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不會到來的黎明(二)
「為什麼?」站在高高的巨石碑上,法芙尼爾驚愕的看著腳下的大地,感受著那道可怕到讓她為之顫慄的強大氣息肆無忌憚的爆發出來。
「啊……卡……」拉夏頭上腳下的從床上掉了下來,無意識的一爪將地板拍了個稀爛,右手上本來只是隱隱約約的青色變得無比的清晰,而且還有擴散的趨勢。
整個城市所有的人在此刻全部被驚醒了,那巨大的鳴叫聲直接震撼了他們的靈魂,越是強大者越是能感受到那鳴聲中蘊涵的可怕力量。
教會,部落聯合,傭兵工會,全部亂成了一團。可以說,這一吼帶來的,是整個塞爾達城的巨變。
不過這些尤里西斯都感覺不到,捲縮在走廊黑暗一角的他正拚命的抵抗著侵襲他身體的痛苦。
他能感覺得到,從自己的指尖開始,一種冰冷的感覺正在不斷的蔓延,那並非普通意義上的寒冷,而是連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死寂,就好像超過千萬年的歲月慢慢的堆積到他的身上一樣。
耳邊聽到的是歌頌神聖和偉大的古老歌聲,但是他感受到的卻並不是溫暖,而是侵蝕到靈魂的寂寞。
意識,思考的能力都在慢慢的減弱,只剩下身體還有微弱的感覺,但是這份感覺唯一的作用卻只是給他帶來痛苦。
那份冰冷一點一點的在他身體上蔓延,被侵蝕的地方再也沒有任何的溫度,只剩下一片虛無的寂寞感。
那裡,什麼都沒有。
那裡,什麼也不需要。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需要。在這裡的他,好像變得不像是自己了,而是別的什麼。
「不要!」耳中,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一個悲傷而慌亂的聲音,接著身體被什麼很軟的東西所擁抱住。
在那片一片死寂的寒冷中,這是唯一的溫度。
已經用盡了自己全部力量的人造天使「空」張開自己的翅膀,將尤里西斯的身體用力的抱住。
她的「守護天使之領域」完全無法抗拒那種可怕的寒冷,所以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什麼也做不到的她,只能用這樣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擁抱住尤里西斯的身體。
身為人造天使的她,實際上並沒能擁有真實的身體,所以這樣的擁抱可能毫無意義。尤里西斯聽不到她的聲音,也碰不到她的身體,連她的存在也一無所知。
但是,她想要保護他,不止是因為大天使的命令,也是自己的願望,全心全意,用盡自己的一切來守護他。
「好溫暖……」尤里西斯伸出自己的手來,卻什麼也沒有碰到。
「干涉之力」全部耗盡的「空」已經無法再施加出任何力量,讓他知道她的存在了。
但是,尤里西斯能感受得到,在什麼也沒有的地方,有什麼溫暖的東西緊貼著自己,給予自己一份溫暖。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這是唯一的光。
被這樣的溫暖所保護著,尤里西斯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在平和的米拉村中,和自己可愛的妹妹,活潑的青梅竹馬一起奔跑,遊戲的時間。
待在媽媽的身邊,聽著她講天上星星的故事,直到不知不覺中睡著,被媽媽放在身邊,和妹妹一起睡著。
第一次翻開書本,看到自己不知道的世界,廣闊世界時的好奇和激動。
第一眼看到美麗而善良的米拉大小姐,得到了「小尤」這個愛稱時的羞澀。
很多很多美好的時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明明身體是這麼的難過,可想起的卻都是美好的回憶,對應他來說無比寶貴的回憶。
冰冷依然在蔓延,但是卻已經不是那麼難以忍耐。
這種濃縮了千萬年時間寂寞的冰冷,是一種幾乎完全無視了一切防禦和守護之力的侵蝕力,具有著「時間」和「死寂」的特性,連「空」的「守護天使之祈禱」都被這種力量輕而易舉的粉碎。
但是這樣強大到足以連天使也抹殺的力量,在尤里西斯的回憶中卻慢慢的被削弱了。
這個世界上,能用來抵抗這樣的寂寞,虛無的力量,或許只有來自自己心中的幸福。若是心中沒有屬於自己的回憶,尤里西斯感覺自己就會掉下去,掉到很深很深的地方,再也回不來的地方。
當冰冷侵蝕了全身後,尤里西斯的眼中看到了另外的東西,那是在黑暗和光芒之中交錯著的混沌色彩,不屬於光明也不屬於黑暗的灰色。
他就站在這片灰色中,周圍飄蕩著似有似無的霧氣。站在這片迷霧中,他看到了一些自己不瞭解的東西。
古老而壯觀的巨石陣,鑲嵌著星空圖案的祭壇,似乎在微笑著的惡魔雕像,生長在湖中小島的巨大樹木,存在又不存在的古老城堡,堆滿了破爛人偶的古老城市。
很多很多的東西,看上去似曾相識,可又感覺很陌生,身體中冰冷的感覺越強,看到的景色也就越熟悉。
他看到自己坐在那古老的巨石陣中,對著遙遠的星空描繪著複雜的星圖,為這片大地留下星空的道標。
他看到自己站在鑲嵌著星空圖案的祭壇的中央,將小小的白色的球放在祭壇的中央,讓星光灑遍綠色的原野。
他看到自己撫摸著微笑的惡魔雕像,在上面刻下神秘的咒文,讓火焰一直在燃燒。
他看到自己躺在湖中島上的巨大樹木之下,身邊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敲打著他的腦袋,似乎想要弄醒他。
他看到自己來到堆滿破爛人偶的古老城市,在房間中細心的製作著美麗而嬌小的人偶。
如果,就那樣接受那些寂寞,接受那些寒冷,或許就可以看得更清楚,看到更多的東西;但是尤里西斯並不喜歡那樣的冰冷,那彷彿超越了時間限度,已經無法以「淡漠」來形容的冰冷。
所以,他選擇走出來,選擇屬於自己的幸福,尤麗雅,拉夏,米拉,媽媽帶給他的幸福。
過去的景色慢慢消失,冰冷也隨著那些混亂的回憶一起退去,尤里西斯重新睜開了眼睛。
那並不是經歷了太多,已經超越了「歷史」的偉大者的眼神,而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少年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