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的祈禱著,默默的將每一個玉米棒剝去最外面一層皮,然後給每一個玉米棒靠近玉米的哪一層內皮上細細塗上一層豬油。
玉米外皮呈現出焦黃色的時候,我將玉米翻面。每一個玉米都被翻過面了,可是外面還是靜寂一片。所有人都看著我的動作,我不看大家,我只看著玉米。
突然,我看到6克奔向門口。我看向敞開的窗口,此刻,大家都慌張的擁到大門口,我看到有人騎著馬一陣風似的從遠處山丘上飛奔而來。
那是葉至遷,那是烈焰,他回來了。
他向我們衝過來時,並不勒住馬韁繩,只是舉起手臂往我們來的方向揮動。我從未見過葉至遷這個樣子,他在高興,他在興奮,他在忘我,那麼——
那麼大石他們一定沒事,一定——
葉至遷跑至屋前,猛地一扯馬勒,那馬才沒衝到台階上。所有的人都驚嚇的大叫出聲,而葉至遷把馬頭一個急轉,只三大步就躍過了屋側的草坪,然後再一躍跳過一米多高的樹籬,沉重的馬蹄聲穿過後院,然後再折轉回來。而這時候嚇得茫然不知所措的麻姑指著遠方的山丘,高聲貝喊出破音道:「大石,是大石他們,你們看——」
我跟著麻姑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又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三個,五個,八個,一個不少。他們正沿著山丘跑回來。我從來沒有如此慶幸過,我想要按住自己的喉嚨不讓他出怪叫,我忍不住扔下手中刷豬油的刷子,像只輕盈的小鳥一般沿著碎石小路飛奔過去,我迎風奔跑,裙子在身後飄拂。
老天,我知道你照顧我;老天,我知道你看中我了。老天,你答應了我;老天,我也答應你,絕不食言。
大石分了一個最小的包袱讓我提著,我快步跑著以跟上他們的步伐。我們回來的時候,葉至遷靠在廊柱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是注視著我們。我全神貫注的提著包袱跑上台階,奔向葉至遷,剛走了兩步,葉至遷很不明顯的轉了一步,偏離我所衝往的方向。我瞬間停在當場,我受到強大喜悅衝擊的腦子猛地醒悟過來。
我忘了自己是誰了,我忘了他是誰了。
葉至遷俯視著我。眼中有壓抑地火苗和習慣地冰霜。他皮笑肉不笑道:「有葉董地地方永遠有美味。只是那個美味正在出怪異地味道。」
我抽起鼻子細細地聞了聞。呀。我地玉米。
扔下包袱。我衝進屋。趕緊給每個玉米翻面。在烤架上地共有七隻玉米。大石他們去後面洗手回來後。就主動上來給燙手地玉米剝皮。不一會兒。裡面金黃鮮亮地玉米就露出來了。幾乎每一個地一面都有一些黑黑地烤焦。但是烤焦地玉米味道更好。
我們所有人圍成一圈。又七個玉米被放上了烤架。鐵頭直接將玉米掰開。一個一個地分過去。分到我地時候。他特意分給我一大半。我喜滋滋地樂享。
「大石。我們有米了嗎?」
「有。我們有三大袋。你上次送給我們地三大袋全部拿回來了。」
我送給他們的三大袋米?我看向角落裡的葉至遷,他沒有看我,只顧著啃一小塊玉米,他沉默的坐在角落裡,與我們顯得格格不入。這時候鐵頭,高興的從包裹裡拿出幾支蠟燭,把四周圍都點亮。我看著屋內越來越明亮,也高興的繼續問道:「那我們的銀兩呢?」
「也拿回來啦。」
「我們有肉吃嗎?」
「我們有大大的兩隻臘雞。」
我們應有盡有,我們衣食無缺,我們不會挨餓受凍了。
「我們遇上的是些什麼人?他們人呢?全被抓起來了嗎?」
然後是一陣沉默,在沉默中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形成。我看向大石,大石看向葉至遷。我看著葉至遷冰霜一樣的臉,強迫自己不要將那個念頭說出口來。我一再把它吞嚥下去,可是忽然一陣乾燥,似乎那答案把我喉頭的兩側給黏住了。這時候鐵頭開口了,像是在回答我的疑問。
「他們——」鐵頭開口又停住了,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葉至遷。
「他們……怎麼了?」
「他們全死了,我殺的。」葉至遷頭沒抬,平靜的說道。
我頹然的倒在凳子上,果然——
我早該想到,葉至遷去追那些人,肯定是想都不用想的出招。那些只是一般的強盜,葉至遷那樣的身手,或許那些人連來人是誰都沒看到就統統下了地府後悔自己的搶盜了。
這就是他剛剛躲避我的原因?這就是他故意坐到角落不與我們為伍的原因?這就是他永遠冰著一張臉的原因?
是啊,他身上的罪孽太深了,他身上的血腥太濃了。世界欠他太多了,他欠世界也太多了。
坐在馬背上進入這「馨園」之前,我想過,我假想過,如果我跟葉至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我們兩個是否有可能平平淡淡的共同生活在馨園。
而現在,我知道答案了,絕無可能——
誰都別忘了,我是狼,他是狽,如果我們把自己當成羊的話,那就只能是死得很慘。
想到這裡,我讓英兒幫我照顧那些正在烤的玉米,走到葉至遷身邊,「外面月色不錯,出去看看好嗎?」
葉至遷順勢自己先走了出去。我跟所有人打了一個手勢,提著兩個酒葫蘆跟著葉至遷走出了屋子。外面鄉野夜風正盛,我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看著葉至遷的背影,我能想到的只有一句話「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難」。我跑到他的面前止住他越走越快的步伐,遞給他一個酒葫蘆,仰頭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看向他,葉至遷閉著眼睛,大大的喝了一口。
「有人在月光下給你唱過歌嗎?」
「……」
「我當第一個好不好?」
「……」
我們倆坐在了白色小屋的台階上,背後是廊柱,我靠在廊柱上,抬頭看天上難得的明月,讓自己的嗓子盡量沙啞一點的慢慢唱著:
無所謂誰會愛上誰
無所謂誰讓誰憔悴
有過的幸福是短暫的美
幸福過後再回來受罪
錯與對再不說的那麼絕對
是與非再不說我不後悔
破碎就破碎要什麼完美
放過了自己我才能高飛
無所謂無所謂
原諒這世間所有的不對
無所謂我無所謂
何必讓自己痛苦的輪迴
我無所謂
唱完之後,我定定的看著葉至遷。
他的面色沒有絲毫變化,永遠的一個冰冷的表情。如果今天的我和他帶給了他什麼糾纏的話,那麼請統統放開,一切無所謂吧,如果今晚的月色帶給他什麼特別的記憶的話,那麼請統統忘掉,一切無所謂吧。這世間原就有那麼多的是與非,對與錯,我不會評判,也評判不起。「君愛一葉舟,出沒風波裡。」我又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