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縣縣衙,縣尉死了,縣令等小一品或是幾品的小官都逃之夭夭。於是這裡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南國王聖公方臘的行宮。
高堂之上,方臘沉思,默不作聲。
堂下,依次做著方天定、方垕、方七佛、方貌、方傑。
當方臘聽方天定說有關乎眾人性命的大事說的時候,方臘便毫不猶豫召集了家族所有成年男性,聚集一堂。當鄧元覺等人發現方臘的意圖之後,即刻拒絕了共同參加這一次討論。
這是方家,成為王族之後的第一次宗族會議。
方垕不愧是老一輩的人物,所謂薑還是老的辣,隨即說道:「天定說的沒錯,所謂弓射出頭鳥。我們必須放緩行軍。」
看到方臘依舊有顧慮,方天定經過思索,說道:「自周武之後,起義者無非兩類,一是如天定不凡人,起義之初便勢如破竹,長驅直入,甚至威脅到當朝皇帝的國都,但是這一類人終究都會失敗。陳勝吳廣,黃巾張角。還有一類人,起初並不起眼,卻悄然發展最後成為了那個時代的勝者。劉邦、司馬懿、李世民這些歷史上響噹噹的人物,都是這一類人。」
方天定此言一出,眾人都陷入沉思,唯有方七佛最先醒悟,不愧是方家智多星,抬頭道:「這倒是真的,本來看上去沒什麼共同之處,天定這樣一解釋我就想明白其中道理了,勝者往往不是最厲害的人,而是最能忍的人。」
方垕方七佛相繼明白過來,方臘又豈能不止,但是大好江山已經擺在了面前,想要因為一句適可而止就停下腳步,那是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折磨,這麼大的誘惑卻要反其道而行之。
看到方臘的疑慮,方天定果斷起身道:「父親,不是說我們沒有實力問鼎中原,而是說,現在的我們就算乘勢拿下半個天下,也戰勝不了經營了天下長達百年的趙氏家族。我們必須隱忍,自從我們踏上這一條路之時就是你死我活,只有一方是勝者,我們必須積攢勢力,直到能夠一舉奪取整個天下!」
這一次,方天定沒有再喊方臘父王,而是重重的喊了一句父親。只有現代心理學者知道,這是心理暗示,暗示讓方臘自己明白自己不過還是個普通人,並不真的是什麼王侯。
方天定,穿越至後現代的一個平凡人。有野心嗎?沒有。但若是有這個機會,或者說被迫不成為皇帝就成為枉死孤魂,怎麼選擇?
擁有超越這個時代千年的思想,軍事知識的人,難道心甘情願的成為骷髏嗎?
方臘疑惑道:「我們可以拿下半壁江山,與趙氏家族分庭抗禮啊?」
方垕一笑:「大宋之前,幾百年中,有哪一個皇帝統一了天下?有哪一個皇帝坐穩位子超過了二十年?」
「這……」方臘思索之後發現,確實沒有,趙匡胤是對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若是真有一人酣睡,你也睡去,要是那人先醒過來,你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那我們具體怎麼辦?」
方天定堅決道:「我們要逼迫其他一同起義的人發展壯大,共同對抗宋軍,我們則縮小轄地,暗中發展。只有三點,兵精,將猛,糧足!」
話說到這份上,那就是脫離所謂道德的野心了。
起義之初,眾人的想法是拯救黎民,但是到了這一步,眾人還得保證,自己不會成為刀下亡魂。若是推翻宋朝,那就必須有一個新的王朝統一天下,每一個起義的人都相信,自己是救世主,這個亂世,必須由自己一手終結。
大勢之下,有勇有謀者,當得天下。在那之前,他卻要戰勝一群與自己一樣有勇有謀卻運氣不佳的人傑。
方臘需要做的,就是領導手下將領一次一次的勝利,至於怎麼勝利,那就是將領的事情了。主公善於識人任用賢人便可。
方天定,現在的身份,便是方家軍,紅巾軍的統領,實際上的三軍元帥。
方垕作為老一輩想問題遠比年輕人周到,直接一針見血,問道:「我們怎麼去逼迫其他起義軍發展壯大,一起對抗宋軍?」
說道這個問題,不知為何,方天定想起了一個歷史上默默無聞在後世卻大名鼎鼎的人物,宋江!
一個依靠施耐庵的文字,被天下人熟知義薄雲天的人物。至少水滸之初是義薄雲天。
這人,在歷史上,是與方臘同時代的起義軍首領,起義不過三個月就被招安了。如今到了這個時代,宋江的名字回想在方天定的耳畔。這個人的名字就是那個問題的答案。
方天定看著方垕,沉聲道:「我們要最先攻下第一座州城!」
方貌聞言疑惑道:「不是說弓射出頭鳥麼?我們為什麼還要搶著攻下第一座州城。」
方七佛雙手猛然一拍,大喝道:「好計策!天定,這些年你的兵書沒有白看啊!好計策!」
連續兩聲好計策,讓方貌摸不著頭腦,問道:「老七,什麼好計策?」
方七佛走進方貌道:「我給你講個故事,我們村子有三個獵人,一起入山打獵,第一個獵人進山就獵到了一頭獐子,並且在其他兩個獵人面前炫耀,若是你是那剩下兩個獵人中的一個,你要做什麼?」
方貌雖然不善智謀,卻也是一個高手,直接毫不猶豫的說道:「當然是殺死一頭猛虎!」
這就是方天定的計策,人性的貪婪,人性中有一種東西叫攀比心。同樣是起義軍首領,若是你佔領了一個府衙甚至一個州,若是我還待在一個縣,那豈不是說我比你差得遠?
若是方臘率先佔領一座府城,那麼其他人有了這個榜樣,就會佔領更多的領地。
方貌似乎想通了一些,又有一些想不通,隨即問道:「那要是朝廷那我們殺雞儆猴整麼辦?」
方七佛一笑,開口問道:「那三個獵人,一個剝走了一張獐子皮,一個剝走了一張豹子皮,一個撥走了一張白大蟲的皮。然後都去縣城換了米,第一個背著一袋,第二個,扁擔擔著兩袋,最後一個推了一車。路上遇到一個強盜,你說在強盜只能先搶一個的情況下,強盜搶誰?」
這麼淺顯的道理,就算是三歲小孩子都知道,方貌瞬間反應了過來,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懂了!」
方臘卻起身道:「若是這三個獵人有一個突然掉頭加入強盜一起搶剩下兩個獵人呢?」
還是這個比喻,卻又說道了最初那個問題的後一半,怎麼逼迫所有起義者一道齊心對抗宋軍。
方天定抬起頭顱,望著漆黑的烏色瓦頂,似乎能穿透屋頂,看到那白雲。
眾人似乎看出了方天定正在做著什麼決定,只是等待著。
許久,方天定落下了高昂的頭顱,默念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如此,那就對不起你了。」宋江,犧牲你,總比犧牲所有人好,何況你招安了,是一個叛變者。
望著期待的眾人,方天定平靜道:「只要我們在強盜第一次下手時就證明強盜不止搶錢,搶了之後還會殺人,那就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所有的義軍也會與朝廷殊死抵抗了。」
方臘深問道:「怎麼做?」
方天定笑言:「反間計,父王你立刻派遣最忠心的將領化名打入其他幾個最大的起義軍陣營,到時候我親自去做這一件事情。現在,我們的目標是拿下第一座州城。」
拿下著一座府城之後,紅巾軍就會停下腳步,與方天定在青溪縣城之外與鄧元覺等人所說完全不同。槍打出頭鳥這句話,融匯了整個先輩數千年的智慧,似乎在決定自己命運的最後時刻,方天定想起了這一句話,似乎,上天注定了一切將會重新洗牌?
天下大亂,一切的一切都要從新來過,似乎又是另外一個隋唐?劉黑闥李淵瓦崗軍楊廣這些人的故事,又要從新的一群人之間展開了?
方天定知道,這種格局不會太久,最多不超過五年,甚至維持不了三年。但是現在,方家軍,或者說南**,就差這三年。從農民漁民商人變成精兵,就差三年!
一千年後的電視上,一頭豬,一個猴子,一個大鬍子,一個騎著白馬卻不是王子而是御弟的隊伍,告訴世人,路在腳下。
前人,亦或是後人說過,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造反,也是一條路,前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