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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下套 文 / 醫道天下

    第四百二十章下套

    胡宗憲停下來,瞧向陳燁,陳燁微笑道:「接著說。」

    「是。宗憲擔心若縱容海瑞繼續蠻幹胡為,江南士紳勳貴必然不堪其辱,紛紛逃離江南躲避,則江南百業必會凋敝,我大明的財賦重地也會毀於一旦。」

    陳燁微笑瞧著胡宗憲:「汝貞,我心裡明白,有些話你還是沒說出來,你已聽聞李准說過,海瑞僅是一個平抑物價,露出要重新查勘江南田畝的勢頭,南直隸各部以及江南士紳勳貴狀告海瑞的奏本就已不絕於道,如雪片一般傳遞京城。你心裡其實是想問我,為什麼明知海瑞意圖所為,還要火上澆油,相助其勢?我說的對吧?」

    「是。」胡宗憲低聲答道,望向陳燁的眼神既有深深的疑惑也有畏懼之色。

    陳燁淡淡道:「很簡單,海瑞所為,正是本王想讓他做的。」

    「為什麼?」胡宗憲大驚失色。

    「江南富庶,巨富豪商雲集,是朝廷的財賦重地。可汝貞,如此富庶,流金淌蜜之地,每年所積累的財富,能有多少進入到朝廷的口袋裡?六成?五成?還是四成?」胡宗憲一愣,緊接著臉色一變,震驚的瞧著陳燁。

    陳燁微露冷笑道:「江南百業特別是絲綢、布匹、茶葉、鹽、礦山十之**是士紳勳貴所經營。而十之七八的土地良田也都以投獻等巧立名目瞞天過海的手段兼併聚斂到他們手裡。大統四十年,南直隸戶部運來的漕運銀竟不足千萬兩。聖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皇上的南直隸竟然七成肥了士紳勳貴和那些巨蠹貪官,而朝廷只能拿到討飯花子似的可憐兮兮的三成。這樣的士紳勳貴巨蠹贓官,讓他們去嘗嘗做討飯花子的滋味又有何不可?」

    胡宗憲驚呆了,怔怔的看著陳燁。

    陳燁笑了一下,悠悠道:「那位曾被太祖請出文廟並險些將牌位扔茅廁裡的孟夫子曾有雲,天下事,不患寡,只患不均。這天下事嘛,本王覺著還真就是公平二字最重要。何為公平,天理昭彰,報應臨頭就是一種公平。既然老天爺沒空,本王倒不介意替老天爺出頭,為朝廷為江南的黎庶小民公平一回。」

    「可是東家,這麼做的後果,會是百業凋敝,士紳勳貴逃離江南,江南的小民百姓豈不更會雪上加霜。」胡宗憲擔憂驚懼的說道。

    陳燁清秀的臉上露出傲然之色,沉聲道:「離了張屠戶,就非要吃帶毛豬嗎?他們逃不逃離江南,本王沒興趣去管。至於你說的百業凋敝,那就要看誰接手了。」

    胡宗憲明白過來:「原來東家想將江南百業都、都,」

    李準得意的嘿嘿笑道:「胡大校長,你該不會認為主子沒這個實力和本事吧?」

    「宗憲不敢。」胡宗憲臉色一變,急忙躬身道。

    陳燁臉上浮動著淡淡的笑意,微瞇著眼瞧著神情依舊驚懼擔憂的胡宗憲:「汝貞,我這個人不喜歡跟自家人藏著掖著,同樣也不喜歡自己人跟我藏著掖著。」

    胡宗憲身子一顫,抬頭驚恐的看著陳燁:「東家」

    陳燁笑了一下:「有什麼話直說。」

    「是。」胡宗憲暗暗嚥了一口唾沫,心一橫,說道:「東家能對宗憲如此剖心置腹,將心中謀劃的驚天大局坦然相告,宗憲既感激涕零又受寵若驚。東家如此待宗憲,宗憲豈敢暗存以些許私心侍主。宗憲覺得東家設局謀奪江南財富,宗憲以為這是下下之策,萬萬不能實行。」

    「為什麼?胡宗憲你這是什麼意思?」李准蹭的站起,驚怒的嚷道。

    劉全寶、王三等人臉色也變了,也都站起身來,布著血絲的雙眼露出敵意之色,惡狠狠的瞪著胡宗憲,也都要張嘴喝問之際。

    陳燁臉色一沉,微瞇著眼瞧向李准、劉全寶等人。

    李准、劉全寶等人急忙坐下,都閉嘴不敢說話了。

    陳燁沉聲道:「汝貞,你接著說。」

    「是。宗憲以為,就算東家能盡奪江南士紳勳貴把持的江南財富,可也徹底將他們得罪了。江南勳貴一部分從龍太祖,另一部分則是跟從成祖靖難,都是為大明立下赫赫功勳的功臣後裔,在我大明歷代君主心中,他們的後裔都是最忠心朝廷,是與大明榮辱與共,最值得信任的人,其所受到的榮寵,除卻各地藩王朱姓子孫,無出其右者。還有士紳,江南文風最盛,自古就有錦繡文章之地之美譽。遠的不說,單說國朝建立以來,名震國朝的文壇領袖大多出於江南,出於這些士紳之家。他們振臂一呼,天下讀書人無不群起相應。而其家族子弟在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做官者也是比比皆是,其勢力之龐大,可謂聳人聽聞。這兩大勢力,單是其中之一就足以翻江倒海。如今東家出手,卻要斷了他們兩大勢力的生路,士紳勳貴為圖自保,必會合在一處,對抗王爺,其勢之猛烈足以將大明的天捅出個大窟窿來。到了那時,恐怕就是皇上也會因王爺今日所為,遷怒王爺的,王爺,您、您就危矣了。」胡宗憲撲通跪倒,跪伏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李准和劉全寶等人的臉色隨著胡宗憲對江南未來情勢的剖析利弊,全都變白了,眼中都露出驚恐之色。李小翠三女也都緊張擔憂的望向陳燁。

    陳燁瞧著跪地哭泣的胡宗憲,沉默了片刻,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又慢慢浮了出來,站起身,過去,拍了拍胡宗憲的肩膀:「汝貞,請起。」

    「謝東家。」胡宗憲哽咽著,慢慢站起身。

    陳燁靜靜地瞧著胡宗憲,微笑道:「江南士紳勳貴勢力之大,就是汝貞不說,本王也能掂出這其中的份量。」

    「那東家為何還要出此下策?」胡宗憲擦著臉頰的淚水,驚疑不解的問道。

    陳燁玩味的一笑:「正因為他們勢力之大,若合在一處,足以有翻天覆地之危,本王才下定決心,剷除這顆隨時都有危機大明江山社稷的大毒瘤。」

    陳燁搖頭,阻止驚慌要張嘴再勸諫的胡宗憲,接著說道:「也正因此本王所謀從一開始就沒想著和他們硬碰硬。海瑞品行剛正,嫉惡如仇,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正是對付他們的利刃。用海瑞去和他們較量,本王在幕後推波助瀾,待他們拼的你死我活之際,也就是本王蠶食其勢力之時。這麼做雖然不那麼光彩,甚至可說是有些下作。但本王也是實在想出更好的法子。汝貞,你心裡知曉,本王想要做的大事很多,因此不能輕易犯險,做出出師未捷身先死,空留笑談於後世的蠢事。」

    李准眼圈泛紅道:「奴才對主子的話不能苟同,主子是為列族列宗的江山社稷計,不得不先圖自保。主子這麼做才是成大事者所為,奴才心裡只有敬服,絕無一絲認為主子此舉有何不光彩,更遑論下作二字了。」

    劉全寶等人也激動的躬身要說話,陳燁擺手笑道:「都不必說了,你們要說什麼我都明白。李准的話雖然有逢迎之意,但我受了。」李准和劉全寶等人都咧嘴開心的笑了。

    胡宗憲眼中閃過恍然,但隨即又被眼中的憂慮所淹沒,躬身道:「東家,請恕宗憲直言。海瑞才堪大用,清廉剛直,骨子裡那股寧折不彎絕不苟合的性情,正是最佳的堂堂之師。東家用海瑞出正奇之兵,宗憲佩服之至。可是海瑞與江南士紳勳貴一旦交鋒,士紳勳貴對其打壓彈劾的手段也會猛烈異常,若無東家相助,海瑞孑然一身,面對虎狼之師,恐怕連一個回合都很難支撐下來。可要是東家一旦出手相助,就等於直面江南的士紳勳貴,那他們的矛頭也會立時對準東家,東家又怎能獨善其身?」

    陳燁玩味的笑了:「你放心,海瑞與江南士紳勳貴的交鋒無論多激烈,本王都不會出頭的,出頭之人自然會有,份量嘛?在天下臣民甚至父皇眼裡,要比我這個親王兒子重得多。」

    胡宗憲一愣,驚疑不解的看著一臉古怪笑意的陳燁。心裡暗自揣測,當今天下,除了裕王,還能有誰能比東家在皇上面前更有份量?但兩位王爺明爭暗鬥多年,早已水火不容,裕王又豈會替東家趟這趟渾水,引火燒身。再者,以東家今日之勢,在皇上心中,裕王的份量未必強過東家。難道是內閣徐、李、郭、袁、高等閣臣?念頭剛起,胡宗憲就將這荒謬的想法掐滅了。

    陳燁玩味的笑道:「這場江南財富之爭,本王只會悶聲發大財,鬥法的事讓他們去斗吧。自然了,古語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本王會盡量手把快些,讓他們就算明白是怎麼回事時,也只能瞪眼罵街,沒力量再做什麼了。」李准、劉全寶等人都陰險得意的嘿嘿笑了起來。

    陳燁拍拍胡宗憲的肩頭,笑道:「不是我不解惑,要是什麼都說出來,不就無趣了嗎?有點耐心,好好欣賞海瑞惡戰群丑這齣好戲吧。」

    胡宗憲眼中的憂慮強行壓了下去,躬身笑道:「王爺睿智,所布棋局氣勢之大不僅讓宗憲佩服之至,其變化玄妙更是讓宗憲歎為觀止。好,宗憲就迫不及待地等著瞧這場好戲了。」

    陳燁促狹的眨了眨右眼,笑道:「本王保證,你不會失望的。」兩人相視,同時大笑起來。

    李准笑著站起身來,端著酒杯道:「諸位兄弟們,咱們敬王爺一杯,預祝王爺勢如破竹,戰必勝攻必取,盡奪江南財富之地。」

    劉全寶等人急忙端起酒杯,站起身來。陳燁開心一笑,回到座位,也端起酒杯:「干」眾人一飲而盡。

    陳燁放下酒杯,剛坐下,一隻白嫩如凝脂美玉的小手端起青花粉彩福壽細腰酒壺為陳燁的酒杯倒滿了酒。陳燁有些愕然的瞧著小翠。

    小翠巧笑倩兮和香巧、麗娘都端起酒杯,陳燁笑道:「你們這是?」

    小翠俏臉羞紅,笑道:「我們姐妹也敬王爺一杯,我們先乾為敬。」

    「慢著」小翠三女停住,都不解的瞧著陳燁。

    陳燁臉上浮起邪魅的笑意,瞧著酒杯:「這敬酒總要有個說法吧。」

    小翠笑道:「我們姐妹替江南的百姓敬王爺一杯。」陳燁點點頭:「這也倒算個理由,不過有些本王可不能喝這杯酒。」

    「為什麼?」小翠三女不解的同聲問道。

    陳燁微笑道:「這次所謀,若是成功,我必會惠及江南百姓的,可是你們又不是江南人,你們替江南百姓謝我,不覺得有些不合適嗎?」

    麗娘笑道:「王爺,臣妾老家鳳陽府,也屬南直隸,臣妾也算半個江南人。」

    「哦?」陳燁瞧向麗娘,笑道:「沒想到你竟是鳳陽府人。鳳陽是大明中都,朱姓子孫的祖地。當年太祖皇帝就是從這裡走出而有天下的。從太祖時,鳳陽府治下百姓,就無有賦稅壯丁之憂,你怎麼會流落到秦淮?」

    麗娘聞言,笑靨如花的俏臉黯淡下來,那雙溫柔的美眸溢起了淚光,哽咽道:「王爺有所不知,其實臣妾也曾出身官宦門庭,先父曾是南直隸禮部員外郎,臣妾出生,家母難產,不幸亡故。是家父含辛茹苦將臣妾撫養長大。臣妾四歲那年,家父續絃,為臣妾娶了後母過門,可誰知在臣妾七歲那年,家父染病,拋下臣妾,亡故了。繼母為奪家產,讓她弟弟哄我,說帶我去南京玩,可誰知到了南京竟把臣妾賣、賣到了輕煙樓。」

    話到這裡,麗娘已泣不成聲,一張精緻清純又完美糅合著柔情嫵媚的小臉已如梨花帶雨一般,坐在旁邊的香巧也哭的淚流滿面,一隻手緊緊地握著麗娘的手,另一隻手則心疼的用絲巾為麗娘擦著眼淚。

    陳燁臉色陰沉似水,雙目爆閃著冷厲的寒光:「賣亡夫之女,奪亡夫家產,天下竟有如此喪心病狂禽獸不如之人。麗娘你不要傷心,本王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廖僕和王三臉都氣青了,同時站起身來:「東家,我這就動身去鳳陽,將那禽獸不如的老狗碎屍萬段餵狗。」

    麗娘急忙擦拭去臉頰的淚水,感激地說道:「臣妾謝小三大掌櫃和廖護衛,只是不必了,干、李總管已經幫臣妾報仇了。」

    陳燁瞧向李准,李准陪笑道:「奴才為娘娘贖身後,坐船回京,在到兩淮的路上,聽到娘娘說起傷心事,奴才義憤填膺,當晚命船停岸邊,親自帶著老十六他們,快馬飛奔鳳陽,殺了那對沒一絲人味的狗男女。其實麗娘不知曉,奴才和老十六破門而入,竟發現那對狗男女竟精赤睡在一張床上,奴才盤問,才知曉他們壓根就不是什麼姐弟,而是一對謀財害命的狗男女。娘娘的父親就是那姦夫授意那賤貨下藥毒死的。老十六將他們剁成了肉醬,點滴不剩包了兩大包裹,又將娘娘家裡的細軟金銀盡數帶上,一把火燒了房子,這才趕回船上。回京的一路上,老十六每日都舀出一些餵狗,每次餵狗時,娘娘都會親自瞧著,每次都會吐的一塌糊塗。奴才曾勸過娘娘,別看了。可娘娘依舊次次都看,次次吐的一塌糊塗。」

    陳燁瞧著嬌柔楚楚的麗娘,滿是愛憐的雙目閃過一絲異色,半晌,歎了口氣:「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本王能理解,不過本王實在沒想到,你這麼嬌弱,心竟然如此堅毅剛強。」

    麗娘淚跡未乾的俏臉微微一變,美眸閃動出驚恐之色。李准的臉色也是微變,懊悔的真想正反抽自己幾百個耳光,我他娘的腦子進屎了嗎?為什麼要對主子說這些。

    陳燁瞧著麗娘那雙露出驚恐的美目,微笑道:「不要多心,我沒責怪你的意思。你是個孝女,也是個善解人意心性善良的好女孩,只是,以後心思不要那麼重,對你自己的身子和心情都不好。」

    麗娘嬌軀一顫,眼淚又奪眶而出,低聲哽咽道:「謝王爺體諒,您的話,奴婢會永遠記在心裡的。」

    陳燁點點頭,心裡突然湧起一陣好笑,我怎麼感覺我好像搶了王三公子的女人,把蘇三娶回家了呢?

    小翠紅著美目,強笑道:「這怎麼說著說著說到傷心事上了,咱們姐妹不是要敬王爺酒嗎?」

    陳燁也笑道:「不錯。但這個酒不能這麼敬。你們既然是有心敬我酒,那就要拿出十足的誠心來。」

    小翠三女互相瞧了瞧,都撲哧破涕笑了起來。小翠輕抿小嘴,美目微微白了陳燁一眼:「是王爺你多心了,臣妾們敬您酒,自然是十足的誠心了。」

    陳燁嘴角慢慢浮起透著邪邪味道的笑意,還沒等小翠美眸內的警惕戒備升起,笑容突然一收,長歎了口氣。廳內眾人都是一愣,都吃驚的瞧著陳燁,王爺怎麼突然如此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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