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下起了雨。
在北方,會有春雨貴如油的說法,但是對於東海郡而言,入春之後淅淅瀝瀝的小雨,卻會讓人感到萬般憂鬱。
麋芳已過而立之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
身材不算高大,只能算作是中等個頭。生的頗有姿容,唇上兩撇小鬍子,更平添幾分穩重之氣。
他認真聽完了麋涉的匯報,卻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之色。
「這麼說來,那劉家小子倒是個狠人。」
麋涉恭敬道:「何止狠人,我看這小子簡直就是心狠手辣。
前次在監牢中,力斃四名刺客,昨日又在馬場赤手空拳,擊殺兩個管事。若非三娘子派人重金安撫,說不得馬場那些管事,便要出來鬧事。今天在鹽水灘,這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打斷了那潑皮的腿。若不是親眼看見,小人也無法想像,他就是那個膽小如鼠的劉闖。」
麋涉言語中,還是透出幾分挑撥之意。
哪知道麋芳卻微微一笑,輕聲道:「這又算得什麼?說不定是那小子開了竅,所以才做出改變。
他那件事我也聽說了,明顯是被人陷害。
馬瘦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嘿嘿,這小子說的卻也不差。以前老實本分,到頭來卻陷入牢獄之災。這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是個血氣方剛的傢伙?此事,就這麼算了吧,沒必要太過深究。至於馬場那邊,我會再派人過去,讓他們老實一些。最近,可不能鬧出事來。」
麋涉猶豫一下,「可大老爺那邊……」
「大兄雖有吩咐,但也不必太過在意。
唉,當初父親臨終時,曾要我們好生照顧小妹。哪知道最後……小妹的性子活潑,難得有人能和她玩到一處,便隨她去吧。只要不鬧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也就算不得什麼。以後你不必再跟著小妹,讓她痛痛快快的玩耍一陣子……也許過些時候,就再沒機會這般快活了。」
麋芳既然吩咐下來,麋涉自然不敢反駁。
「小人遵命。」
「不過……留這小子在家,也不是長久之計。
對了,過些日子有一批貨物要送往淮陰,就由你來負責押送。順便帶上那小子一起去……既然有如此勇力,不用倒是可惜了。這樣一來,也算是提拔了那小子,小妹那邊也不會怪罪。」
麋涉點頭道:「二老爺果然神機妙算。」
「神機妙算?」麋芳一笑,「怎比得大兄運籌帷幄?好了,就這麼說吧,你且下去休息。」
麋涉躬身退出,麋芳臉上的笑容旋即不見。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
屋外,細雨靡靡,潤物無聲。
庭院中的竹林,在風中搖曳沙沙作響,更顯得靜謐。
「為我麋家百年基業,便只好委屈你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臉上浮現出一抹愧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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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
劉闖一覺醒來,天將大亮。
只是睜開眼,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連忙翻身坐起,就看見房門口地榻上擺放著一個包裹,一桿長槊靠牆而立,格外醒目。
長槊,也就是後世人們大都聽說過的蛇矛。矛長約兩尺,近半米的長度,而矛桿則有兒臂粗細,通體黑亮,長約一丈五尺,差不多有三米多的長度。這桿蛇矛,就擺放在那根大桿旁邊。劉闖先一怔,披衣站起,邁步走上前,伸手就把蛇矛拿起……好重!長矛通體用生鐵打造,份量比那根大桿不遑多讓,應該有小二百斤的份量,令劉闖更感到幾分震驚。
此前,朱亥的甲子劍便有一百多斤。
而這桿蛇矛,顯然比那甲子劍更重……
若非臂力絕之士,恐怕根本無法使用。更不要說這蛇矛的長度,看著就讓劉闖有些頭暈。
丈八蛇矛,這可是正經的丈八蛇矛。
就在劉闖為這桿蛇矛吃驚時,房門拉開,從外面走進一人。
劉闖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想要把蛇矛橫在身前,哪知道來人卻開口道:「孟彥,怎地醒了?」
孟彥?
劉闖一怔,旋即醒悟過來,這『孟彥』不就是他的表字?
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個表字,所以之前黃召說要給他表字的時候,才會嚴詞拒絕。只不過,不管朱亥還是麋繯,都習慣喚他的小名。以至於當來人喚出『孟彥』二字的時候,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劉闖定睛觀瞧,只見來人身高八尺,體格壯碩。
一張黑臉,卻黑的頗為滋膩。那種歷經風吹日曬而形成的古銅色肌膚,透出幾分豪放之氣。
頭上裹著黑色頭巾,也叫做蒼幘。
生的濃眉虎目,鼻直口方,頜下一部短髯。
他身穿一件黑色窄袖襜褕,腳下蹬著一雙木屐。整個人站在那裡,透出凝重之氣,舉手投足,更顯得無比沉穩。
「叔父?」
劉闖脫口而出。
他不認識眼前這男子,但是他知道,眼前這男子,恐怕就是他在這個時代唯一的親人,叔父劉勇。
劉勇咧嘴笑了,「這孩子,怎這副表情,莫非認不得我了?」
「怎會認不得,只是……叔父,你何時回來的?」
「昨晚入城,回家時見你已經睡了,便沒有把你吵醒。
快點來吃飯,我剛做好了牛肉粥,正打算喚你起來,你卻自己醒了。」
劉勇一笑,令劉闖頓感如沐春風。
毫無疑問,這桿蛇矛定然是劉勇的兵器。他把蛇矛靠牆放好,也登上一雙木屐,和劉勇走出屋子。
一夜小雨過後,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
劉勇的手藝相當不錯,一大鍋牛肉粥,劉闖自己便喝了一半,順便又吃了兩大張麥餅。不知為何,看到劉勇,劉闖這心裡面一下子安寧許多。雖然此前有朱亥,可總覺得提心吊膽。而劉勇的出現,才算是讓劉闖感受到了家的滋味。他喝著粥,和劉闖坐在門檻上說著閒話。
不知為什麼,劉闖現了一樁怪事。
劉勇雖然對他很親切,可是言語之中,卻流露出一種很奇怪的恭敬。
而這種恭敬,絕非叔侄之間應該有的態度。那感覺,那感覺就好像劉勇不是他的叔父,更像是他的奴僕下人。
錯覺嗎?
劉闖也無法解釋清楚。
吃完早飯,劉勇把碗筷收拾好,而後道:「你這幾日的遭遇,我聽你亥叔說了。
正所謂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經此一事,想來你也成熟許多,說起來倒也是一樁好事。我還聽你亥叔說,你功夫精進了?呵呵,厚積薄,你如今突破莽牛變而入猛虎變,也算是真正登堂入室。不過,切莫就此滿足,還要更加努力才是……對了,去屋裡把我的包裹和盤龍棍拿來。」
盤龍棍?
劉闖馬上反應過來,劉勇所說的盤龍棍,應該就是那根大棍。
他連忙應了一聲,轉身跑回屋內。
先抄起盤龍棍,而後又轉身拎起包裹……這裡面是什麼東西?怎麼拎在手裡,會如此沉重?
劉闖心中疑惑,便拎著棍子和包裹出來。
卻見劉勇站在院中草棚外面,打量著草棚內的珍珠。
啊,險些忘了,還沒有給馬喂草……
劉闖想到這裡,連忙走上前道:「叔父,東西在這裡,我先給馬兒把喂些草料。」
「這白龍馬,哪兒來的?」
「啊,是三娘子寄放在這裡……」
看劉闖從草棚裡抱起一摞乾草,劉勇連忙上前阻攔。
「孟彥,你這草料喂耕馬和車馬還成,給這匹白龍馬恐怕就不太合適。
這是戰馬,雖算不得純種的大宛良駒,但也是少有的好馬。似這**匹,需要配置專門草料。你先把這些草料放一邊,過一會兒我去草場街那邊買一些精料,不然真要被你喂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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