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瞧著李准清秀臉上的怨婦表情,後脊樑骨一陣麻,強笑了一下,急忙將眼神從李准臉上挪開.
李准撲哧一笑道:「怕了你了,你不問我也告訴你,因為葉家老藥行的藥師和藥工都是自己培養出來的,幾乎都是父子相傳。葉家的規矩,不是有大恩與其人,其人不是人品忠厚走投無路之人決不允許進入藥庫。一旦進入藥庫,不僅吃穿住葉家全包,工錢拿的也是夥計的幾倍,甚至娶妻的聘禮,孩子的讀書葉家也全都包了下來,一句話,只要你進了葉家藥庫,你這輩子葉家包了。這樣的東家誰能撬去他的藥師和藥工。」
陳燁默默點點頭,眼睛微微虛,沉思了起來。
李准笑道:「葉家老藥行三代經營已有百年,眼紅者、嫉妒者、詆毀者不在少數,特別是到了葉仁宣手裡,他家幾代單傳,他又沒了後,按照常理恐怕內憂外患皆而有之了。可事實呢,恰恰相反,賢弟想知道原因嗎?」
陳燁點點頭,也露出疑惑之色。
李准臉上的笑容一收,沉聲道:「因為葉仁宣有個好姐夫,這個姐夫就連省裡的那些心懷異圖的藥行商界都不得不對葉家老藥行避之三分。」
「哦?請問他的姐夫是何許人也?竟有這樣的威勢?」陳燁問道。
李准微微一笑:「就是新上任的官洲知府柳湘泉大人。」
陳燁吃了一驚,李准微笑道:「賢弟若是心裡有了打葉家藥行成藥的心思,愚兄勸賢弟還是收了這個心思吧。不過賢弟也不必過於憂慮,愚兄說過,葉仁宣為人原本就很寬和,是個不願與人結怨的老好人,再加上沒有後代,他就更加沒了爭強好勝之心,因此只要賢弟不招惹他,他不會對賢弟將來的大業有絲毫的阻礙。」
陳燁沉默了片刻,問道:「那石記藥行呢?」
李准笑道:「石記藥行現在的大掌櫃叫石廣元,原是湖北武昌人,二十年前隻身來到鹿野鎮,開了這家石記藥行,短短二十年,就成為鹿野鎮最大的藥行。」
李准嘴角綻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當然愚兄沒算上孫記藥行,他已經是歷史了。」
陳燁也微微一笑,道:「一個外鄉人在本地毫無根基,竟能在二十年間成為鹿野藥行的牛耳,石廣元是個人物啊!」
李准嘿嘿笑道:「石廣元是湖北人,他所收購的藥材也是盡數全都運往湖北,從不賣給其他地方的藥商。」
陳燁愣了一下,笑道:「石廣元的鄉土觀念還是蠻重的嘛。」
李准嘴角玩味的笑意已變作了冷笑:「他的鄉土觀念不敢不重,因為他能有今日的財勢,仗持的就是他背後那個湖北主子,他若是敢將一棵草賣給外地藥商,他的下場連條野狗都不如。」
陳燁吃了一驚,問道:「難道石廣元背後的湖北主子又是哪位達官權貴?」李准笑而不言。
「除了這兩家藥行,請問李准兄鹿野鎮還有哪家藥房陳燁需要注意的?」
李准笑道:「餘者皆碌碌之輩,不足掛齒。」
陳燁默默的點點頭,站起身,深施了一禮:「陳燁心中有兩個疑惑,不知李准兄能否開陳燁愚魯,指點迷津?」
李准笑道:「賢弟請說。」
陳燁道:「先不提葉仁宣,石廣元背後有如此勢力,當年又怎麼能允許孫立獨霸鹿野藥材收購,此陳燁一不解,孫立覆亡,石記藥行已是鹿野藥行牛耳,又怎麼會與我這個一無背景二無根基的巨鹿藥行坐下來談判,所持立場竟然如此示弱與我,這是陳燁的二不解。」
李准笑道:「賢弟的兩不解,答案只有一個。」
李准指了指自己,清秀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倨傲之色:「石廣元和他背後的主子之所以默認孫立坐莊,是因為愚兄的東家,他又之所以肯如此委曲求全與賢弟的巨鹿藥行談判藥材收購,也是因為賢弟如此大張旗鼓鬥敗孫立,又如此輕易取而代之,而愚兄的東家竟然視而不見,他想當然的認為孫立一定是做了什麼遭忌之事,惹惱了東家,是被執行了家法,而賢弟你則是被東家選出的新的鹿野藥業坐莊人。」
李准清秀的臉上露出幾分猙獰:「他的主子雖然既貪財又小氣,可是聰明得緊,凡事權衡利弊,是從不做傻事的,這就是當年孫立強行坐莊時,包括葉仁宣在內的其他藥行全都有反對之聲,只有石廣元不一言,在他們鬧嚷嚷要越衙去府省告狀之際,又是石廣元請他們吃了一頓酒,酒後,所有的反對之聲消弭於無形。哼!他的主子是在向愚兄的東家示好,一頭狡猾之極的老狐狸,雖然表面上看他丟了鹿野藥材的操控權,但是這近二十年來,他從其他方面得到的好處要比這區區幾斤樹皮草根大上了何止數倍。」
陳燁苦笑道:「李准兄的話讓陳燁毛骨悚然,這麼說不管陳燁如何逃避,如何不甘,最終也只能俯聽命了?!」
李准也站起身來,望著陳燁,眉眼間透露出了真誠:「愚兄今日之所以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就是想讓賢弟明白,愚兄和東家對賢弟一片真誠絕無任何其他意思。賢弟並非困囚牢籠,心中的抱負,盡可率性而為,不需有絲毫顧忌。愚兄冒著被東家責罰,斗膽將東家的幾句原話講與賢弟,不許騷擾陳掌櫃一切行為,陳掌櫃但遇難處,務必盡全力幫助陳掌櫃。」
陳燁心神劇震,震驚的瞧著李准,他們、他們為何對我陳燁如此?這到底是為什麼?好半天,陳燁抱拳深施了一禮:「陳燁一介草民,何德何能竟得貴東家如此厚愛。」
李准也抱拳還禮,笑道:「賢弟,現在對愚兄和東家還有戒心嗎?」
陳燁臉色微紅,沉聲道:「李准兄和貴東家以誠待我,陳燁焉敢不以誠心回報。」
李准大笑道:「好!能得賢弟一句誠心回報,愚兄勝似飲瓊漿玉液,愚兄我終於可以放心回去向東家覆命了。」
陳燁趕忙道:「李准兄和張祿兄遠道而來,怎能說走就走,陳燁怎麼也要盡盡地主之誼。」
李准笑道:「多謝賢弟盛情了,說實話,愚兄也想和賢弟把酒狂歌他三天三夜,可是不行啊,愚兄這次奉東家之命前來面見賢弟外,還有一些亟待解決的俗事需要愚兄處理,愚兄不敢耽擱啊,等下次愚兄再來叨擾,到時咱們一醉方休。」
陳燁笑道:「既然李准兄還有要事,陳燁就不敢再強行挽留了,陳燁送兩位兄長。」
李准慌忙阻止:「賢弟有傷在身,身子虛弱,這些俗套還是免了吧。蒙賢弟抬愛,認我這個兄長,你我兄弟交的是心,何必在意這些俗禮。」
陳燁深鞠了一躬:「既如此,陳燁就在這裡恭送兩位兄長了。」
李准笑道:「還有別忘了,賢弟可是欠愚兄一頓酒呢!哈哈哈哈哈。」大笑著邁步走向門口。
張祿抱拳深施禮道:「陳公子,老朽拜別了,您請多保重!」
陳燁急忙還禮:「多謝張祿兄,陳燁恭祝張祿兄一路順風。」
張祿微垂著頭使勁點點頭,昏眊的老眼隱隱泛起了朦朧淚光,急忙轉身快步走出了房內。
陳燁坐了下來,微瞇著眼低頭沉思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陳燁長吐了一口氣,抬起頭,愣了一下,急忙站起身,笑道:「義父、三叔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原來李老漢、李寶才和趙氏兄弟他們不知何時都靜悄悄的站在屋裡,李老漢依然心有餘悸的強笑道:「我們來了有一陣子了,見燁兒你正在想事情,就沒敢打攪你。」
陳燁笑著攙扶著李老漢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李准他們走了?」
李老漢點點頭,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燁兒,他們留下了足有近百車銀子,他們這不是什麼圈套吧?」陳燁笑著搖搖頭。
房門推開,李二和拿著賬冊的小翠走了進來,小翠瞟了一眼陳燁,又垂下了頭。
「大侄子,那個姓李的臨走時說,他已和你說好了,銀車就留在這了,以後每月月初都會先將銀子運來,月末最後十天他會打手下的夥計來拉藥。」
陳燁點頭笑道:「是這樣的。」
李二喘了一口粗氣,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乖乖,我剛才看了一眼他給的明細賬冊,足有四十多萬兩銀子,就這麼隨意交給咱們了,那神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財大氣粗!」
陳燁笑笑,望向小翠:「妹妹,手裡拿的就是李准交給咱們的賬冊?」
小翠微垂著頭,輕輕點點頭:「是所要藥材的明細和銀賬明細。」心裡猶豫著是交給自己的父親還是親自交給陳燁。
陳燁心裡微微一疼,微笑道:「賬冊我就不看了,按藥單明細裝車,已經是月中了,讓夥計們抓緊些。」
李二趕忙點頭:「王三正看著夥計們將銀子卸進銀庫,卸完銀子,就讓藥庫裝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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