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至幾乎用盡了辦法,哄著誘著和威兒說了半天的話,直到他終於開口說話了,雖然仍然只是爹爹二字,卻讓雙至感到一陣鼻頭泛酸的激動。
和威兒在花園回來之後,雙至便讓人拿來了幾樣糕點,威兒眼睛一亮,雙手摀住肚皮,眨巴眨巴地看著桌子上的糕點。
「威兒,先洗手,才能吃哦,不然會肚子痛的。」雙至牽起他的手,走到三腳架妝台,捋起他的衣袖為他洗乾淨了手,看著他可愛玲瓏的小臉,她心底泛起一陣憐惜,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威兒真是個好孩子。」
威兒愣了愣,睜著大眼像麋鹿一樣的眼神看著雙至,爹爹……也會這樣親他的臉頰,爹爹從來不咬他,也不會好大聲吼他,晚上還會陪他睡覺,不會要他跪在地上默念一些他聽不明白的話。
「走咯,去吃東西。」雙至看到他這樣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模樣,很不厚道地想起在現代的時候一些特有的名詞,嗯,真的很正太,嘿嘿,這種在古代會被鄙視的思想她很快掐死在腦海裡,用力抱起威兒,「威兒,你要多吃一點,看你這小身板,太瘦小了,連我都抱得起來,這樣不好……」
雙至的長篇大論在威兒痛苦的表情中停了下來,她沒有聽錯,剛剛威兒真的在她耳邊出痛苦細微的聲音,再看他表情,雙至急忙把他放在椅子上,「威兒,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威兒弓著背,臉上滲出冷汗。
不對勁!雙至和聞聲進來的香芹交換了個眼色。
「威兒,乖,讓我看看。」雙至看著小臉蒼白的威兒,心微微一抽。
威兒瑟縮著,顫驚看著雙至,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爹爹……」
「乖,威兒,我不會傷害你的,讓我看看,好嗎?」雙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緩和,她輕輕拉開威兒的手,讓香芹把他的衣裳脫下來。
威兒眼眸晶亮,無辜可憐得像迷路的小狗。
香芹把威兒的衣裳脫了下來,倒抽一口氣,目光驚愕地瞪著威兒的背部,「夫人……」
雙至看到香芹的表情,心一頓,將威兒轉過身,墨色的瞳孔微微一縮,瘦小的背部,肌膚呈現一層蒼白的顏色,斑駁的淤青,細細小小的疤痕,在肋骨處幾處傷口沁著血珠,那分明是咬出來的牙印,還有已經淡化的鞭痕。
「威兒,誰打的?誰打的?」雙至喉嚨一哽,一股怒火湧上了心頭,是誰忍心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手?又掐又咬,竟然還鞭打,她心疼地捧住威兒的臉,眼眶紅。
威兒咬著唇,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雙至深吸一口氣,「香芹,去拿創傷藥。」
香芹臉色也很難看,她看到同樣臉色不好的夫人,大概夫人也猜出這究竟是誰下的手了。
「威兒,是不是你娘打你了?」雙至捧起威兒的臉,小心翼翼地問他。
威兒眼底閃過一抹畏縮的懼意,緊緊咬著雙唇。
果然是那個胡夫人!
該死的!她怎麼能這麼狠心,威兒才五歲,還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她親生兒子!她怎麼能這樣……
香芹拿來創傷藥,雙至溫柔地替威兒上藥,「威兒,不要怕,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娘這樣對你了。」
威兒的自閉症不是沒有原因的,他一直只叫爹爹也不是沒有原因的,胡夫人……她肯定經常虐待威兒!所以才造成了威兒對外界產生恐懼,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天下間竟然有這麼狠心的母親嗎?胡夫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威兒?
是胡副將過世之後才虐待威兒的,還是從以前開始就一直這樣做?石拓說過,威兒以前只是不愛說話而已,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只會叫爹爹二字,是不是以前胡夫人顧忌著還有胡副將,所以沒敢下太狠的手?
那胡副將出征的時候呢?只剩下威兒和胡夫人在家,是不是威兒都要承受這種被虐待的生活?
雙至腦海裡閃過無數個想法,每一個想法的理由都讓她無法相信威兒這一身的傷痕真的是出自胡夫人的手。
究竟是為什麼?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個母親失去常性這樣傷害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她真的猜想不出原因。
上了藥,雙至給威兒穿上衣服,聽到他小肚子傳來咕咕的聲音,她憐惜地笑了,「威兒,先吃東西。」
威兒看著雙至,怯怯地笑了。
雙至心裡一陣驚喜,這是威兒一次對她笑,「威兒,其實你很聰明,你聽得進我在說什麼,你明白我在說什麼是不是?」
威兒咬了咬唇,將頭瞥向別處。
雙至歎了一聲,暫時不想逼他,「以後威兒每天都來我這裡作耍,來吃桂花糕好不好?」
威兒遲疑地看著雙至,緩緩地點了點頭,蒼白的小臉泛起一抹紅暈。
雙至揉了揉他的頭,「喝水,慢慢吃。」
威兒吃完東西之後,眉眼間透出一股子倦意,雙眸也變得惺忪,雙至好笑地看著他孩子氣的一直揉著眼睛,便帶著他到軟榻上去睡覺了,這孩子,頭一碰到柔軟的枕頭,馬上就沉沉睡去,出細微的鼻鼾聲。
「夫人,那人竟然下這麼重的手,簡直把親生兒子當仇人了。」香芹在一旁咬牙細聲道。
雙至深深望了威兒一眼,拿過軟被蓋在他身上,然後走出內屋,不想她們的說話聲吵醒他。
「你去找媚姨娘說了?」雙至問。
香芹點頭,「她說她明白怎麼做了。」
「如果威兒的傷真是她做的,將他們送去莊子裡,就怕威兒還不知道要怎麼被虐待。」因為威兒的傷,雙至對剛剛的決定有些遲疑了,她終究還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夫人能否將威兒留在家裡,讓胡夫人自己去別院住呢?」香芹問。
雙至搖頭,「沒有將人家母子拆散的道理,且別人不知威兒受虐待,我們如此一來,要遭人話柄。」
「夫人可想過找胡夫人問個明白?」香芹也知這個方法不合適,真是進退兩難,既想把胡夫人請出將軍府,又想保護威兒,怎樣才是一個兩全的辦法?
「不妥,我們都不能確定威兒身上的傷勢一定是胡夫人所為,即使是她所為,我們也沒有證據,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我們。」誰會相信像胡夫人那樣溫婉柔弱的女子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這樣的毒手?如果她不小心求證,到時候被反咬一口,不僅幫不了威兒,說不定還會害了將軍府的名聲。
香芹蹙眉,想著有沒有別的辦法。
雙至瞇了瞇眼,「香芹,胡夫人以前沒進將軍府之前,家裡應該也有丫環小廝吧,找出來!」
香芹眼睛微亮,「夫人是打算從胡夫人以前下手?」
雙至揉了揉額角,「如果能問到她院裡那些丫環的話最好,只是我想胡夫人在將軍府信任的人不多,我怕會打草驚蛇。」
「如今家裡的奴才哪一個不是認清了形勢的,胡夫人那邊只怕也不一定能完全攏住人心,夫人,不如讓奴婢暗中打探,看能不能收買她院裡的丫環代為監視。」香芹低聲問道。
「你切記要小心行事,莫要打草驚蛇。」雙至點頭。
「奴婢明白!」香芹道。
雙至一手支著頭,半垂眼簾,陷入了沉思。
杜管事去了錫城還沒回來,她對胡家還不甚瞭解,如果真是胡夫人虐待威兒,那威兒就不能留在胡夫人身邊,她很想讓威兒繼續留在將軍府,不過怕是胡家會不同意。
讓威兒回胡家……能不能安全呢?這點她必須確認之後才能肯定,讓威兒有個健康的成長環境,大概也是胡副將所希望的。
威兒一直睡到日頭西斜,經過飽睡,他的精神看起來好了許多,雙至替他洗了臉,柔聲問他,「威兒,餓了沒?要不要吃飯呢?」
看著眼前這個人,威兒覺得自己好像回到有爹爹疼惜的時候,她的手包住他的手,好溫暖。
「爹爹……」威兒對著雙至輕輕叫了一句。
雙至微微一愣,紅棉和香芹輕笑出聲,對威兒道,「夫人不叫爹爹,你要叫夫人。」
威兒眨了眨眼,不是爹爹嗎?可是他很想念爹爹。
「夫……人……」他張了張口,含糊地很緩慢地叫了一聲。
雙至表情僵住,她沒聽錯吧?「威兒,你剛剛說什麼了?」
威兒看著雙至眼中的驚喜和訝異,有些無措,他又說錯話了嗎?娘會不會又打他?
「你叫夫人了,你真的叫夫人了,威兒,再叫一次?」雙至無法言喻心中的喜悅和感動,天啊,她以為她還要花更多的時間來幫助威兒走出自閉的陰影,如今他能開口說出除了爹爹二字的話,是不是證明她已經成功了一點點了?
威兒緊張地看著雙至,剛剛那脫口而出的話似乎成了眾人的幻覺。
雙至捏了捏他的臉頰,「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為威兒穿戴好之後,胡夫人便來了,說是要來領威兒回去,雙至沒有阻擋,讓她帶著威兒走了,她沒有忽略威兒在見到胡夫人那瞬間眼底閃過的畏懼,這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測。
「胡夫人,明日再讓威兒過來作耍,我很喜歡這個孩子呢,如果可以,以後每天都讓他過來上房陪我,可好?」在胡夫人離開之前,雙至笑瞇瞇地問著。
似乎沒有拒絕的借口,胡夫人臉色鐵青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