翁早年受伯喈公教誨之恩,故而此次陸遜前來遼東,家翁便命我懇請皇叔,代為迎還蔡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