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但烏雲並未散去,依舊盤踞在朐縣上空
天陰沉沉的,讓人感到莫名心悸。
麋府中閣,麋竺聆聽家臣匯報,臉色陰晴不定。一個小小的劉闖,竟惹來這麼大的麻煩,的確是有些出乎麋竺的預料。原以為動用千人,取劉闖叔侄首級,就如探囊取物一樣簡單。
沒想到……
龍馬負飛熊?
狗屎的龍馬負飛熊!
麋竺去看過那處城牆,自然清楚城牆倒塌的原因。
沒想到,朐縣城牆居然還有這麼一個缺口……當然了,劉闖從那裡逃脫,讓麋竺感到震驚。
城牆年久失修固然不假,可是劉闖竟然一槍催倒城牆,這廝好大氣力。
每當腦海中浮現出城牆的狼藉時,麋竺就會下意識吞一口口水。如此悍將,若為劉使君所用,我麋家的地位,必然可以得到進一步加強。不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留下劉闖,就要搭上麋繯。這對於商賈出身的麋竺而言,顯然法達到他理想中的效果。所以,即便是震驚於劉勇劉闖叔侄的厲害,麋竺卻不感到後悔,殺劉闖之心,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加強烈。
此子不除,必成大禍!
他緩緩站起身來,沉聲問道:「縣城昨晚,損失幾何?」
「方纔黃縣尊來,已經把損失呈報上來。
里閭三分之一的房舍被焚燬,幸虧後來瓢潑大雨,才使得大火熄滅,否則損失會加慘重。
即便如此,也有近千百姓死於火難之中……大老爺,這劉闖果然是個狠辣的人物,竟然縱火焚燒里閭,實在是太可惡了。」
「休囉唆,我是問家中損失。」
「府裡損失不大,除麋沅之外,包括前去鹽水灘圍剿劉勇的家丁,死傷近二百人。」
麋竺面皮抽搐了一下,擺擺手,示意家臣退下。
蠢貨,二百個人,損失還小嗎?這幾乎是我麋家僮客的十分之一數量,需要耗費多少錢帛才能彌補?
只不過,他有氣也不好發作。
站在戶邊上,握拳狠狠捶在稜上。
麋涉在鹽水灘失敗,麋竺並未放在心上。劉勇等人之所以逃脫,說穿了是走漏了風聲……真正讓麋竺擔心的,還是劉闖。這傢伙表現出來狠辣和果斷,著實出乎麋竺意料。縱火里閭,毫拖泥帶水,令麋竺暗自心驚……這傢伙在世上多活一天,都會成為老大的禍害。
「報!」
就在麋竺沉思之時,忽聽中閣門外,傳來聲音。
麋竺心裡一緊,忙沉聲道:「報上來。」
「二老爺從郯縣發來消息,麋澤和車隊在羽山小徑遭遇劉闖伏擊,麋澤管事戰死羽山小徑,護兵死傷慘重,車隊被劉闖等人劫走大半。除此之外,三娘子,三娘子一併被劉闖劫走。」
「什麼?」
麋竺雖然在心裡一再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
可聽到這個小時,他還是忍不住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攫住那信使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劉闖在羽山小徑伏擊車隊,麋澤管事被殺,貨物被劉闖搶走,三娘子也被一併劫掠……」
「呀呀呀……!」
麋竺只覺胸中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堵得他難受至極。
好半天,他才恢復過來,沉聲問道:「那劉闖等人,而今何在?」
「劉闖等人去向不明……不過二老爺說,昨日大雨,沭水暴漲,劉闖很難從渡河西進。二老爺已經請郯縣縣尊率領兵馬,封鎖沭水沿岸。他親率郯縣部曲,沿沭水搜索劉闖等人蹤跡。」
「嗯,我知道了。」
麋竺閉上眼睛,冷靜片刻,突然道:「你這一路也辛苦了……不過還要煩勞你趕回郯縣,就說讓他守住沭水,絕不可放走劉闖過河。」
「喏!」
那信使轉身往外走,卻不想麋竺突然從桌案上抄起寶劍,步追上信使,手起劍落,把信使刺翻在地。
「大老爺……」
那信使慘叫一聲,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風塵僕僕從郯縣趕來報信,麋竺為什麼要殺他?
麋竺此時,臉上已全往日儒雅之色,取而代之是猙獰扭曲之色。
「你若不死,則我麋家必成笑柄。
此事關乎我麋家崛起,絕不容你走漏消息……不過放心,你的妻兒,我自會派人照顧,莫要怪我才是。」
麋澤送麋繯去郯縣這件事,知者不多。
除了麋澤之外,只有少數人知曉。如果被人知道,麋繯被人劫走,說不得劉備就會改變態度。麋竺抽出寶劍,看了一眼已經氣絕身亡的信使,突然大聲道:「來人!」
「大老爺,有何吩咐。」
中閣外的家臣進來,看到信使倒在血泊中,不由得一怔。
「此人冒充二老爺信使,意圖行刺與我。
把他拉到城外埋起來,不得走漏風聲……另外,立刻讓麋涉過來見我。」
「喏!」
那家臣毫不遲疑,立刻招呼兩個家丁,用麻袋把信使屍體裝好,從中閣抬出去。麋涉一瘸一拐從外面進來,看到那猶自滴血的麻袋,先是一怔,旋即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感受,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大老爺!」
他邁步走進中閣,與麋竺行禮。
心裡七上八下的非常忐忑……鹽水灘一戰,劉勇等人搶先動手,殺出重圍。麋涉自己也受了傷,回到朐縣,得知麋沅被殺,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恍惚。他小心翼翼抬起頭,向麋竺看去。
而麋竺正伏案奮筆疾書,片刻後把一封寫好的信裝進一個竹筒裡,蓋好蓋子,滴上火器,蓋上印鑒。
「你立刻前去郯縣,把這封信交給二老爺。
而後,你就在二老爺那邊聽從調遣……麋涉,你從小在我麋家,也是我與二老爺的心腹。有些事我不想瞞你……而今是我麋家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還請你暫息悲慟之心,盡心做事。
我保證,若抓到了劉闖,定要你手刃此獠,為麋沅報仇。」
「多謝大老爺……」
麋涉聞聽,痛哭流涕。
從麋竺手中接過竹筒,小心翼翼揣在懷中,轉身走出中閣。
麋竺看著麋涉的背影,臉上依舊佈滿陰霾……他倒不是擔心麋涉,麋涉從小在麋家長大,對麋家忠心耿耿。只是,手中可用之人實在是太少了!以前他雄霸朐縣,人敢觸麋家鋒芒,麋竺還感受不到。而今劉闖叔侄興風作浪,惹來這麼多變故,麋竺發現,手中竟可用之人。
那劉闖有甚好?
妹妹不惜和自己決裂,從麋家叛走。
朱亥竟願意跟隨劉闖,也讓麋竺暗自吃驚……
不成,必須要培養些可用之人才是。否則將來在劉使君帳下,終究是難以站穩腳跟。
麋竺眼睛一瞇,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人來。
他猶豫一下,猛然長身而起,「來人,去把**找來。」
++++++++++++++++++++++++++++++++++++++++++++++++++++++++++++++++++++
天,漸晚。
傍晚時分,又下起了雨,不過與昨晚那雷電交加的滂沱暴雨相比,今天的雨水,非常輕柔。
雨絲濛濛,如霧籠罩讖山上空。
眼見就將暮夏,讖山鬱鬱蔥蔥,在雨霧籠罩下,透出別樣朦朧。
車仗,沿著崎嶇小徑緩緩行進,車輪碾壓泥濘地面,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在山林中迴盪。
「孟彥,休息一下吧。」
管亥催馬上前,輕聲道:「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有些乏了。
這小雨雖柔,卻最是纏人。天馬上要黑了,找個避雨的地方休息一晚,而後再商議後面行程。」
人和馬,都有氣力,是真的乏了!
劉闖點點頭,「找張超和李倫問一下,看看他們是否知道哪裡可以避雨。」
「嗯!」
管亥催馬向前,找張超和李倫詢問。
劉闖則來到一輛馬車旁邊,隔著車問道:「繯繯,還好嗎?」
從劉闖從馬車中解開麋繯的那一刻開始,劉闖和麋繯之間的關係,也就徹底確立下來。一個女孩子,為他吃了這麼多苦,若連個名份都不能確定,劉闖這輩子恐怕都法心安理得。
麋繯輕聲道:「還好……只是小豆子情況有點不妙,似乎中了風寒。」
也難怪,昨晚那麼大的雨,小豆子從田莊跑出來,被雨水淋了一個濕透,早上渡河時被風一吹,自然有些不太舒服。幸好麋竺這次送往下邳的輜重裡,也有不少配好的藥材,總算是穩住了病情。但是自從過河之後,小豆子就一直昏昏沉沉……看樣子,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管叔已經讓張超和李倫去找棲身之所,咱們今晚就在山中留宿。
等找到了地方,給小豆子換一身乾爽的衣服,再燒點水,擦擦身子,而後喝點薑湯熱粥,好好睡一晚,明天就好了。繯繯,你和小豆子再忍一下,有什麼事喚我就是,我就在這裡。」
「嗯!」
麋繯在車裡輕聲應了一句,算是答應。
聽得出,她也很累。
事實上從昨天到現在,麋繯就沒有好好的休息過,擔驚受怕,再加上連夜趕路,想必早已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