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疑心
「奴才李元清叩見主子。」
陳燁笑著點頭:「起來吧。讓元清趕車送我進宮,廖僕和王三都隨李准回王府吧。」
「是。」廖僕和王三躬身,齊聲道。
李元清興奮的飛奔過來,興奮地從廖僕手裡接過馬鞭,低聲笑道:「兄弟,哥哥承讓了。」
廖僕擠眉弄眼笑道:「那今晚上,老廖是不是能有所補償?」
李元清心虛的瞧了一眼挑簾躬身進車的陳燁,低聲笑道:「放心吧,哥哥我都早安排好了,刀哥投軍了,真是可惜,沒啥說的,給刀哥準備的那幾個俊俏的良家小寡婦,也都留給兄弟還有這位兄弟,絕對讓兄弟們盡興。」
「不、不,俺、俺不要」王三臉騰的紅了,結巴說道。
廖僕驚得急忙拽了一把王三,低聲苦笑道:「小三大掌櫃你不要也別嚷嚷啊,你這不是要壞老廖的好事嗎?」
李元清一愣,急忙抱拳躬身施禮:「元清不知是小三大掌櫃,多有失禮,還請大掌櫃切莫見怪」
王三羞紅著臉道:「什麼大掌櫃,李護衛要是看得起俺,咱們以後就兄弟相稱吧。」
「對對對,都是自家兄弟,就別整這些用不著的。」廖僕連連點頭。
李元清笑著抱拳道:「既然大掌櫃看得起元清,元清就高攀了。」
「我說你們還有完沒完,用不用我擺上一桌,讓你們拜把子?」陳燁的聲音從車內傳出。
驚得三人臉色一變,急忙相互拱拱手,李元清飛身上車,抖動韁繩,兩匹紫色神駿同時打了個響鼻,邁動四蹄,拉著銀頂重簷,車身四角各有一隻塗金漆黃銅升龍依附,紫紅繡龍錦絲做面的車廂,向城門奔去。
廖僕和王三瞧著馬車的背影,心虛的輕吐了一口氣,突然感覺有一雙陰鬱氣很足的眼神在瞧著自己,不約而同看了過去,瞧見站在幾米外的李准滿臉陰笑的瞧著他們,心裡都是一顫,臉上剛擠出心虛的諂笑,李准已仰天打了個哈哈,快步過去服侍小翠等女上車,將廖僕和王三晾在了那裡。
馬車經過孤獨向城門走去的徐階身旁,徐階身子微微一顫,望向重簷銀頂的馬車,趕車的李元清急忙恭謹的沖徐階躬了下身子。
徐階瞧著奔馳而過的馬車,臉上浮起了苦澀的笑意,輕輕歎了口氣,有些呆滯的目光又恢復了深邃,閃動出壯士斷腕慷慨赴死的決然。管家徐福帶領著身披軟甲的護轎兵丁飛奔迎了過來……
李元清趕著馬車來到永定門城門口,狐疑警惕的掃視著城門口兩側依舊還跪著清流言官們。
「皇上聖明,成全景王殿下忠孝之心,今日之事必將成為千秋美談」一名御史扯著嗓門的大喊,驚得李元清急忙勒住韁繩,兩匹紫色神駿不滿的嘶叫著,狂躁的踏著四蹄。
「驚擾親王座駕,你等想要幹什麼?」
「元清不得無禮」陳燁的聲音從車內傳出喝止李元清的斥責,車簾挑起,陳燁躬身而出,站在車駕上,同樣有些吃驚的瞧著兩側跪著的言官清流們:「你們這是?」
「殿下仁德,我等感激涕零」又是這名大嗓門的御史大聲喊著,跪伏在地,在他身旁身後跪著的言官清流們傳出了哭泣聲。
陳燁抱拳施禮,苦笑問道:「諸位大人都快快請起,你們這是何意?」
跪在城門左側的那名剛才說要盯死高拱的給事中兩眼泛紅,淚流滿面的抱拳說道:「殿下以堯禹之心除危救困,我等蒙受殿下大恩,跪在這裡,就是想表達對殿下的感激之情。」
陳燁恍然,明白過來,他們是因為補拖欠俸銀一事感謝自己,拱手笑道:「諸位大人快快請起,都不必如此,這都是皇上的恩德,小王可沒做什麼,萬萬不敢領受你等這樣的讚譽。」
那名給事中伏地哽咽道:「殿下,下官胡應嘉,朝廷補拖欠俸銀的箇中詳情緣由,我等都已知曉,殿下就不必再隱瞞了,若不是殿下仁厚,還想著我等這些窮京官,懇請皇上將查抄六和錢莊貪墨官員銀兩播出一部分,補了官員們的欠俸,我等的家小恐怕今日都要餓肚子了。殿下的仁德,皇上的如天之恩,我等無以為報,唯有效死力,鞠躬盡瘁勤勞王事,以報皇上、殿下恩德於萬一。」
陳燁眼露異色,深深地看著胡應嘉,胡應嘉,字祈禮,嘉靖三十五年丁丑科進士,其祖父胡璉與徐階同鄉,故與徐階攀上鄉誼,依附徐階。高拱入閣,驟貴,且自恃裕王侍講,負氣頗忤階,拱未有子,移家近直廬,一日帝不豫,誤傳非常,拱遽移具出。胡應嘉遂劾拱不守直廬,移器用於外……
陳燁嘴角微露一抹玩味的笑意,收回了目光,靜默了片刻,轉身挑簾進入車內:「起駕。」
李元清抖動韁繩,沉喝道:「駕」馬車隨之開拔,進入永定門寬厚的青磚城門甬道內,清脆的馬蹄踐踏聲先一步傳進了城內。
「臣等恭迎景王殿下回京」胡應嘉等言官清流們伏地大聲哽咽道……
李元清駕馭著馬車不緊不慢的跟隨在錦衣衛護衛的四人抬明黃輿轎後,來到禁宮宮門前。四人抬明黃輿轎沒有停下,逕直進入宮門,守在宮門前當值的聽事和錦衣衛全都翻身跪倒,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吁。」李元清勒住韁繩,馬車停住,還沒等張嘴,車簾掀起,陳燁躬身走出,李元清急忙跳下車,攙扶著陳燁下車。陳燁負手站在車旁,瞧著宮門前依舊跪伏在地的聽事和錦衣衛,眼中閃爍著沉思之色。
宮門內,兩名頭戴平巾,身穿青色曳衫的聽事抬著輿轎健步如飛出了宮門。來到陳燁面前,兩名聽事放下輿轎,翻身跪倒,頭前的聽事抬眼敬畏膽怯的瞧了一眼沉思的陳燁,沒敢出言打攪,跪伏在了地上。
「主子。」李元清輕聲提醒道。
陳燁醒過神來,瞧著停在面前的輿轎和跪伏在地的兩名聽事,笑了一下。
「奴才們叩見景王殿下。」頭前的聽事叩頭,站起身來,掀起轎簾,陳燁躬身進入輿轎內。
兩名聽事急忙抬起輿轎,腳下無聲,又快又穩的飛奔進了宮門,進入宮門的一剎那,跪伏的聽事和錦衣衛以及兩名抬轎的聽事都不約而同如釋重負的輕吁了一口氣。
玉熙宮,正殿。大統陰沉著臉,盤膝坐在大殿中央鑲金雕刻著蟠龍的御座上,一雙如鷹隼一般的雙眸閃爍著寒芒冷冷的瞧著跪伏在金磚地上的陳洪。
陳洪剛進宮復旨交差時的滿臉諂媚笑意,早就被嚇得無了蹤影,臉色煞白如紙,撐地的雙臂不受控制的輕輕哆嗦著。
從萬壽宮大火慶幸逃生,如今是玉熙宮貼身牙牌少監的曹化成,滿臉興奮笑意,一溜小跑來到正殿門前,剛要撩大紅飛魚袍下擺,進入殿內,抬眼瞧到殿內壓抑詭異的一幕,心裡一哆嗦,眼神不由瞟向躬身站立在御座左側噤如寒蟬的馮保。
還沒等馮保的目光望過來,大統那兩道陰森刺骨的寒芒先投射了過來,緊接著陰森的目光轉而斜睨向左側躬身站立的馮保。
馮保撲通跪倒在地,氣急敗壞的扭頭嚷道:「沒有規矩的狗奴才,還不趕快跪下」
曹化成驚得撲通跪倒,口鼻狠狠的撞在髹漆門檻上,碰的一聲悶響,曹化成眼前一陣蒙,口鼻立時噴出血來。
大統微皺了一下眉頭,瞧了一眼有些磕暈的曹化成,轉而微笑瞧著馮保,低沉的笑道:「馮公公,你倒是給句話啊。」
馮保一激靈,急忙尖叫道:「狗奴才,你磕傻了不成,還不趕緊回奏。」
曹化成急忙含糊不清的說道:「回主子萬歲爺,景王殿下在宮外求見。」
大統沒有說話,陰沉著如冰一般的臉,冷冷的瞧著馮保。
馮保滿臉強擠出的驚怖笑容,顫抖著說道:「主子,景王殿下來了,您、您是見還、還是不見?」
大統抽*動了一下嘴角,嘿嘿低聲笑了起來,低沉的笑聲在空曠的大殿內迴盪,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恐怖陰森感:「見,朕的寶貝兒子回來了,朕為什麼不見?你們苦心安排的這場戲演了一大半了,這主角要登場了,朕怎麼也得給你們這個面子不是,朕已經想明白了,朕哪都不去了,這裡挺好,冬暖夏涼的,還很清靜。」
站在御座右側的黃錦聞言也驚得撲通跪倒在地,驚叫道:「主子,沒人在演戲,也沒人敢在主子面前演戲。裕王和徐閣老進宮面見主子,都是受景王殿下所托。而景王殿下這麼做,全是對君父您的一片忠孝之心啊,主子」黃錦話到最後,驚嚇的伏地哭出了聲。
大統嘿嘿冷笑道:「忠孝之心?是這樣嗎?馮公公,你倒是給朕回句話啊。」
馮保臉色煞白如雪,驚怖至極的瞧著大統冷笑中隱藏著雷霆暴怒的臉:「主子,奴才對天誓,從沒背地裡做過絲毫對不住主子的事,奴才但有一絲自外於主子的心,萬劫不復」
大統冷冷的看著馮保,一抹抹陰冷到極致的寒芒不斷從雙眼迸射而出,突然,咧嘴笑道:「馮公公,無需詛咒誓。你放心,只要你對朕說實話,朕絕不會對你有任何懲處的。你告訴朕,你是怎麼暗中和景王合計的,景王又是如何授意你,讓你用什麼樣的好處,竟然將裕王和徐階都拉攏進來和景王沆瀣一氣算計朕的?別怕,說出來,朕會重賞你的」
「主子,這真是天大的冤枉主子,天地良心啊,奴才絕沒有背著您和景王暗中商議過什麼事,奴才飛鴿密信景王,全都是按著您的旨意行事的,這您都是知道的。請主子明察啊」
馮保嚇得伏地使勁叩著頭,大殿內的金磚地面迴響著咚咚的叩頭聲。片刻,金磚地面上迸濺起黃豆粒大小的血珠,叩頭的金磚地面淌落一大攤粘稠刺眼的血漬。
大統眼中湧動的陰森暴怒有些弱了下來,閃過一絲驚疑猶豫之色,但依舊冷笑道:「仗義馮保,看起來朕對你確實是寡恩了,你竟然拼著如此都不肯對朕說實話,那朕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馮保身子顫了一下,眼中露出淒涼悲傷之意,聲嘶力竭的喊道:「主子,奴才倘有一絲異心,萬劫不復」猛地揚起頭,使勁砸了下去。
跪在身旁的黃錦驚得一把抱住馮保,翻滾在地,哭喊道:「主子,奴才求您不要再逼問了,原本沒有的事,您就是逼死奴才們,奴才們也不敢肆意胡說,污蔑王爺啊求主子明察」
大統眼神瞬間一亮,激動地瞧著黃錦:「黃錦,這麼說你知道了?說,說出來,朕決不會為難你,朕、朕還會重重的賞你」
黃錦的哭聲噶然止住,臉如死灰一般瞧著大統,半晌,慢慢低下頭,兩滴豆大的淚珠濺打在馮保血肉模糊的臉上,淒涼的一笑:「馮公公,看來主子是厭棄咱們了。」
滿臉血污的馮保也露出淒涼的笑容,混合著鮮血的淚珠也順著眼角滾落而下,哽咽道:「黃公公,說心裡話,咱家心裡一直對你有敵意,可咱家萬萬沒想到,竟是你黃公公出手相救,黃錦,我馮保對你不住。」
黃錦笑了一下:「沒啥對不住的,咱們都是奴才,爭寵是奴才的天性,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其實,咱家也沒想到,咱倆竟然能在黃泉路上作伴。馮公公,咱們下輩子投胎再來服侍主子,到時咱家處處讓著你」
馮保雙手緊緊的攥著黃錦胸前的小蟒朝天補子,淚如雨下,使勁點著頭。
大統盤膝端坐的雙腿猛地分開,蹭的站起身來,暴怒的喝道:「混賬你們這兩個狗奴才竟敢威脅朕,朕讓你們死了嗎?」
黃錦和馮保聞言,原本已黯淡晦澀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全都驚喜的看著大統:「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