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追債
李准臉色驚疑不定的瞧著飛馳而來的披甲兵士,尖著嗓子道:「小心戒備。」
陳燁笑道:「你緊張什麼,在京城腳下,誰敢對我不軌。」
「主子,奴才以為,小心無大錯。」李准臉色發青,雙眼緊盯著已快到近前的披甲騎兵。
陳燁笑著搖頭道:「廖僕,停車。」
廖僕急忙一勒韁繩,兩匹紫色神駿不滿的使勁踐踏著碗大的馬蹄,吭哧打著響鼻,停住了。
不等王三出言呵斥,披甲騎兵距離將馬車圍成圓圈,抽出繡春刀,目露警惕殺氣的錦衣衛,不足三四米時,突然從飛馳的快馬上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穩穩地落在地上,緊接著翻身跪倒:「卑職旗手衛校尉胡廣達叩見景王殿下。」
李准臉色一變,輕聲道:「主子,旗手衛雖隸屬錦衣衛,但專職掌大駕金鼓、旗纛、帥力士隨聖駕宿衛。他跑這來幹什麼,難不成主子萬歲爺要出巡?」
陳燁瞧向李准,低聲問道:「二十年在西苑禁宮修玄足不出宮的父皇要出巡,你信嗎?」
「奴才不信。」李准乾脆的搖頭道:「可是,胡廣達身為旗手衛校尉怎麼會跑,」
「別瞎嘀咕了,直接問他不就行了。」陳燁微躬身走出車廂,站在車駕上,抬袖揮了下手,圍住三輛馬車的錦衣衛紛紛撥轉馬頭,讓道兩側。
陳燁瞧著跪地的胡廣達,微笑道:「胡校尉,請起。」
「謝景王殿下。」胡廣達神情恭謹地站起身。
陳燁微笑問道:「胡校尉,你能否告訴本王,永定門城門口發生了何事?為何聚集了這麼多朝廷官員?」
胡廣達躬身施禮道:「回稟景王殿下,皇上有旨,命內閣首輔徐閣老率百官在城門口恭迎殿下回京。卑職是奉命引領殿下相輅、車駕過去。」
陳燁玩味的一笑,瞧了一眼李准,李准臉露驚喜之色。
陳燁沉聲道:「下車。」廖僕和王三急忙跳下馬車,陳燁和李准依次下了馬車。
陳燁整了整身上的衣冠,衝著永定門城門翻身跪倒,大聲道:「兒臣朱載圳誠惶誠恐謝父皇恩遇。」
呼啦,李准、廖僕、王三和身後兩輛車裡聞聲下車的小翠等女、劉全寶以及護衛的數十錦衣衛也都急忙跳下馬跪倒在地。
陳燁站起身,回身瞧了一眼小翠等女,沖小翠等女笑著促狹的眨了一下眼睛,小翠等女都羞紅著臉,美眸羞澀中溢動著濃濃的情意瞧著陳燁。
陳燁轉過身來,神情嚴肅恭謹的說道:「父皇恩旨,百官相迎,如此天高地厚的恩遇,做兒臣的不敢有絲毫褻瀆慢待,咱們步行進城吧。」
話音剛落,陳燁已邁步沿著官道前行,來到胡廣達面前,臉露和煦笑容,拱手道:「胡校尉,請」
「卑職不敢」胡廣達激動地急忙躬身還禮,引著陳燁一行走向城門口。
跟隨在陳燁身後的李准暗暗在袖內豎起大拇指,主子這手玩的絕步行去城門與相迎的百官相見,百官瞧到主子如此恭謹孝順,一定會對主子的品行更為改觀,交口稱讚。主子萬歲爺聽聞了,想必也會龍心大悅。
永定門城門口,裕王朱載垕站在徐階身旁,微微轉頭瞟了一眼身後,雖依品階秩序站好,但仍顯擁簇的竊竊私語的文武百官們,目光微微聚焦掃視了一下遠處擁簇的御史言官們,昔日在清流言官們臉上的那抹隱隱的不屑和鄙夷全都不見了蹤跡,臉上都閃動著激動期盼之色,雖在跟左右的同僚低聲說著什麼,但一雙眼都流露出激動之色望著官道上走來的陳燁。
朱載垕嘴角輕微抽搐了一下,眼眸閃過一抹陰霾,沉吟了一下,綻顏笑道:「本王去迎迎四弟,爾等不必跟隨。」裕王沖徐階微笑頷首,邁步迎向官道上走來的陳燁一行。
徐階瞧著裕王略顯瘦削的背影,臉上隱隱露出無奈苦澀之意,在心裡暗歎了口氣,裕王終究還是沉不住氣,明知皇上如此待景王,褒獎中有著難以揣摩的玄機,可是?
徐階扭頭望向百官後,停在城門內,中黃前後、左前青、右前赤、左後黑、右後白,由六名披金甲手執龍旗的校尉帶領著各旗下披重甲手執弓弩的軍士護衛的皇太子金輅,眼中露出隱憂,皇上此舉究竟是要想做什麼?難不成是想讓兩位王爺效二虎相爭之態勢?
站在徐階身後第四位置的郭璞臉露驚色,急切間正要不顧一切,出聲攔阻裕王,袍袖被輕拽了一下。
郭璞身子微微一顫,裝作若無其事扭頭瞧向身後頭戴六梁冠,身穿大紅錦絲飛魚補服,新入閣不久的高拱。
高拱嘴角微微下垂,露出倨傲猙獰之色,一雙虎目閃爍著凌冽的寒芒,冷冷的看著遠處走來的陳燁,細弱蚊蚋道:「此時王爺若再不當著滿朝文武奮起反擊,對皇上、對臣民們展露自己的態度,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結局就為時不遠了」
郭璞眼中露出深思之色,片刻,微微點點頭,了然敬佩的瞧了一眼已隱露獅王之態的高拱,轉過頭,袍袖內的雙手暗暗握緊成拳,雙目同樣閃爍出激昂的鬥志,望著已漸漸走近的雙王。
裕王距離陳燁十幾米遠時,臉上露出親切的笑意,飽含深情的喊道:「四弟」右手一撩紫紅流雲紋王袍下擺,小跑向陳燁。
陳燁微瞇了一下眼,嘴角慢慢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稍顯即逝,也飛奔了起來,同樣高聲喊道:「三哥」
「四弟,你可回來了,想煞三哥了。」裕王微喘粗氣,雙手緊緊地按住陳燁的肩頭,滿臉親切開心的笑容。
陳燁同樣笑如春風,雙臂突然微微一掙,極度誇張的抱住裕王瘦弱的身子,大聲嚷道:「三哥,弟弟離京這段日子,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三哥啊」
裕王身子一僵,耳旁隱隱聽到遠處官員們的讚歎聲,眼角嘴角都不受控制的輕顫了幾下,微使勁掙脫開陳燁,臉上的笑容已有些尷尬的瞧著陳燁。
陳燁雙目充滿深情瞧著裕王,心裡冷笑了一聲,想利用我打親情牌,博好名聲,為自己加分添彩?好啊,那就看咱倆誰的演技更出色了,我他娘的噁心死你
裕王強忍住心裡的噁心,下意識的躲開陳燁那雙充滿曖昧肉麻的雙眼,暗嚥了口唾沫,壓住已到嗓子眼的胃酸,低沉的說道:「四弟,京城的事,想必你都聽說了吧?」
話音剛落,陳燁突然翻身跪倒,驚得裕王一怔,陳燁眼中溢動著淚光,哽咽著大聲說道:「萬壽宮大火,父皇受驚,我這個做兒子的又不在京城,不能及時盡人子之孝,若不是三哥膝前盡孝,安慰服侍君父,才讓這場無妄災禍有驚無險,弟弟此刻恐怕早已自責而死了,弟弟叩謝三哥代弟弟盡孝了。」近乎喊聲一般的自責話語隨著縷縷拂過的絲絲暖風飄向城門前跪伏的京城百官。
緊接著,裕王耳旁傳來身後百官的讚歎聲由如蜂群的嗡嗡聲瞬息間變得如潮水決堤一般,眼前一個勁的眩暈,心裡鬱怒的真想一腳踢死陳燁。
混賬本王也是天潢貴胄,父皇的親兒子,我盡孝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又有何干,代你盡孝,你他娘的這不是在罵我是野種嗎?
裕王眼中的怒火剛燃起,目光瞟到一旁的旗手衛胡廣達那一臉感動要涕零的神情以及李准別有異樣瞧著自己的目光,心裡悚然一驚,臉上忙擠出充滿親情的笑容,彎腰扶起陳燁,輕輕拍著陳燁的肩頭:「四弟,這話就說得差了,恪盡孝道,這是為人子的本分,何來的謝字。」
陳燁嘿嘿笑著躬身施禮:「三哥教訓的是,這份情弟弟會記在心裡的。」
裕王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強笑道:「四弟,徐閣老和滿朝臣工都在等著呢,親情咱們稍後再敘,快和為兄一同過去吧。」
陳燁瞧了一眼數十米外城門口迎候的徐階等官員,笑了一下:「同胞兄弟互敘親情,想必徐閣老他們不會因此有所怪罪你我的。三哥親自相迎,弟弟真是受寵若驚。有句古話說的好嘛,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三哥對弟弟的情意,弟弟會記在心裡的。不過三哥,親情歸親情,債務歸債務,咱們一碼說一碼,我說的對吧。」陳燁一把摟住裕王的肩頭,邁步走向城門口。
裕王身子一顫,目露驚警之色瞧著滿臉玩世不恭的陳燁,強笑道:「四、四弟這話何意?三哥怎麼有些聽不懂,你我兄弟又有何債務?」
陳燁嘴角綻起一抹邪魅的笑意,目光微瞇瞧向二三十米外徐階身後高拱射過來的那雙冷冽寒芒,淡淡道:「看來三哥是貴人多忘事啊那做兄弟的就提醒提醒你,我上次回京,三哥的買賣可是做砸了,欠了弟弟五十萬兩銀子,說好了第二天就還,可是時隔今日,弟弟可是連一兩欠銀都沒瞧到。弟弟知曉三哥心憂家國天下,忙得很。因此弟弟一直沒敢登門打攪三哥,怕攪了三哥的『大事』。今日正好,三哥,不知你欠我那五十萬兩銀子,什麼時候還清啊?」
裕王驚怒的臉都有些發青了,強笑著剛要張嘴。陳燁臉上的笑容一收,陰冷的扭頭瞧著仿若被自己綁架的裕王,淡淡道:「看三哥的神情,該不是想賴賬吧?要是那樣,弟弟不敢再張口討要了,不過三哥好像忘了,當日弟弟可是奉旨進府討債,既然三哥不給,那就只好請三哥親自去和父皇說吧。」
裕王臉色一變,猛的使勁拉扯了一下,掙脫開陳燁的綁架,站住腳步,強壓怒火,咬牙低聲道:「你奉旨到我府上不假,可是父皇什麼時候說過讓你訛詐我,你那是奉旨挾私我明日就進宮請問父皇,我相信父皇會秉公處置,決不會任由你胡為」
陳燁靜靜的瞧著已頻臨暴怒的裕王,突然綻顏一笑:「三哥這是幹什麼,不就是區區幾十萬兩銀子嗎,至於如此急赤白臉嗎?三哥你也太小氣了吧他們可都看著咱們哥們呢,三哥可千萬別失禮喲」
裕王險些沒氣瘋了,陰冷的瞪著嬉皮笑臉的陳燁,半晌,扭頭瞧向等候的滿朝文武,深吁了一口氣,強壓住心裡的憤怒,冷冷道:「四弟請」拂了一下袍袖,邁步向前走去。
陳燁瞧著裕王的背影,微笑道:「小弟實在是有些困惑了,好像欠銀子是三哥吧,怎麼我感覺三哥竟比我還憤怒?也罷,本王就和徐閣老他們說道說道,看看是否是弟弟我做錯了,虧了禮。」
裕王猛地轉身,暴怒的瞪著滿臉嘲諷笑意的陳燁,低聲咆哮道:「四弟,你欺人太甚了」
「是嗎?」陳燁悠然一笑道:「怎麼弟弟我卻絲毫沒覺得我在欺負三哥,我的記憶裡,小弟倒是險些被三哥,嘿嘿,對了,這事父皇可是心知肚明的,要不然他老人家也不會讓我去拜訪三哥的。」
裕王臉色大變,眼露驚懼瞧著陳燁,陳燁邁步走了過來,微笑道:「看來三哥是有健忘症,不過弟弟我記憶力一直都是很不錯的。既然三哥矢口否認,以為事情過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那弟弟我和徐閣老他們這些朝廷大臣們說說也倒是無妨了,對了,三哥說明日要進宮和父皇說道說道,記得打發個人叫我,我也想親耳聽聽父皇會不會當著弟弟的面也矢口否認包庇三哥。」
陳燁嘴角綻起一抹陰森的笑意,抱拳施禮道:「三哥請」
裕王呆呆的瞧著陳燁,好半天才從驚駭恐懼中回過神來,心虛的瞧向身後跟隨的李准和胡廣達等人。
兩三米外,李准和胡廣達都適時的扭頭向後望去,也不知瞧什麼瞧得那麼入神,一直就那麼瞧著。
裕王收回目光,臉上的暴怒早就蕩然無存,臉露哀求服軟之色,低聲說道:「四弟,難道你一點都不念手足之情,非要將三哥我逼入絕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