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裡看來,對方的數量不會少的,大概我們會陷入苦戰。」
永莉沒有像兩人一般對著房間產生什麼感覺,而是冷靜的分析出敵我的戰力。
「永莉妳就沒有什麼……嘔……感覺麼?」
「我說過了,我僅僅是『道具』而已,道具是不會有什麼感覺的。」
永莉伸手將正跪在地上的雪代拉了起來,背起她繼續往前走。
「永莉……妳……」
「翎,你對不認識的人進行感情移入從而感到胸口疼痛是沒有意義的。你注意到這些人,只是因為偶然看到而已,沒有更多的意義。僅此而已。但是如果沒有看到,也就不會去感覺去想。而且,無論你看到或是沒有看到,這些人也是一樣的痛苦。」
永莉打斷了翎的話語,強行插嘴了進來。
「說得沒錯……這是不合理的感傷,人類本來就是這樣非理性的生物。無法坐視他人受到的痛苦和無法對他人伸出的援手,理性和感性的不斷衝突,這些都是人類的矛盾所在,我也不過就是這樣普通的、自相矛盾的人類而已。」
永莉看著翎,露出了一貫的認真表情。
「是嗎?我有點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結果,這只種衝突不過是一種機械的反應,人把這種東西叫做『思念』,自以為這有著某種普遍的意義。大概,人類就是懷抱著這樣的心情生存下來的,就是這樣不斷增多的。」
「這不是在對自己撒謊嗎?」
「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不過……我不認為這是件壞事。如果認為這種心情是謊言,沒有一點真實,所以就不說假話來安慰自己,那人類是無法繼續活下去的。於是我們只能面對前方,認真地去說假話。那樣,我們才能夠活下來,人類並不是什麼堅強的生物……」
「……」
「抱歉了……我無法做些什麼……」
翎面對著滿是內臟的房間,輕輕的道歉到。
永莉陷入了沉默,便繼續背著雪代背對著翎向前走,有著兩人份體重的腳步聲響徹四周。走出了內臟般的房間之後,迎面撲來的是一股冷風。那是帶著冰涼水汽的冷風,由水邊飄來的風的味道。
「前面是水道的沉澱池,最後的費洛蒙(交換訊息的化學物質,在限定範圍內影響其他生物體。)來源就是這裡。」
「費洛蒙那種東西?永莉妳怎麼判定必定在這裡的?」
「剛才的那一群怪物身上就有很重的費洛蒙,剛才那個房間則是有更加重的費洛蒙,甚至已經透露出牆壁了,也就是說,那個散出信息激素的傢伙必定在這裡活動。現在可能是在水裡面,水面隔絕了這些物質的溢出,沒有辦法準確判定出具體位置。」
他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廣闊的沉澱池,但是與其說是『池』不如說是『湖』,被雨水收集來的城市的碎屑堆成了灰白色的沙灘,那是大樓上被雨水所刮下的細微水泥所組成的沙子。
波浪拍在寬廣的白色沙灘上,出了沙沙的聲音,波浪沖洗著碎屑,將它們層層堆疊起來,風吹著水面,水面失去了平靜。
「目標確定了。」
平靜的湖面,一瞬間沸騰開來。沸騰的水面拱起一個圓形,然後圓形便炸裂開了。水像瀑布一樣飛舞著,水中出現的,是翎從來沒有見過的一隻野獸。
並不完全正確,那種東西有著人形的外表,應該說,是有著人類的身體為基礎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是披上了甲殼和鱗片所制背心的強壯人類,還可以清晰的看到它身上的肌肉走向和六塊腹肌——那些都是來自人類的軀體的東西。
它俯視著三人,膜狀的眼中流著奇異的紅色液體,但是那種眼光是不折不扣的野獸,在它的側腹部,也有著泰倫們相同的兩根輔助用爪子。
它在水中輕輕一躍,跳到了岸上來。強壯的軀體,上面是濕滑的鱗片和堅硬的甲殼,背上聳立著煙囪狀的器官。從它的嘴裡面緩緩滴下的透明液體,將灰白色的沙灘燒出一個個白色的洞。
翎死死的盯著對手,開始思考對手是怎麼樣的怪物。在之前和時夜的訓練中,翎知曉了對手行動規律的人才是贏家。對手是讓自身成為『工具』的生物,那麼它的行動必定會依照自己的特徵來戰鬥。
『強酸和碳酸鈣的化學反應,那種應該就是高度腐蝕性的膽汁和胃液之類的,看樣子沒有什麼類似槍管一樣的射擊武器,應該是近戰系的敵人。那麼背上那種奇怪的東西又是什麼?』
翎迅下了判定的同時,野獸行動了。強健的腳用力一蹬沙灘,大量的沙土像是被巨大的炮彈集中般的翻了過來,那是強大的反作用力造成的結果。如同疾風一樣來襲的野獸露出了它的爪子。
那隻怪物——巢**領主是基因偷竊者經過不斷進化變化出的最終形態,是近距離格鬥的完美生物。它快如閃電,鑽石一般尖利的指爪能夠輕易撕裂最為厚重的裝甲就像撕開破布一樣簡單。
但是那是能夠擊中的情況下的結果,巨大的爪子在沙灘上撕開了五道端正的裂口,彷彿是精密的儀器切開一般工整,還可以看到切面處因為高的摩擦而蒸起來的水蒸汽。
早有準備的翎閃開了這一擊——那種直線使的攻擊類似自己的戰鬥方式,就以為這樣,使得他在訓練中吃過不少虧,越是高的物體,轉向就越慢,這是物理的法則,被稱為慣性的條例,也是世界的支撐之柱。
法則就這樣輕鬆的束縛了這隻怪物,即使它有著非人的力量。極高的度使得它失去了柔韌的靈活性,只是一個側跳就閃開了這要命的一擊。即使是永莉這樣的堅硬程度,大概也會被這非人力量的一擊撕開血肉吧,更不要說翎這種程度了。
將全身盡力一擊的怪物迅調整過自己的身形,像貓一樣靈活的跳開來,伺機再次攻擊。
「要幫手嗎?」
一旁背著雪代的永莉開口說道。
「不用……不過能幫我阻攔一下它們的援軍麼。我,必須幹掉這傢伙。」
永莉輕輕的跳到了遠處,將雪代放了下來,然後迅的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了翎和那隻怪物。
胸中的,是莫名的憤怒,並不只是面對那些非人之物的憤怒,也有著對無力的自己的莫名憤怒。
面對著那種地獄一般的景象、無法伸出手的自己。甚至是無法下手結束她們生命的自己——那次踩下去的感覺,還殘留在腳上。但是按照人類的道德觀來說,那種東西是否還能算得上是『人類』嗎?
翎過去看過的科幻小說裡面就有過一位宇航員為了能在外太空活下去,將自己的身體全部換成了生化零件,那麼他究竟是『人類』、『道具』還只是『肉塊』而已?這就是人類道德倫理的矛盾性。那麼,翎是否殺害了同類?亦或者是給予了好心的解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應該不是憤怒,那是一種無法說出來的感情。像是為了要確認自己的心情一般,翎才會採取這樣的行動。和那只非人的怪物,一切的元兇戰鬥,理智告訴他這是不明智的選擇,但是情感又告訴他,必須這麼做,一切都是為了今天的自己。
——『我,現在的我,如果不去幫助別人,我就會死在這裡。也許明天的我會很幸福,但那是另外的我』
人類就是這麼矛盾的生物。
任性的生物。
怪物再次開始行動了,它張開了大嘴,身體開始出現了痙攣一樣的抖動。透明的黏稠液體像噴泉一樣從它的嘴裡面噴了出來,毫無疑問,那是高度腐蝕性的液體。
但是迎面和液體相撞的並不是血肉,是更加多的沙土,那些沙土是被翎一腳踢到空中的。早已經猜測到怪物攻擊手法的他已經準備好對付這些東西的方法了。質量沉重的沙土無疑能夠在動能上壓倒這些粘稠的液體,將它們在半空上攔截下來。
在可怕的強酸中,碳酸鈣組成的沙土分解開來,高熱的化學反應式將液體裡面的水分蒸出來,頓時間形成了一片渾濁的病態霧氣。
當它還沒有來得及收回架勢的時候,翎直接繞過了這些噁心的液體,動了反擊。
狠狠地一拳擊中了怪物的胸部,巨大的力道將那些堅硬的甲殼打得皸裂開來,細細的皸裂裡面噴出了點點滴滴的紅色血液。同時這股巨大的力量也將它打得飛了起來,遠遠的落到一邊。
但是這樣的硬碰硬,受傷的並不只是單方面的。翎的右拳也被甲殼上面的尖刺給劃傷了,指骨也在麻麻的痛,要是對方當時也撞過來的話,可能這隻手的指骨就要像上一次一樣折斷。
遠處的怪物竟然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雖然正前方的甲殼上還滲出了大量的血跡,但是它並沒有倒下。看來這一擊並不足以將這可怕的怪物打倒。
「真是頑強的生命力啊……」
翎甩了甩還在麻的手,像是要把痛覺給甩出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