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城風味館生中毒死亡風波似乎漸漸在普靖城中平息下來,但始終是死過人了,風味館成了人們口中常說的凶店,生意一落千丈,門可羅雀,再沒有前幾個月的熱鬧繁華。
不過八城風味館的生意如何,對福家影響並不大,倒是城裡的百姓認為福家此次是受了無妄之災,有了同情的情分,福家聲威沒有下降,反而比以前好了更多,這讓當初想趁機打擊福家的郭老爺氣得差點內傷,他老人家一直認為如果普靖城沒有福家,郭家在普靖城的位置就更加無人能比了。
當然,誰也不曉得這位郭老爺當初那麼奮力為黃安討公道掖著的是這點心思,還當他是為了親戚出頭呢。
不過不管郭老爺或者其他人對福家有什麼議論,似乎並沒有影響福家各人的心情多少。
轉眼已經是初冬,雖然普靖城在南方,天氣比北方要暖和一些,但卻比較潮濕,雙至向來最受不了這樣的天氣,又冷又潮,真想乾脆冬眠算了。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看起來像要下雨了,冬天下雨,真是非常令人怨恨的事情。
「姑娘,要出去嗎?」容蘭拿著油傘走出來,站在雙至身後。
雙至倚著憑欄,抬頭看著灰色的天空,眸色輕轉,有淡淡的憂傷浮了上來。
容蘭以為雙至還在生氣,便低聲道,「姑娘,秦公子今日離開,說不定以後見不到面了,您……」
「大哥呢?」雙至打斷容蘭的話,昨日大哥就跟她說了,今日秦子絢要離開普靖城去京兆了,而秦大人也即將調職,可能過不久就要回去京兆上任。
在這個交通不方便,且對女子自由限制相當苛刻的社會,也許他們……也許真的以後都見不到面了。
「大少爺在前院等著您呢。」容蘭道。
雙至歎了一聲,終於決定去見一面也好。
福敏修看到雙至,沒有多大的驚訝,好像料定了她一定會來。
雙至對福敏修淡淡笑了一下,她知道大哥在想什麼,大概是覺得她願意去見秦子絢,是要原諒他吧?
上了馬車,雙至一直沉默不語,她知道她已經到許婚的年紀了,就算爹再怎麼縱容她,也不會多留她幾年在家裡,女兒不能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這是昨日娘跟她說的,最晚也要在十六歲之前將她的婚事定下來。
馬車出了城門,在官道的路口停了下來,秦子絢已經在那裡等著,他沒有啟程,心裡一直忐忑著,希望能見到雙至。
看到福敏修下來,秦子絢覺得自己心提到了嗓子邊上了,有兩輛馬車,是不是代表雙至也來了?
「子絢,不必緊張,雙至在後面呢,等會兒就下來了。」福敏修知道雙至有暈車的毛病,這個時候應該在拿著薄荷香囊穩住氣息。
秦子絢臉色有些白,對福敏修綻開一個虛弱的笑容,眼睛直盯著後面那輛馬車。
雙至下來的時候,抬眼就對上秦子絢驚喜的眼睛。
「雙至……」秦子絢興奮叫了出來,急步走向雙至,心裡的狂喜如潮湧般捲上來。
雙至站穩了身子,鬆開容蘭的手,才對秦子絢微微一笑,相對於秦子絢的熱情激動,雙至淡然得有些冷漠。
「秦公子」她笑意不變,客氣而疏離。
一聲秦公子,斷了秦子絢所有的希盼。
他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蓄滿了悲傷,「雙至,你還不肯原諒我麼?」
雙至淺笑,「秦公子此次赴京大考,一路小心,相信憑著秦公子的才華,將來必定能……」
「不要跟我說這些,求求你。」秦子絢痛苦地低叫著,目光傷痛地看著雙至。
在雙至身邊的容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此時和福敏修正站在遠處佯裝在看天,還特意將馬車擋在前面,阻住了眾人的視線,讓雙至他們獨處不被打攪,福敏修和容蘭都想給她和秦子絢製造機會。
雙至低斂眼瞼,看著自己的鞋尖不說話了。
「雙至,等巧兒生下孩子,我就把她趕出秦府,到時候我只娶你一人,只愛你一人,你原諒我,好不好?」秦子絢伸手抓住雙至的肩膀,看到雙至淡然從容的笑容,他突然覺得害怕,心底的空洞越來越深,好像他真的要永遠失去她了。
他一直以為她只是在氣頭上,只要消氣了,就一定會原諒他的。
她說過的,她心裡有他,不是嗎?怎麼會忍心離開他呢?
雙至驚訝抬頭,怔怔看著秦子絢,即使深知這個年代的男子對丫環從來只是一種待奴隸的態度,即使深知當奴才的命運就是如此任由主子決定,即使知道那個巧兒其實並不值得同情,她也怨過巧兒,如果不是她的出現,也許她和秦子絢真的可以攜手一輩子,但雙至還是忍不住對秦子絢說的話感到有些寒心。
她幽微一歎,看著他道,「子絢,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巧兒,就算沒有巧兒,將來還會有別的人。」
秦子絢聲音有些哽咽,「你因為害怕將來,所以現在非要和我一刀兩斷。」
「是」不想再解釋,雙至低聲應道。
「你愛我?」他問。
雙至頓了一下,「我愛你。」
「可你不願意和我成親。」秦子絢幾乎是控訴地叫著。
雙至沉默,因為她想要保留著她最美好溫暖的這份感情,或許這輩子,也僅有這麼一次,初次動心,都是最美麗的回憶。
而她不想將來連這份回憶都變得不堪。
「雙至,你太自私。」秦子絢放開她,臉色慘白近乎透明,目光仍緊緊盯著她。
這時天空飄起了細雨,落在面上,寒意透入了骨髓之中。
她看著他,看他紅著眼眶,雨水在他臉上凝結成珠,「下雨了,你趕緊上馬車去吧,別著涼了。」
秦子絢突然一把摟住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臉埋在她的頸窩中,低聲悲喃著,「雙至,雙至,雙至……」
似乎,有股暖流滑進她的頸窩,雙至的心抽了一下,她所堅持的決定幾乎要動搖了。
她抱住他的腰,感受他心中悲慟,「子絢,你該啟程了。」
他抬起頭,冰涼的唇印在她唇上,輕顫著,痛苦著,還有苦澀的味道。
她閉上眼,心再次抽痛著,要不……就一次,就最後一次,也許,她和秦子絢會有個她嚮往的未來。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動搖,雙臂加重了力道,溫熱的唇變得滾燙,他渴望,害怕,一下一下地舔吻著,希望她能接受自己。
她膽怯笨拙地想要回應,想要再給自己,給秦子絢一次機會。
「少爺……」一聲怯怯的喚聲從秦子絢的馬車裡傳來,如冰寒的冷水,澆在雙至的心上。
她推開秦子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雙至,不要去。」秦子絢臉色大變,拉住想要走出馬車身後的雙至,如今他們二人皆被福敏修的馬車擋住,外面的人看不到他們。
雙至揮開秦子絢的手,心如跌落在寒窖中。
巧兒拿著油傘,站在秦子絢的馬車旁,擔憂四處張望著,尋找著秦子絢。
雙至突然輕笑一聲,真是荒謬,她這邊在想著原諒秦子絢,那邊秦子絢已經將巧兒藏在馬車中準備一起去京兆。
他竟然還流著淚要她原諒他?
「年初我父親就要到京兆復職,她不方便那時候動身,所以我母親才讓她跟著我……」秦子絢跟在雙至身後,急急地想要解釋。
雙至打斷他的話,「秦公子,快些上車吧,時候不早了。」
巧兒這時也看到雙至了,臉色攸地煞白,楚楚可憐地望向秦子絢。
雙至掃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對福敏修道,「大哥,咱們先回去了,秦公子也該啟程了。」
福敏修失望看了秦子絢一眼,沒想到他會把這個丫環帶在身邊,歎了一聲,「子絢,一路順風,後會有期。」
秦子絢踉蹌退了幾步,心中悲痛悔意交加,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挽留雙至,只能看著他們的馬車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巧兒拿著油傘走到秦子絢身邊,為他遮雨。
秦子絢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逕自走向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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