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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啼笑皆非的鬧劇 文 / 醫道天下

    下一章準時十點半上傳,正在碼字中。

    馮保等司禮秉筆驚疑茫然的瞧向黃錦,黃錦並沒瞧向他們,而是蹲下身子,又從冰水盆內撈起一塊雪白的淞江棉布手巾,擰乾,疊好,敷在了大統額頭上,大統舒服的呻吟了一聲,臉上的笑意浸潤開來……

    時光無聲的穿梭,慢慢日薄西山,晚霞映紅西天,西苑禁宮上空一陣陣的嗚嗚哨聲,一群群鴿子從大明朝最至高無上,威嚴的所在上空盤旋飛過。

    下方漂浮著飯菜香氣的幾處緊湊的殿宇內隱隱傳來尖細的聲音:「傳膳了。」頭戴平巾的聽事手捧手拎著造型華美的食盒排成絡繹不絕的長隊在漢白玉蹕道上來回穿梭……

    隨著禁宮內外的喧囂嘈雜慢慢靜寂,遲到的夜色終於一層一層落下了帷幕。彎月斜掛中天,月明星稀,俯瞰紫禁城和西苑禁宮一片燈火通明,仿若數條火龍蜿蜒盤旋。

    萬壽宮精舍內,新擺放在精舍中央,一人多高的巨型沙漏,最後一線細沙落了下去,刻度指向了子時。

    守在沙漏旁,頭上同樣戴著香草冠的黃錦欣喜的大聲道:「主子,吉時已到」

    大統一拂大袖,在馮保等司禮秉筆的簇擁下走出了精舍,出了偏殿,沿著過道走向正殿。

    萬壽宮大坪上密佈的七星燈一片璀璨,道童們抑揚頓挫大聲的合奏著道歌,笙管笛簫瑤琴古箏磬鼓齊鳴,奏出意境高遠玄妙幽深的曲調。

    大統步入正殿,盤膝圍坐在純金法台周圍三圈的小臉青澀美人胚子的宮娥,手拈法訣,躬身齊聲嬌喝:「恭迎飛玄真君、忠孝帝君、萬壽帝君駕臨通天法台。」

    大統捻法訣,微躬身,神情肅穆還了一禮,邁步上了純金法台,面對著大開煙霧繚繞的殿門盤膝坐下,微瞇雙目,透過仿若仙境一般繚繞的檀香霧氣,瞧著跪在殿外台階上,自己御封的九位真人和大坪上七星燈火輝映出的一張張有些模糊的年輕臉龐。

    大統眼中閃過一抹詭異之色,無聲的哼了一下,慢慢閉上雙目,肌肉有些鬆弛,微微下垂的嘴角同樣浮起詭異的笑意,只是這笑意內隱隱閃現充滿血腥的殺氣……

    跪在殿外的藍道行等九名真人三跪九叩後,站起身來,又衝法台上的大統手拈道訣躬身施了一禮,這才轉身走向擺成八卦方位的蒲團,盤膝坐好,又開始裝神弄鬼的念誦起道藏真言。

    正殿內四角各擺放著一個錦緞蒲團,滕祥和陳洪盤膝坐在殿後三清牌位法台兩側殿角的蒲團上。馮保則盤膝坐在左側過道出口的蒲團上。

    黃錦手舉著聖旨從馮保身旁走過,恭敬地沖法台上的大統稽施禮後,這才邁步出了大殿,下了丹樨,沿著大坪上的漢白玉蹕道向通明殿快步行去。

    黃錦穿過通明殿,站在丹樨白石台階上,瞧著通明殿大坪上跪著的內閣六部九卿閣臣堂官們和京裡六品以上官員們,揚聲道:「主子萬歲爺有旨。」

    跪了一個時辰,心情全都忐忑不安的大明臣子們,聽聞皇上又有旨意,臉色都是一變,急忙伏地道:「臣等恭聽聖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京城百官欠俸已有數月,朕每每思之,心存歉疚。百官,子民之表率。國事艱難,尚能勤勞王事,盡忠職守,朕不勝欣慰,著宮中內庫余銀一百五十萬兩撥戶部太倉庫,戶部臣工核對銀兩數目後,三日內一體還清京城百官欠俸,欽賜」

    跪著的京城百官全都呆住了,又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要銀子還清官員欠俸?這、這是真的嗎?

    黃錦收起聖旨,面色平靜的瞧著大坪上百官驚愕和狂喜交織的臉。

    徐階第一個醒過神來,激動地大聲喊道:「皇上如天仁德,澤被大明,惠及百官。臣等無以為報,只有鞠躬盡瘁,以報皇上宏恩」

    「皇上仁德,臣等結草啣環難報陛下待臣恩德於萬一」

    「皇上聖明啊」隨著群臣激動的呼喊聲,大坪上一片哭號之聲。黃錦微微一笑,轉身走進通明殿內。

    徐階慢慢抬起頭,激動的臉上,一雙眼則閃爍出了然和憂懼之色。君臣父子配合無間,搜刮貪墨官員之財,又以如此方式還諸百官。這到底是聖上的主意還是景王的主意?

    徐階微微搖搖頭,不,不會是景王的主意,要是景王失蹤前,也許說不准這位眼裡只認銀子女人無德行的王爺會被陛下言語所動,幹出這種不計後果的事來。可如今,以他現在如此陰毒的心機,絕不會主動去做得罪滿朝官員,影響自己立儲的愚蠢勾當,今日四道旨意就已說明,皇上這是投桃報李。

    通明殿內傳出一聲高亢的公鴨嗓音:「閉關」通明殿厚重的紅木殿門緩緩地合攏關閉了。

    緊接著由陸鐸和黃霸各帶百餘名錦衣衛從通明殿左右兩側飛奔過來,手握繡春刀柄,面無表情的排成兩排,分列在通明殿前。

    京城百官興奮喜悅的臉上瞬間浮起畏懼惶恐之色。徐階站起身,正衣冠,揚塵舞蹈,三跪九叩:「臣恭祝陛下仙修圓滿,壽與天齊。」百官們也醒過神來,急忙跟隨徐階行三跪九叩大禮。

    片刻,徐階站起身,轉身沉聲道:「陛下仙修之時,各有司衙門上下臣工要恪盡臣職,不得荒政懈怠,辜負君恩。」

    「是」百官躬身齊聲道。

    徐階瞧著李春芳等閣臣臉上抑制不住的喜悅,微微一笑,邁步上了蹕道,京城百官急忙分開,躬身肅穆,閣臣六部九卿堂官依次跟隨在徐階身後,緊接著各部侍郎等官員按品階高低緊隨在後面,全都靜穆無聲的離去了。

    通明殿大坪在兩側翼樓上百盞宮燈的照耀下,亮如白晝,但靜謐無聲空曠無人的大坪卻隱隱透出一股子陰森恐怖的肅殺之氣。

    皇上撥內庫余銀一次補卿官員欠俸的消息以洪水決堤狂湧千里之勢,不消一個時辰,幾乎整個京城都嚷嚷的沸騰起來。

    正在京城數萬官員興奮的無法入睡,呼朋喚友,準備暢談感念皇上聖德,度過無眠之夜之時,不知從何處又有消息傳了出來,仿若瘟疫一般以驚人的度傳播開來。

    「大內內庫其實早已告罄,可你知曉皇上為什麼又能從內庫撥出銀子補官員欠俸嗎?」

    「兄弟愚鈍,還望仁兄明示。」

    「內庫的這筆存銀就是景王查抄六和錢莊得來的髒銀。」

    「當真?」

    「千真萬確」

    「這、這真是豈有此理貪墨銀兩全是民脂民膏,既然查抄就應全數歸於朝廷,由戶部統籌調補賑濟天下災民,還銀於民,豈能作為皇傢俬產,匿於內庫。這一定是景王在迷惑聖心,好一條毒計,拿出這區區百餘萬兩銀子,既能向皇上獻媚,表現自己虛偽的孝心,又在大貪特貪中飽私囊後,利用皇上來堵百官之口。聖上這是已為其披著孝心外衣內包藏的禍心所蒙蔽,不行我要上本揭露這一陰謀」

    「不錯我也要上本」

    「對上本」……

    原本在家裡摟著糟糠,或是和親朋故交,甚至乾脆三五成群和朝中好友在自家或他家興奮暢談,準備度過無眠之夜的國子監、翰林院、都察院、六科廊以及其他衙門內被公認歸於清流,或正努力嚴於律己,憤圖強向清流靠攏的這些官員們全都憤怒了。

    尤其是白日已被蹂躪侮辱過的都察院和六科廊的清流言官們更是新仇舊恨再上心頭,滿腔的愛國熱忱裹挾著憤怒澎湃而出,群情激憤,燎原之火再起只在頃刻間。

    司禮監值房內,黃錦坐在長條公案後的紅木圈椅上,翹著二郎腿,邊微瞇著眼愜意地呷著茶,邊聽著陸鐸等錦衣衛鎮撫司十三太保匯報收集上來的密報。

    黃錦放下茶盞,扭頭將一小片茶葉吐出,慢條斯理問道:「查探清楚消息的來源了嗎?」

    陸鐸躬身道:「回黃公公,蔣五正在查。」

    黃錦抬眼瞟到黃霸一臉的不自在,微笑道:「怎麼著,殺人殺上癮了?」

    黃霸嘿嘿一笑:「回黃公公,我實在有些搞不清,這幫子混賬官員實在是好賴不知,欠他們銀子,他們鬧,這現在補給他們銀子,他們還要鬧。依卑職看,將他們提溜進詔獄,好好舒坦舒坦,他們就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了。」

    黃錦微笑道:「陸老大,你以為呢?」

    陸鐸遲疑了一下,躬身道:「回黃公公,卑職也贊同老2的建議。白日,六科廊和都察院那幫子言官跪諫宮門、內閣,聚眾滋事,就有將污水潑向景王殿下的苗頭。給了他們些教訓,他們不知悔改,反倒蹬鼻子上臉,越猖狂了。這一回竟敢將污水直接潑到景王殿下身上,更包藏不臣禍心,對主子,黃公公,屬下以為,此勢絕不可長,該抓該殺一些了。」

    黃錦瞇著眼沒有說話,又拿起茶盞,喝起茶來。

    蔣五快步進入司禮監值房,翻身要跪,黃錦沉聲道:「規矩免了。」

    「謝黃公公,屬下已探聽明白,消息從三處傳出,一處是工部右侍郎徐璠府內傳出,一處是從禮部左侍郎兼裕王府侍講學士高拱府上傳出,子時,黃公公宣完旨,百官散班後不久,閣臣吏部尚書郭璞便服小轎去了高拱府上,卑職回報時,依舊還在府內。」話說到這,蔣五遲疑了一下,沒有接著說下去。

    黃錦微笑道:「還有一處呢,怎麼不說了?」

    蔣五臉色微變,暗咬牙道:「還有一處是從裕王府傳出的。」

    陸鐸和黃霸臉色都是一變,眼神都瞟向黃錦,陸鐸沉聲喝道:「老五,探查屬實嗎?」

    蔣五身子一顫,忙翻身跪倒:「屬下敢用腦袋擔保,消息千真萬確。不過據裕王府密探回報與廠衛番子坐記查核,今兒六科廊和都察院言官們跪諫宮門、內閣,聚眾滋事被懲的消息剛傳出來,裕王殿下就將自己關在府內靜心齋,任何人都不見,就連寵妃李妃都不得入見。因此、因此,」

    黃錦臉色陰沉下來:「蔣五你到底要對咱家說什麼?」

    蔣五一激靈,急忙伏地道:「據密探和廠衛番子回報,消息是由裕王寵妃李妃在梳頭時與宮女閒聊時洩露出去的。」

    「洩露?」黃錦右嘴角翹起,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徐階今晚依舊在內閣值房吧。」

    陸鐸道:「一月回府兩三日拿些換洗的衣服,這是徐閣老任輔後,雷打不動的規矩。」

    黃錦端起茶盞,借喝茶之際,無聲道:「老滑頭」

    蔣五瞧向陸鐸,陸鐸和黃霸互相瞧了一眼,陸鐸躬身問道:「黃公公,屬下們該如何做?」

    黃錦輕輕放下茶盞,微笑著從袖內掏出一張紙,放在條案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邁步走向門口:「主子的意思都寫在上面了,照著做吧。」

    陸鐸急忙拿起案上的箋紙,輕聲道:「都過來瞧瞧。」跪在地上的蔣五也急忙站起身,將頭湊了過來。

    黃錦在門口停住腳步,沉聲道:「主子說了,要完美無瑕。聽懂了嗎?」

    陸鐸臉露崇敬的驚喜,大聲道:「是」黃錦滿意的一笑,邁步出了司禮監值房。

    寅時,就在忙亂串連的言官清流們憤怒的要再次前往西苑禁宮跪諫時,不知從何處又有消息傳播開來。

    「諸位同僚們,你等可知景王殿下為何要燒燬錢莊賬簿,將查抄銀兩交給皇上嗎?」

    「這有何不知,這不都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景王與貪墨官員勾結,燒燬賬簿,毀滅貪墨罪證,為得是收買人心,網織黨羽,其心險惡。」

    「不錯至於他將抄沒髒銀上交皇上,其心更加險惡,他那是在用虛假的孝心蒙蔽聖聽。區區百十萬兩銀子就想收買我等,真是太藐視我等為國耿耿忠心的臣子了,我寧可餓死,也絕不向奸佞搖尾乞憐」

    「六和錢莊牽扯近萬貪墨官員,所藏髒銀豈能就這百十萬兩,如此彫蟲小技,就想瞞天過海矇混過關,他也太藐視我等,視我等於無物了」

    「諸公大謬也景王殿下燒燬的並非錢莊賬簿」

    「什麼?燒燬的並非錢莊賬簿?你、你在胡說什麼?」

    「是真的,當日在景王府,景王殿下當著貪墨官員和內閣六部九卿閣員堂官的面,燒燬的並非貪墨官員罪證。」

    「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

    「那本官問你,那真正的賬簿在哪裡?」

    「景王殿下已將罪證和全部貪墨官員的髒銀都送進了宮裡,交給了皇上。」

    「交給了皇上?真是一派胡言,若是當真全交給了皇上,為何皇上不下旨徹查,捉拿這些國之蛀蟲?」

    「我看不是本官糊塗,而是你們愚不可及,這近萬貪墨官員大多都是各部、各有司衙門肥缺要差,我想請問諸公,你們想讓我大明朝廷在一夜間癱瘓嗎?你們這不是在抓貪官墨吏,而是在毀大明天下」

    「那、那就任由他們胡作非為?朝廷若不肅清綱紀,長此下去,我大明才真的國將不國」

    「貪官自然要抓,但絕不能這麼個抓法,這就是景王殿下為什麼要當著他們的面燒了賬簿的緣故。」

    「就、就算如此,那景王也不能將抄沒髒銀都交到大內內庫,而是應該交給朝廷,由戶部核查作為調撥賑濟天下災民的賑銀,將這些貪墨的民脂民膏再還給我大明百姓」

    「哼交到戶部?那近萬貪墨官員中又有多少是戶部官員?你就不怕這些辛苦抄沒的髒銀剛出虎穴又進狼窩?他們上下其手,層層盤剝,又有多少賑銀能真正落到百姓手裡?恐怕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吧?這些齷齪卑鄙的貪墨勾當,你我皆知,並深惡痛絕,我想請問諸公,景王將髒銀運進內庫,由皇上親自監督,將銀子用到該用之處,這麼做又有何錯?還有你們知曉為了這次補清官員欠俸,景王殿下是如何對皇上說的嗎?」

    「殿下是、是如何說的?」

    「殿下說,京城數萬官員欠俸數月,不僅毫無怨言,依舊恪盡臣職,勤勞王事,心憂我大明天下。兒臣看著這些貪墨罪證,真是五內俱焚,父皇,咱大明天下決不能肥了那些饕餮民血民脂,眼裡心裡無國無君的貪官污吏,委屈虧待那些為我大明江山殫精竭慮無怨無私的清官正臣們。兒臣懇請父皇,用這些髒銀先賑濟這些為我大明勤勞王事,忠心報國的臣子們吧。他們實在是太苦了」

    話音剛落,那些原本憤怒要跪諫宮門的國子監、翰林院、都察院、六科廊等言官清流們已放聲大哭起來。

    呼啦啦全都跪倒在地,哭喊道:「臣糊塗愚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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