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燕如睜大了眼睛盯著正襟危坐的十一郎,盯了好半天才開口道,「受什麼傷?我看他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傷痕,瞧瞧他這身衣服,嘖嘖,多麼好的料子,咱們藍彩城好像沒這種上好的料子賣吧,今兒我去隔壁的羅記布料莊瞧了瞧,都沒看見這種料子……」
方烈的頭又大了,索性不理她,只是在櫃子上翻來覆去的到處找藥。
「喂,喂喂,你,你幹什麼?哇,那可是落葉血丸,三兩銀子一顆,你,你要幹什麼?」燕如驚叫起來。
「你這婆娘囉哩囉嗦的,我可是救人啊。」方烈看上去很焦急。
平時很少見他這麼慌亂,就算是見到那些在荒漠沙塵暴中存活下來得了肺癆的人,他也沒這麼緊張過。
燕如狐疑的盯著他,然後衝上前伸手把了把十一郎的脈。
「我的媽呀,這人的脈搏都沒跳了,你還救個屁呀。」燕如驚叫起來,「你是不是昏了頭了,這人是個死人,你背個死人回來幹嘛呀?」
「誒呀,我真是懶得跟你這女人說,我進去了。」方烈給十一郎餵下一顆藥丸後,就背著他向內堂走去。
「喂,喂,你是不是瘋了?」燕如跟著衝了進去。
天色徹底黯淡下來,內堂裡亮起了燭光。
燭光閃爍不停,方烈的臉色也跟著飄忽不定,因為十一郎服了落葉血丸之後,臉色更加蒼白。
依方烈的經驗判斷,毒藥還沒蔓延到肩膀,只是十一郎運用了龜息**讓自己「假死」,如果他一旦醒來,血液一開始流通,毒性也會跟著蔓延,如果蔓延到心臟的話,那是絕世神功也逼不出來。
他實在是想不通十一郎所說的「運功逼毒」到底是個什麼功,又是個怎樣的逼法?
這一急,他便在屋子裡找來找去,書架上的冊子也是一本又一本的取下來翻閱。
燕如忍不住道:「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你今天是怎麼了?好好的關了店門,又背了個死人回來,還在屋子裡東翻西翻的,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不是死人,他並沒死,而且也不能死。」方烈道,「他能活過來的。」
燕如道:「還沒死?心脈都沒動了,這還不算死那算什麼?」
方烈歎了口氣,忽然不說話了。
燕如也不再追問,她和她的丈夫成親已有兩年了,方烈是個很忠厚很老實的男人,雖然平常看上去很木衲,但從來沒有騙過她,而他現在親口說這死人不會死,她實在是很好奇。
「你這兩天不是去龍丹山採藥嗎?」燕如忽然問道。
方烈道:「是呀,是去採藥了。」
燕如道:「龍丹山*近大羅國,這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大羅國那邊來的人,依我看他倒像是仙林國那邊的人,你是怎麼順路遇上他的?」她刻意把「順路」加重了語氣。
方烈怔了怔,繼而笑道:「你怎麼說他是仙林國的人呢?」
燕如盯著他:「只有仙林國才能產出這麼好的料子來,他不是從仙林國來的那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仙林國和大羅國相隔十萬八千里,你究竟是從哪裡把他背回來的?你這兩天到底去了哪兒?」
方烈眨眼道:「我是去龍丹山採藥啊,路上遇著他了。」
燕如歎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會欺騙自己,問題是方烈為什麼認為這個「死人」不會死。
她當然不知道她的丈夫這是第一次對她說謊,方烈事實上就是金風,他喬裝殺手在六原鎮阻截謝林等人,六原鎮距離龍丹山有五百多里地,不是輕功極好之人萬難在兩地之間快行動。
當然,燕如永遠也不知道自己丈夫的真正身份。
方烈忽然道:「夫人,我知道你對毒藥很有研究,你知不知道這人中了什麼毒?」
燕如道:「什麼毒。」
方烈緩緩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七巧化骨散這種毒藥?」
「什麼七仙女打傘?那是什麼毒?」
方烈哭笑不得。
「算了吧,我自己想辦法解,這人不能死。」方烈說道。
燕如狐疑的盯了他兩眼,轉身走了出去。
半夜,燭光「突突突」的跳動。
方烈來回不安的在內堂裡走來走去,時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他還是找不到解這「七巧化骨散」的法門。
他索性找來了一把小彎刀,一個小銅盆。
他先用彎刀在十一郎的手臂上劃開一道小口子,然後就用盆子接了一小盆血,最後他為十一郎包紮好了傷口後就把這小盆烏黑的血液一口氣喝了下去。
誰也不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什麼?
只有燭火不安的跳動著。
而此時「百草堂」的店堂裡,已經來了一大群落葉國皇宮禁軍裝扮的人。
燕如那尖細的聲音立即就響起:「喲,蘇將軍大駕光臨,小店真是受寵若驚,不知是哪陣風把蘇大將軍給請來了。」
士兵裡走出來一個面色嚴肅的人。
與其說是面色嚴肅,倒不是說是一個表情很冷的人。
這個蘇將軍一身落葉國將領打扮,神態非常沉穩,沉穩得讓人感覺到冷。
他的這種冷不同於十一郎那種冷漠的氣質,而是一種冷靜,全身上下無一不透露著冷靜與內斂。
最讓人驚奇的,是這個蘇將軍竟然是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長相冷傲,英氣颯颯的女人。
落葉國多出女中豪傑,巾幗英雄。
燕如對她自然不會陌生,立即陪笑道:「蘇將軍請坐呀,我吩咐下人給將軍泡壺好茶。」
「不用了。」蘇菲冷冷道:「老闆娘,女王陛下五十壽辰即將到來,本將收到消息,有不法之徒近日會來我們藍彩城搗亂,本將奉旨行事,得罪之處請勿見怪。」
燕如駭然道:「不法之徒?奉旨行事?還請勿見怪?」
她顯然是還未反應過來。
蘇菲冷冷的一揮手:「搜!」
「遵命!」士兵們立即四散開來。
燕如慌了:「蘇將軍,你這是做什麼?我們百草堂可是陛下的良民,藍彩城的安分商人呀。」
蘇菲根本就不理她。
許久,士兵們帶著方烈出現在內堂門口。
「將軍,這裡除了方老闆外,沒有其他可疑的人。」
燕如吃驚的看著方烈,方烈的臉色有些蒼白,有些不正常。
不過最讓燕如吃驚的是明明方烈就帶回來一個白衣死人,為什麼這麼多士兵卻沒搜到?難道自己的丈夫悄悄把死人藏了起來?
蘇菲冷冷道:「兩位,多有得罪,請見諒。」
方烈也冷冷道:「蘇將軍辛苦了,我們夫妻二人經營百草堂已有兩年了,忠於皇上她老人家,絕不會做不法搗亂之事。」
蘇菲點點頭,道:「如此便好,我也知道兩位是陛下忠實的臣民,不過最近扶桑國和大羅國有些不法之徒已來到我落葉國,借皇上壽辰之際準備鬧事,本將奉旨搜查,但望兩位勿怪。」
燕如一看沒事,立即就道:「沒事,沒事,將軍為國立功,功勳卓然,我們理解,理解。」
蘇菲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一群士兵立即退了出去。
一退出去,燕如就拉著方烈回到內堂,悄聲道:「人呢?」
方烈道:「什麼人?」
燕如盯著他:「你帶回來的那個死人。」
「我把他藏起來了。」方烈回答道。
「你,你……」燕如吃驚的望著他,「你,你真的窩藏奸細,這可是死罪呀,你……」她一害怕,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方烈道:「他不是奸細。」
燕如道:「剛剛朝廷的禁軍都來搜查了,你還說不是奸細。」
方烈淡淡道:「他確實不是奸細,不過我也搞不懂,他是怎麼惹上了朝廷的?」
燕如不禁拉緊了方烈的胳膊,害怕道:「你快把他找個地方埋了吧,反正他也是個死人,要是讓朝廷知道咱們窩藏奸細,咱們,咱們的日子可,可就完啦。」
一看妻子害怕成這個模樣,方烈忍不住拉著她柔聲道:「咱們不能埋他,他也並沒有死。」
燕如道:「可是,可是你剛才也看見了,連蘇將軍都帶兵來搜查了,他說不定就是奸細呢?」
方烈歎息道:「他不是奸細。」
燕如道:「那他是誰?」
方烈又不說話了。
燕如抬起頭注意到自己丈夫有些白的臉色,又低頭看了看案台上的彎刀和銅盆中的血跡,忍不住道:「你,難道你……」
方烈沉聲道:「是的,我為他放了血,然後自己以身試毒,等我清楚了這藥性,我就知道該怎麼解了。」
燕如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她的丈夫會這麼做?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居然冒這麼大的風險。
若是在平時,他們接到重病的人,最多也就是看看病抓點藥,但是這一次,她完全不瞭解老實忠厚的丈夫為什麼要救這個死人?
看著妻子惶恐的表情,方烈歎了口氣,他知道現在也不是隱瞞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