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洪聞言,才拱手道:「太子對於宋庭瞭解比我這宋臣還多,老朽佩服。當年蔡京欲要殺我,童貫和宗將軍相助老朽逃過一劫,還以為童貫是個好人,沒想到混跡官場多年卻也沒練出慧眼,識不出奸臣。」
禮部,管理全國官員任命,科舉考試,對番邦外交,在宋朝這個特殊的時代,幾乎是六部中最重要的衙門,比兵部還要重要,只可惜,樂洪雖然算是一名好官,卻不算是一名能扛鼎之臣。
方天定卻有心讓其為南國效力。禮部不同其他,非要有很長時間的為官經驗才能勝任,現如今的南國,沒有人能拿得下來,所以南國現在的禮部尚書位置是空著的。
受到方天定會意,沈澤很知趣的退了下去,立刻開始部署人員調查樂洪的身份。
方天定則與樂洪交談,得知樂洪為了躲開蔡京,所以來到了這個地方,沒想到正好遇上了南國起兵。
身在南國,就算是曾經的宋臣,也不得不對太子尊敬一點,若是讓這城中的人知道他樂洪和南國太子談論了一晚上,誰還敢對他或明或暗的下手。
但是,這樣的官場老臣恐怕不會加入南國。畢竟造反是死罪。
方天定卻毫不在意,試探了一句:「樂老先生覺得睦州比起十天前如何?」
樂洪點了點頭,捋了捋鬍子道:「十天前烏煙瘴氣,現在,倒是有些清平治世的味道。」
聽到這句話,方天定隨即問道:「我南國來年準備開一門科舉,樂老先生覺得誰適合作為主考?」
第一次科舉,主考當然是開國禮部尚書。
說道了這份上,樂洪那裡還不知道方天定是要邀請他出山,當南國禮部尚書。
但是樂洪似乎對這個位子沒有興趣,隨即搖了搖頭:「老朽年事已高,恐怕不適合這個位子。」
經過相互的試探,樂洪也知道方天定似乎不是一個惡人,就算拒絕,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方天定也不覺得自己能請得到,只是提一下而已。若是查明身份,到時候定然三顧樂府。
樂洪與方天定交談甚歡,那些家丁卻只能站在原地。唯有那女子左走又走。雖然這豆蔻年華的女子似乎是個美人胚子,但是方天定卻沒有對她有過多的關注。
不久之後,那女子卻走了回來,手中拿著一盒針線。似乎很隨意的問道:「小女子聽人說太子當日身著青衣立身城外,一人就嚇得睦州守軍敗退。可如今,太子身著錦衣,卻看不出那種氣勢了。」
方天定笑了笑說道:「那青衣被血染紅,我也是怕嚇到姑娘這般的女子,所以才換了一身衣服。」方天定說的是真話,那一日雖然後來穿上了鎧甲,但是砍殺之前血水將青衣染成了紅衣,簡直就成為了那本絕世醫術的名字一般,青裹。青衣裹屍一般。
女子看上去問的是衣服,卻暗指了方天定的身份,起義軍。而不是新興王族。
起義軍的初衷是反抗壓迫,女子明顯是暗諷方天定轉身就穿上了錦衣,成為了統治者。
方天定的回答卻有些模糊,說血染紅了衣服,不能再穿了。走上這條路,就不能回頭。
那女子笑吟吟的問道:「那太子還能有當時的威勢嗎?」
方天定哈哈大笑:「我叫方天定,換一件衣服,還是方天定。」與老者交談之間,方天定甚至連小王這個稱呼都放棄了,一直稱自己為我,甚至沒有如儒家子弟縐一聲吾。越是普通的稱呼,聽上去越親近。
只有那些初出茅廬的人才會在前輩大儒面前吾之即來爾之言去。
女子聽到方天定一邊回答她的話,一邊還順便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處於禮數,也是說道:「那小女子樂琳期待太子與紅巾將士門拯救黎民於水火之間咯?」
方天定,正欲說話,眼角卻看見沈澤回來了,沈澤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也就是說情況基本屬實但是還在查探。於是繼續與樂琳說道:「姑娘手持針線莫非要為我做一件衣裳?」
若是擱到現代,那姑娘肯定就是回身一句:「想多了,走遠些。」
但是這女子卻說道:「好啊,我做一件白衣,太子可穿?」
方天定點頭肯定:「穿!」
就算是這樣,這也不合禮數,女子豈能隨意為男子做衣服做鞋子?
樂洪連忙說:「太子,小女不懂禮數,請太子恕罪。」
方天定哈哈大笑:「何罪之有?」雖然這在宋朝算是大大咧咧,或許算數見過世面,但是擱在九百年後,那簡直就是大家閨秀的典範,十句之內不帶髒字,那就是純潔的小姑娘之中都少有的存在了。
這個時候再看,似乎本不受方天定注意的女子好像還有那麼點兒味道了。
唐風開放,宋風低調。不管男子女子,士大夫平民,都喜歡穿有立領的衣物,雖然顏色依舊如唐代一樣多彩。但是那立領卻免不了成為保守的代表。
從立領到翻領,本身也是現代社會交際開放的一個標誌。
從唐代到宋代,走了一截倒退的歷史。卻似乎更合乎儒家禮數了。
只可惜程朱理學,那個朱,的母親都還是一個小孩兒。(朱熹,1130年)
程家兄弟合起來也抵不過朱熹一句格物致知滅人欲存天理。
這就樣,兩個人似乎在女方家長面前完成了一次類似私定終身的約定。
但是只有兩人自己明白,這只是樂琳識英雄卻不願英雄成為惡人的鞭策。
低位者,對高位者的鞭策。鞭的方天定無言以對,只能虛心接受。
青石板路,白牆烏瓦,花前月下,夜色撩人。
伊人識英雄,英雄是不是因該表示一下,難道要跳上臘梅樹摘下一串花兒?
滿街人都是棉襖甚至厚麻葛衣,唯有方天定一襲錦衣長袍,加之氣度非凡的樂洪,數名衣著統一的家丁,很容易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雖然有一些人說了些什麼,但是眾人都不在意。
直到一個路人說了一句:「好一對璧人,郎才女貌!」
方天定冬日卻是單衣,明顯是武藝高強,女子鵝蛋臉輕眉明眸,手中拿著一盒針線,顯然是女紅高手。
這樣兩個人,又站得如此之近,豈不是一對璧人?
但是,兩人畢竟不是璧人。方天定倒是無所謂,樂琳卻面頰紅透了。冷夜之中,呼吸明顯變快了。吐蘭芷氣,加之淡沫脂粉,好不漂亮!
樂洪至今為止都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跟隨方天定做官,怎麼敢讓女兒和他走太近,就算不顧及程家兄弟的禮數,也要估計一下到時候南國傾覆的連帶罪名啊!
樂洪假意看了看天,回頭拱手道:「太子,天色已晚,這草市也快散了,老朽身體不適,不能陪太子逛著夜市了,恐怕得回去了。」
方天定知道樂洪的意思,隨即道:「老先生要好好休養身體,那才是我南國之福啊。」
樂洪也不客氣,躬身道:「太子萬安,老朽退去了。」
方天定擺了擺手,樂洪便吩咐手下一起走了。
不用說,方天定的目光一直放在離去的樂琳身上。樂琳也回眸一笑,搖了搖手中的針線盒。
方天定似乎想起了什麼,才說道:「七尺兩寸!」
那針線盒又搖了搖,似乎是說,知道了。
沈澤立身方天定之後,說道:「太子,那小娘子似乎對太子有意思啊?」
方天定不由愣了一下,回頭搖了搖頭道:「胡說,哪有稱黃花大閨女做小娘子的。」
回過頭來,看著離去的樂琳,方天定不由得想,我是方天定,不是高衙內。但是方天定也得有太子妃吧。
樂洪老先生似乎想阻止,只可惜看方天定與樂琳兩人的表現,注定了阻止不了。
這就是傳聞之中的一見鍾情,亦或是傳聞之中的私定終身?
當著一方家長面私定終身。哈哈。
第二天,沈澤甚至上報忙於政事的方臘親自閱覽樂洪的資料,順便說起了昨晚的事。
方臘不得不由衷的感歎生了一個好兒子,隨意的出去逛一圈就找了一個禮部尚書回來,順便找了個兒媳婦兒?
不對,不是兒媳婦,而是太子妃。
現如今,方臘主導政事,軍權全部交由方天定,朝中也無人反對,太子勇猛,智謀已經得到了充分的展現,加之聖公之子的身份,誰人能反對?
十二月初十。方天定再次見到了樂洪。
這一次,是方天定親自到了樂府。
從時間上算,宋軍就快要到江浙了,快點處理這禮部尚書的事情,方天定還有一件關乎南國未來的事情要去做。
午後,一直聊到天黑,不管方天定百般暗示,或是最後的明言,樂洪都一一擋了回去。最後,方天定只得拱手道:「樂公,等到天定辦完公事,再來拜訪。」
說著走出了客廳,走在前院,卻聽見身後有一名女子呼喚,轉身一看。樂琳竟然真的拿著一件白袍走了出來,白袍布料普通,沒有花紋金絲,卻縫的很密,很用心。
樂琳說道:「衣服好了,七尺兩寸,你敢穿嗎?」一天時間就做好了一件白袍,先不說女工很好,就說這用心程度,能是只為了一個玩笑話而已?
方天定雙手接過衣服,笑道:「恭之不傕,一定穿。」
接過了衣服,方天定卻沒有回送東西,送女子東西,那就真的是求愛了,方天定還不能這麼冒失,只是兩人對視之間都帶著笑意。
樂琳轉身而去,年輕女子就是有活力,似乎像是蹦蹦跳跳而去的。當然,那不過是小碎步而已。要是樂洪看到了,又會是一句,這成何體統。方天定卻不一樣,似乎也要隨著樂琳蹦蹦跳跳而去一般。
歡喜的打緊?
方天定藉著月光打量著這件白袍,又嗅了嗅白袍之上余繞的香氣。隨即抬頭看了看那不算圓滿的月亮。
走在大街上,一直很沉穩的方天定竟然唱起了廠公那首歌:「那夜真的好浪漫,我陪你去看月半彎。有些害羞卻很幸福,這種感覺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