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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演技 文 / 醫道天下

    第三百四十九章演技

    陳燁目光瞧向對面三層純金*台以及圍著*台圈成三圈,透著青澀,剛育或還未育的絕色宮娥們,眼中閃過憐惜之色,兩千年君主**朝代更迭,活在大明朝宮廷內的女人是最悲慘的。

    面對著陳燁方向,嘴裡念誦有詞的宮娥們眨動著充滿靈性的明眸好奇地瞧著陳燁,但隨即都畏懼的垂下頭,嘴裡又開始低聲磨叨起來。

    陳燁回頭淡淡的瞧向滿臉諂媚笑意的兩名少監,也笑了一下,轉過頭走向右側屏風後通向謹身精舍的過道,臉色已陰沉似水。

    陳燁進入偏殿,守在精舍殿外的兩名腰間明黃帶子上懸泛著油潤黃色牙牌的貼身少監瞧到陳燁走進偏殿,急忙翻身跪倒,跪在左邊的少監剛要開言啟奏。

    陳燁微笑擺手,兩名少監一愣,猶豫著互相瞧了一眼,沒敢吱聲。

    精舍內傳出大統尖厲的笑聲:「牛黃清心?看來朕的心火委實的旺盛了,民間不是有句俗語嗎,怒從心頭起,徐偉,你該不是怕朕怒殺了你,你才給朕開這副清心火的方子吧?」

    「微、微、微臣不敢」

    「徐階。」

    「臣在。」

    「你覺得徐偉開得這方子如何?」

    陳燁一愣,臉上露出淡淡玩味的笑意,史籍記載自從嘉靖二十一年移居西苑,一意修玄求長生,徹底罷早朝,群臣也一概免見,內閣遇有大事,輔或重要閣臣也是下午才能進宮面奏。今兒一大早徐階就來面聖,難不成出了什麼緊急的軍國大事?不會是為了昨天下午在景王府的事吧?

    陳燁耳旁傳來徐階音調有些低沉夾雜淡淡的上海一帶方言的聲音:「回聖上,臣對醫術知之淺陋,不敢妄言。不過院使徐偉,出身醫道世家,其祖其父都曾是太醫院太醫,可說是家學淵博,徐偉未進太醫院時,已在兩淮江南一帶被譽為活人無數的神醫,其醫道博采眾家所長,又不拘泥於先賢古方,對醫道有自己獨到精深的見解,臣竊以為,徐偉應該不至對聖上的病情診斷有所謬誤吧。」徐階的話落,精舍內又是一片寂靜沉默。

    陳燁沖牙牌少監微笑示意,牙牌少監急忙張嘴說道:「啟稟主子萬歲爺,景王殿下殿外求見。」

    「宣。」

    「主子有旨,宣景王覲見。」

    兩名牙牌貼身少監忙站起身,輕輕拉開精舍雕花豎欞殿門,躬身肅立。陳燁邁步走進精舍內,兩名少監將門輕輕關閉,互相瞧著,都如釋重負的輕吁了一口氣。

    「兒臣朱載圳叩見父皇。」陳燁正衣冠,跪伏在地,說道。

    一旁坐著的徐階眼角輕顫了一下,急忙翻身跪倒:「臣徐階叩見景王殿下。」

    盤膝坐在紫檀矮几旁的大統靜靜的瞧著跪伏在地的陳燁,眼中閃過糅合著喜悅和猜忌交織的神色,微笑道:「平身,賜坐。」

    「兒臣謝父皇。」陳燁站起身,瞧著黃錦端著繡龍墩走過來,微笑頷。()

    黃錦將繡龍墩放在陳燁身後,剛要賠笑請陳燁坐下,陳燁已快步來到跪伏在地的徐階面前,彎腰扶起徐階,笑道:「徐閣老快快請起,您是父皇的股肱之臣,當著父皇的面給我行禮,這不是讓父皇責罵我不知道體恤老臣嗎?」

    徐階恭謹道:「君為臣綱,王爺與聖上父子一體,禮敬貴胄,是做臣子的本分,王爺的話,臣惶恐不敢受。」

    大統微笑道:「都坐吧。」

    「謝父皇(聖上)」陳燁和徐階落座。

    大統深深地瞧著陳燁,陳燁微垂雙目,正襟危坐,一副恭順的模樣。

    大統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輕哼了一聲,沉聲道:「朱載圳。」

    「兒臣在。」

    「剛才徐階說了,院使徐偉曾在兩淮南直隸一帶民間號稱神醫,你也是神醫,你瞧瞧,徐偉為朕開的方子有何不妥?」

    大統示意黃錦將藥方給陳燁看,黃錦急忙過來拿起矮几上的藥方,走向陳燁,笑道:「王爺請過目。」

    「不敢,」陳燁站起身雙手接過藥方,躬身笑道:「父皇謬讚,兒臣惶恐,不敢當。徐院使醫道精深,是舉國醫者的領袖,兒臣這點微末之術,怎敢在徐院使面前班門弄斧,貽笑大家。」

    「休得過謙,朕對你的醫術還是很看好的。徐偉,起來吧。」大統微笑道。

    「微臣謝皇上。」徐偉顫抖著抬袖擦了一把臉頰額頭上的冷汗,站起身來,隨即又神情緊張的瞧著看藥方的陳燁。

    陳燁瞧著御制箋紙上洋洋灑灑寫的滿滿的藥名,微笑道:「這是南宋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上記載的牛黃清心圓成方吧,不過這個方子與記載的成方用量加減上有所不同,想必是皇家御方。」

    「殿下果然博學多才,微臣佩服。」徐偉微愣驚歎道,懸在半空忐忑的心稍微平復了一下,上次聽聞聖上病就是景王所治,我尚且有些半信半疑,以為不過誤打誤撞,今日看來,景王果然深藏不露,竟能片刻間就看出老夫所開方子是與民間相異的宮廷御方,看來黃公公所言景王曾被官洲一帶稱為神醫,確實不是言過其實,景王既然醫術高明,那老夫的這條命應該不會蒙冤丟掉了。

    陳燁心中暗笑,無怪徐偉吃驚,這些歷代宮廷御方在如今只有大內太醫院所有,民間醫家慢說見過恐怕很多醫者連聽都未聽過的。但你沒想到我是從未來穿越來的,這些昔日的經典宮廷御方有很多在未來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陳燁抱拳拱手道:「徐院使您是前輩大家,小王請問你開此藥方的依據為何?」

    徐偉漲紅臉,心裡既驚又悲憤:「微臣不敢當王爺謬讚,微臣斗膽敢問,不知王爺此話何意,難道王爺瞧出微臣所開方子有何不妥之處?」

    陳燁笑道:「徐院使不要激動,小王並非對徐院使的醫術有懷疑,只是誠心請教。()」

    徐偉深吸了一口氣,命懸一線,但士可殺不可辱,不管你是真的誠心請教還是雞蛋裡挑骨頭,老夫今日拼了性命,也要為一生所學正名,定了定神,沉聲道:「回王爺,臣為聖上診脈,聖上脈象,寸脈急促,關脈懸浮而尺脈游移不定,據此脈象,實是中焦阻塞內火攻心之象。病從丙,依五行,丙為火,如今雖氣候依舊炎熱,但已入秋,萬物肅殺之氣已升。九月為酉,火克金,使聖上內火鬱積,不得生出表,因此邪火為毒轉而攻心,火毒攻心,灼燎靈犀,不止鬱怒難控,症狀繁難,無從下手,更會生出諸多妄想。因此臣方用牛黃清心圓,意在清心解火毒,祛風化痰,調和營衛氣血,以達到疏通中焦,諸症皆消的功效。此方配伍精妙,溫涼協調,不寒不熱,清中有補,補中有清,臣以為正是對症之最佳良方。」

    徐偉一口氣說完,胸膛急促起伏著,雙眼灼灼看著陳燁。

    陳燁沉吟了片刻,微笑道:「小王受教了。徐院使此方用的精準,但小王覺得稍有瑕疵,因此有些小小建議,還請徐院使斟酌。」

    徐偉一愣,驚怒的瞪著陳燁,果然是雞蛋裡挑骨頭,暗暗嚥了一口唾沫,強壓悲憤,躬身施禮,暗咬牙道:「微臣恭聽王爺訓教。」

    陳燁擺手笑道:「訓教不敢當,只是一點小小的建議。牛黃清心圓君臣佐使,主次分明。攻補兼施,標本兼治。集息風、降火、滌痰、化瘀、補虛於一體,好是很好,但徐院使應該知曉皇上的病,因何所得。」

    徐偉臉色一變,目光閃爍著躲避開陳燁的臉。陳燁淡淡一笑:「父皇的病因實因中毒,」

    徐階臉色大變,驚怖的瞧向大統,大統微閉雙目,臉帶微笑,正聽得入神,絲毫未因陳燁的話有絲毫的變色。

    徐階暗暗壓了壓有些慌亂的心,眼角輕微顫動,收神靜聽陳燁的話,但微垂的雙目依舊緊盯著大統的神色。「……因此徐院用此方降火、熄風、祛痰化瘀皆沒問題,唯獨這補虛值得推敲,父皇因毒臟腑已有所受損,尤以肝膽,因此才能邪火沖心,身子雖虧損,但萬萬不能用絲毫進補之藥,否則所清邪火不僅未退,反而會因此形成火燒聯營之勢。」

    徐偉額頭鬢角全都滲出了冷汗,漲紅隱露悲憤的臉已見蒼白,呆若木雞瞧著面帶微笑的陳燁,半晌,身子一晃,撲通跪倒在地:「王爺金玉訓教之言,如巨雷轟頂,微臣昏聵,險些害了聖上,臣罪當誅」

    大統微笑看著陳燁,眼中閃過讚賞之色,徐階輕微抽搐了一下,清澈的雙目浮起淡淡的陰霾。

    「載圳,依你之見,朕的方子該如何開?」

    「回父皇,依舊是牛黃清心丸,不過卻不是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上記載的牛黃清心圓,而是本朝一位醫家所制方劑。」

    徐偉猛的抬起頭,吃驚的說道:「王爺該不會是指湖廣萬全萬密齋所制萬氏牛黃清心丸吧?」

    陳燁微笑點頭:「正是。」

    大統微笑問道:「徐偉,你覺得景王所開丹方如何?」

    徐偉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回聖上,萬氏牛黃清心丸以清熱祛邪,重鎮安神為主,卻不補虛,臣以為殿下此方確是對症之藥。」

    大統大笑道:「好,皇兒和朕的太醫都覺著這個萬全的藥可用,朕就用他的藥試試,傳旨,召萬全進宮,擢升,」

    「父皇。」

    大統一愣,瞧向陳燁,陳燁躬身道:「依兒臣看,萬全進宮做太醫就不必了。」

    「為何?」大統臉色陰沉下來,雙目微瞇,兩道厲芒從眼中射出。

    陳燁躬身道:「恕兒臣直言,兒臣和徐院使推薦用此藥,只是解父皇內火沖心的表證,心火退去,就必須立即停用此藥,再依據脈象另選別方。」

    徐偉伏地叩頭道:「聖上,殿下言之有理,臣和殿下意見相同。」

    大統瞇著眼,沉吟了片刻,淡淡一笑:「也罷。朕是病人,有病聽郎中的,這個道理朕還是懂得,既然你們異口同聲這樣說,朕就不召這個萬全進宮了。徐偉,去按方開藥吧。」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徐偉伏地叩頭,站起身,倒退著退到殿門,轉身推開殿門,離去了。

    陳燁暗暗輕吁了口氣,偷瞟了一眼大統,太醫院不啻於扼殺醫道大家的牢籠,再說了你的病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與其因你一人,毀了一個人才,還不如留給我,讓他能得以盡展平生所學造福蒼生。嘿嘿,父皇對不住了,這樣的人才你用就白瞎了,還是兒臣笑納吧。

    精舍內,大統盤腿坐在紫檀矮几邊,黃錦跪在身旁,陳燁和徐階都正襟危坐,雙目微垂,仿若老僧入定一般,殿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靜謐壓抑起來。

    大統眼神掃視這兩人,目光一閃,微笑道:「這倒是有趣,你們二人一早就進宮,不會是要在朕面前比定力坐禪吧?」

    徐階和陳燁都沒有說話,大統的目光望向徐階手裡握著的奏本,徐階那只已有老年斑的右手因用力已暴起青筋。

    大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詭異的笑意:「徐階。」

    徐階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忙躬身道:「臣在。」

    大統微笑道:「說吧,所奏何事啊?」

    徐階扭頭瞧了一眼依舊正襟危坐的陳燁,猶豫了一下,站起身,跪倒在地:「啟奏聖上,今早內閣接到一份戶部雲南清吏司主事海瑞上的奏本。」

    大統目光一閃,驚疑的瞧著徐階雙手托起的奏本,眼神掃了一下身子一顫,吃驚瞧著徐階手上奏本的陳燁,沉吟了一下,問道:「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上的奏本,至於你這個內閣輔大早上就心急火燎的拿給朕看。這個海,」

    「回主子,是叫海瑞。」黃錦小聲提醒道。

    大統問道:「海瑞的奏本說了什麼?」

    徐階沉默了一下,沉聲道:「回聖上,海瑞上的是一道彈劾奏本,彈劾景王孝職有虧,對君父大不敬。內閣閣臣合議,一致認為,彈劾親王,奏本又說的是天家家事,茲事體大,因此臣不敢耽擱,就將奏本呈上,請聖上聖裁。」

    大統和陳燁都是一愣,陳燁臉上露出苦笑,真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讓海瑞上本彈劾,真不知道這應該算是自己的幸運還是不幸。大統身後的黃錦臉色驚白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瞧著奏本。

    大統微瞇著眼瞧著奏本,又沉吟了片刻,眼中閃出一抹寒光,冷笑著沖黃錦示意。黃錦忙過去接過奏本,強笑道:「徐閣老,請起。」轉身捧到大統面前。

    大統將奏本拿過來,瞧著奏本封皮上風骨剛勁的正楷,戶部雲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奏劾:景王朱載圳孝職有虧,對君父大不敬之罪事。眼神又瞇了一下,慢慢打開奏本,看了起來。

    陳燁扭頭瞧了一眼正襟危坐,雙目低垂,又如老僧坐定的徐階,心裡也在不住的疑惑,海瑞怎麼會上這麼一道本彈劾我,孝道有虧,對君父大不敬?我怎麼不知道我幹過這樣的事?這裡面有名堂,要小心應對

    陳燁慢慢扭回頭,眼中閃過懷疑之色,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一定與自己那個假三哥裕王有關,弄不好徐階恐怕也難逃干係。

    大統突然抬起頭,目光灼灼瞧著徐階,半晌,又慢慢瞧向陳燁,但僅瞧了陳燁一眼,就將眼神挪開,目光並沒再瞧看奏本,而是望向精舍內的三層純金法台,陷入了深思。

    大統嘴角慢慢浮起了然詭異的笑意,將奏本隨意的扔在案几上,沉聲道:「徐階,對這個奏本你怎麼看?」

    徐階躬身道:「回聖上,臣的看法是臣沒看法。」

    大統臉色陰沉下來,冷笑道:「這是什麼話,繞口令嗎?」

    徐階躬身,聲音依舊不疾不徐道:「回聖上,天子家事,臣等不敢與聞,無論陛下問臣幾遍,臣都是這樣回答。」

    大統的臉色露出霽和,冷笑道:「你既然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朕也就不逼你了,難為你了,徐閣老。」

    徐階心裡一顫:「聖上這話,臣惶恐,臣自以為,聖上最知曉臣的心思,臣無論做什麼,心裡想的都是聖上,都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大統眼神閃爍看著徐階,冷笑道:「你的心思朕清楚,朕的心思你們更清楚」

    徐階臉色微變,撲通跪倒在地:「聖上這話,臣惶恐欲死,臣但有妄圖揣測聖意狂悖禽獸之心,蒼天不佑」話音剛落,兩顆豆大的淚珠滴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摔成了數瓣,徐階已低泣起來。

    陳燁心中暗歎,這表演要是擱到後世,絕對能拿小金人。

    大統眼中的厲色消失了,示意黃錦,黃錦急忙上前攙扶起徐階坐下,將搭在左手臂上的雪白淞江棉布手巾遞與徐階,徐階感激惶恐淚眼婆娑的望向大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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