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飛自然是從他們意想不到的方向跑的。
幾乎是金家堡、紫刀門等門派的精銳主力全部由南向北沿途追擊的時候,白雲飛選擇了從如意鎮返回揚州城,這一著別說大多數江湖人士沒有想到,就連六扇門四大名捕也始料不及。
因為這個時候揚州城幾乎空了。
論劍大會已結束,人們都已散去,六扇門四大名捕全部分開行動,對白雲飛來說,原本是最危險的揚州城現在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不過他並沒有選擇進城,而是繞城沿著護城河向南方行走。
這樣一來,他反而倒落在飛大夫的後面,事實上別說飛大夫不知道,就連白雲飛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的聰明決定,一下子就讓他脫離了無數圍追堵截。
正是聰明的人,往往被幸運所關照。
但是貧窮的人,往往也被飢餓所關照。
現在一天又過去,白雲飛已經餓得頭暈眼花了。
清晨在如意鎮吃的一碗麵條、喝的那瓶燒刀子早就消化得乾乾淨淨,他現在全身上下只有三十二文銅錢,最多可以買一包饅頭,一點蘿蔔乾。
但他不敢買,因為沿途經過不少村鎮的時候他都不敢進去停留,一停留惟恐又會麻煩上身。
走了一天,他渾身又酸、又累、又渴、又餓,而且現在距離目的地還很遠、很長。
天曉得這條路上還會有多少荊棘坎坷、多少追兵伏兵等著他。
可是不管怎樣,這條路他得走下去,必須走下去,因為他是白雲飛,他是個男人,是個守承諾、講信義的男人,所以十一郎托付給他的事情,他絕不會因為飢渴、艱難、遙遠而退縮、畏懼。
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困難,他都要想法子去解決。
現在,夕陽就快落下山去,前面有片松樹林子,林子深處好像還有座破廟。
白雲飛決定今晚就在這破廟裡過夜,天黑之前,他決定再四處走走,去找點松果之類東西來填填肚子,然後再找點水來喝喝,否則他今夜就躺在這裡再也不用動了。
不得不說,白雲飛的運氣一點也不壞,他渴得受不了了的時候,他就看見了一條清澈的小河在林子東面流淌著。
清澈的河水,清涼的微風,波光粼粼的河面,漫天的艷紅雲彩,柔軟的枯草。
如果不是在逃亡的路上,他真想在這裡躺下來靜靜的享受疲憊之後的放鬆。
可惜他不能,但他可以放鬆。
因為這時候,他看見河邊有個小姑娘正在洗花籃。
小姑娘年紀不大,看上去也不過十**歲,小腦袋上梳著兩根長長的大辮子,水靈靈的眼睛好像在笑,顯得俏皮伶俐。
她用雙手舀起一捧水澆在身邊五顏六色的鮮花上,然後把花放進花籃裡,這才提起花籃興高采烈的跑上小道。
兩條大辮子在她背後甩來甩去,看上去甚是可愛,也不知是那沾滿了晶瑩水珠的鮮花可愛,還是她人顯得嬌小可愛。
看著這小姑娘快樂的模樣,白雲飛笑了。
他是真誠的笑了,他的目光裡透著羨慕與安慰,人類美麗,正是因為人類勤勞善良。
不過一看見白雲飛灰頭土臉滿身泥污的樣子,活蹦亂跳的小姑娘一下子安靜下來,把頭埋得低低的,羞紅了臉,雙手提著花籃,安靜的從白雲飛身邊走過。
白雲飛又笑了,這小姑娘單純得可愛,連瞧見個陌生男人都這麼害羞。
他笑著走到河邊,趴下後猛灌河水,清涼的河水流進胃裡的感覺令人十分愜意。
只不過沒愜意多久,林子那邊就傳來了驚呼聲。
白雲飛回過頭一看,那小姑娘提著籃子慌慌張張的原路跑了回來,邊跑邊向後看。
只見她身後不遠處,一個滿臉鬍子的彪形大漢,臉上帶著獰笑,手裡拿著把鋼刀追了上來。
小姑娘一張瓜子臉嚇得面無人色,喘著氣,躲在了白雲飛身後。
白雲飛還沒說話,那大漢反倒吼了起來:「小白臉給老子滾開!」
白雲飛道:「我為什麼要滾?」
大漢瞪眼道:「壞了老子的好事,小心老子擰斷你的脖子!」
白雲飛道:「你在幹什麼事?」
大漢淫笑道:「老子在幹什麼事,難道你還瞧不出來?」
小姑娘躲在白雲飛身後顫聲道:「他,他不是好人,他想欺,欺負我!」
白雲飛笑道:「放心!他欺負不了你!」
大漢瞪眼道:「你敢管閒事?」
白雲飛笑道:「我管的就是閒事!」
大漢怒吼一聲,鋼刀刷的一下劈了過來。
「錚」的一聲,刀被黑鐵劍穩穩的架住。
大漢愣了愣,刷的又是一刀劈來,黑鐵劍還是沒有讓他的目的達到,刀又被架住。
「卡嚓」一聲,刀鋒轉動,鋼刀斷為了兩截,而且大漢的手臂上還多了一道口子。
「你……」大漢捂著手臂退後了兩步,一臉都是驚恐的表情。
白雲飛收起笑容,冷冷道:「現在是小白臉滾開還是大黑臉滾開?」
「你,你等著,有種別跑!老子鐵猛可不是那麼好惹的!」大漢這句話說完,人已經跑到幾丈開外的地方去了。
白雲飛忍不住笑道:「這種本事也敢出來劫色,呵呵!」
小姑娘這時才鬆了口大氣,紅著臉站了起來,盈盈拜倒,道:「多謝這位公子相救,否則……否則……」
她眼圈微微有些紅,聲音也顫抖著,顯然是被嚇壞了。
白雲飛笑了笑,道:「天快黑了,走路小心些!」
說完,他轉身離開。
但沒走出幾步,小姑娘又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白雲飛再回過頭,小姑娘已經倒在了地上,腳踝處冒出鮮血,染紅了淡藍色的褲腳。
顯然是她剛才躲避那大漢的追蹤而扭傷了腳踝,腳踝好像還被什麼東西割傷。
小姑娘一張臉疼得扭曲了,倒在地上咬緊了牙關,她好像就要掉下眼淚來,這樣的傷對白雲飛這些練武之人來說也許算不了什麼,但看小姑娘的表情,白雲飛就知道這小姑娘絕對走不動路了。
白雲飛默然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天,確實馬上就要黑下來了。
一個賣花的小姑娘倒在這荒郊野外,她也許半夜會遇上好心的人、也許會遇上居心不良的人,也許會碰上野獸……這些事,白雲飛根本可以不管,因為他現在在逃命,在逃亡的途中,他實在不想因為這些節外生枝的事情而引來麻煩、引來追兵。
僅僅是今天白天,他沿途就遭遇了好幾次險情,若不是他精明,腰間就算有十個錦盒也不夠人搶。
他現在假如再停下來幫幫這小姑娘,追兵也許很快就會趕到。
但是,白雲飛並沒有離開。
他走上前,抱起了這已經疼得昏迷過去了的小姑娘向破廟方向走去。
他可以被追兵追上,但他絕不可以因為畏懼敵人的追蹤而把這小姑娘拋棄在荒野裡自己卻跑路,這種可恥的事情,他絕不做。
因為他的骨子裡,流著的是驕傲的血液。
天,說黑就黑。
初春的夜晚,還有些冬季的寒冷。
冷風從破廟四面八方漏了進來,吹得火堆苗子突突亂冒。
逃亡的夜裡,本不應該隨便燃火,黑夜孤火,委實引人注目,但白雲飛卻毫無辦法,因為小姑娘蜷縮在神案上已經凍得瑟瑟抖了,她身上的淺藍衣衫顯得很薄,一張小嘴也凍得烏了,更要命的是外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雨來,簌簌雨聲擊打著破廟上的瓦片,光聽這語聲就知道雨下得不小。
所以白雲飛就不斷往往火堆裡添著枯樹枝。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姑娘終於醒來。
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四周,然後掙扎著爬起來,拎起自己的花籃就準備向外走。
剛走得兩步,她「撲通」一聲就栽倒在稻草堆上。
「你腳扭斷了,還被籐條劃破了腳踝,現在外面還在下雨,你最好哪裡都不要去!」白雲飛坐在草堆上漫不經心的撥弄著火堆。
小姑娘一驚,低頭看著自己又腫又大的腳,眼圈一紅,彷彿又要掉下眼淚來。
看清楚是白雲飛後,她驚惶的表情漸漸的安定了下來:「公,公子,又,又是你,救了我?」
白雲飛笑了笑,道:「我顧自己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救你呢?」
小姑娘把花籃緊緊的摟在胸前,害怕的看著四周,四週一片黑暗。
看著看著,她忽然「哇」的一聲哭開了。
白雲飛也不說話,只是繼續往火堆裡添樹枝。
一個女人哭起來往往沒完沒了,若要讓她不哭,他知道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哭個夠。
許久,小姑娘才抽抽泣泣的停住了哭聲,白雲飛這才開口道:「你剛才洗花的小河邊到這裡只有一里地。」
小姑娘轉過頭,怯生生的看著他,道:「是你帶我來的?」
白雲飛點點頭,道:「你賣花怎麼賣到這種地方來了?而且那麼晚還在外面?」
小姑娘眼圈又紅了:「前,前面是錦官城,我,我今天的花兒還沒賣完,回,回家會被爹娘罵,所,所以……」
白雲飛聽得暗自歎息,道:「想不到這麼快就到錦官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