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府佔地足有十畝方圓,這在建城豪官貴胄之中也算是很大的了,只不過整個外觀看上去樸實無華,不像葉府光看外表就知道它的睥睨之勢。門前台階級數嚴格遵守民不官的規定,下馬石,獅子也是普普通通,整個外觀看上去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富賈之家。
上前跟守門的大哥好言好色的打通告,用了十兩銀子打點後人家才肯幫我跑一趟。
在內院,馮延濤正站在院中,月下賞玩著初開的石榴花,如今已經是夏中,幾樹石榴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骨綻放。這時,一個青衣小廝從後面匆匆走來,看到如陽光般燦爛俊雅的少主人神情不由得呆了一下,然後高聲道:「公子,外面有個自稱素琴小姐丫鬟的人求見。」
馮延濤微微一愣,他承認這個素琴有著傾國傾城之資,可也正因為如此,使得史天問和皇甫松之間心生嫌隙。女人美到一定程度上,臉上都會寫上一個禍字吧。皺皺眉頭,馮延濤淡淡回絕道:「不見。」他知道最近這個素琴正在廣邀請函,而所有建城的青年男子都以收到她的邀請函為傲,甚至有人為了這一張函紙而大打出手,頭破血流。可是馮延濤他不想摻和在內,否則他們風波四公子說不定就因為這麼一個有著幾分姿色的女子而成為整個建城的笑柄了。
青衣小廝恭恭敬敬的應聲後退,突然手碰到了袖子裡的十兩銀子,於是大著膽子補了一句:「她說她叫兔子。」
馮延濤更為奇怪了,那隻兔子怎麼會突然來找自己?還冠上素琴小姐的名頭。但是如果是那隻兔子的話,見一見應該沒有問題,至少不會有什麼麻煩。更何況,對於那天的事情,馮延濤還是有一些感到抱歉的。
我跟著青衣小廝一步步走到馮府的花廳,看到馮延濤時,他向我微微一笑,然後繼續剪裁著花瓶中的鮮花。他等著我自己說前來的目的。
在他的手下,一些已經有些敗落的花朵從瓶中被抽離,一些色彩不搭的鮮花也被重新排列組合。馮延濤向來每天親手來做這一項工作的,「坐吧。」馮延濤自然而淡然的說道,「東子給她上杯茶。」
立在花廳兩邊的其中一個小廝應聲倒了一杯茶給我。
「有事?」馮延濤將修剪好花朵的花瓶遞給旁邊的小廝,笑笑問道。
我默默坐著看著對面將注意力付諸於鮮花的青年,一身寬鬆舒適的青袍,長沒有束起,只是用簪挽了一下,神色悠閒平靜,看到自己的到來既不驚奇也不牴觸。這讓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看他修剪花朵的樣子如此專注,那麼投其所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眼珠轉了轉,我就微笑著說道:「馮少爺,你這麼三兩下就當修剪好了嗎?」
馮延濤先是有些不解。忽而看到她看向花瓶時不屑地神色頓時明白了。看到她略帶譏笑地模樣。馮延濤不由得有些不服。其他方面他或許算不上優秀。但是擺弄花草他認第二。這整個建城就沒人敢認第一了。連國主都誇獎過他妙手一剪使得眾花各顯所長。色彩繽紛雜而不亂。凸顯其姿。
我看出沉默不言地馮延濤心中地不服之情。微笑著走上前。到小廝手上去接花瓶。那小廝看向馮延濤。馮延濤微微點頭。重重地大花瓶就落到了我地懷中。旁邊案幾上還有一個相同地大花瓶。只是還沒有修剪過。移開茶壺茶杯。我將兩個花瓶中地花都一股腦兒地抽出來堆在桌上。我地動作有些不夠溫柔引得馮延濤心疼地一聲低呼。
我拿起旁邊地剪刀。開始構思動手做插花。這馮延濤地品味倒是不差。可是一個花瓶裡地花再奼紫嫣紅也不能顏色過多。而且紅花焉能沒有綠葉配?像他這樣將綠葉剪得個個成了殘廢如何體現得出紅花地嬌艷欲滴?
我拿起那只闊大地玉質花瓶。樣子古樸剔透。倒是一個插花地極品花瓶。取一把黃百里香。小小地黃花成群綻放。枝幹和葉片上地白色細毛隨風搖曳。顯得輕快活潑。令人感受到一股無比地輕鬆自在。以黃百里香打底。就是要那種隨波蕩漾地飄動感。零星地插入一些香豌豆花。此花代表著甜蜜溫馨地回憶。無論擺在哪裡這花都不顯眼也不會搶奪其他花朵地姿色。但是有了它整個色調就會變得和諧而柔和。「五月石榴艷如燃。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從來沒有見過把石榴花拿來做插花地。但是既然材料如此缺乏。也只能「看菜吃飯」了。曲曲折折地背景花簇上面。延展地是飽滿地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是花團錦簇地守護者。星星點點地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黃花。有裊娜地開著地。有羞澀地打著朵兒地。所謂「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石榴花是烈熱燒成一樹彤。萬花攢動地火玲瓏。也足以擔當起這獨當一面地「紅杏」了。
再次擺弄擺弄一番。我地插花就閃亮登場了。
我看向馮延濤。他左左右右地看了半響。良久才道:「很好看。可是為什麼會這麼好看呢?明明沒什麼看頭啊。」馮延濤皺著眉頭想不明白。她不取那些爭妍鬥艷地百花。而只以簡單地幾種花地重複構成了一瓶獨特地花。而令他不得不承認地是。這瓶花確實好看。
我微笑著看向馮延濤,說道:「我家鄉曾經有一位不怎麼出名的詩人劉復說過『映日紗窗深且閒,含桃紅日石榴殷』這樣一句話。石榴花迎火而出且性情剛烈,它有這樣的性情,那麼以它為主的插花就一定要展現它的這一特色,才能使之獨一無二不可取代。而且花朵一支足以顯示它的美,累加在一起如果不能相互凸顯那麼反而會使得所有花都黯然失色。此為其一。其二,一瓶插花有一個特定的品賞角度,但也應該每個角度都是品賞點,所以它必須立體。人們對於美的追求起源於對一種簡單圖案的特別嗜好。或直或曲的線條,大小不一的色塊,或者,就是一個普通的形狀加上特定的色彩不斷地複製從而構成驚人的繁複效果。最後一點,一瓶完工的插花應該就像一座漂浮的花園,色彩繽紛,但各得其位,樹影婆娑,那是給月光留下的營地,主色調的風姿就算隱隱約約也不會被其他色彩所掩蓋。而現在我所完工的這一瓶,用一詩剛好能夠相互驗證『微風搖紫葉,輕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綠,待我泛紅光。』馮少爺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