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特製的「藥茶」已是戌時初刻,距離夕月節亥時的霄禁已不多久了,於是大家決定起身回府。離開雲客堂往東側門去的路上,是由神廟中的兩個普通道姑點著燈籠引路,大家三三兩兩的跟在後面。如花和葉雲峻在廟會上買的走馬燈也讓神廟的道姑給重新點燃,派上了用場。
就在帶路的一個道姑說東側門就在前面不遠了的時候,如花又聞到了那若有若無的曇花香。她猛然停了下來,問道:「師父,什麼東西這麼香?」
「哦,我們剛經過的地方是個種著曇花的花圃。」其中一個帶路的道姑答道。
曇花嗎?如花心中一動,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就與這曇花有關。可不論她怎麼想,卻總是想不起來。
「如花妹妹,曇花怎麼了?」司徒嘉嘉問道。
司徒嘉嘉的問題將如花從有關曇花的糾結中拉了出來。她跟上了大家道:「沒,沒什麼。」
「如花妹妹,你不會沒有見過曇花吧?」司徒嘉嘉走到如花的邊上道:「說起這曇花啊,可是咱們大魏最推崇的花。比起國色天香的牡丹還要受富貴之家的青睞。」
「哦?這是為什麼?」如花好奇道。她還真是不知道。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除了金銀財寶外就只會關心什麼東西好吃,對這些花花草草的向來都不怎麼上心。要不是近幾年在山上學醫,認識了不少草藥之類的,恐怕她現在連牡丹和芍葯都分不清楚。而她對曇花的瞭解也僅限於醫書上的描敘,其他的是一概不知道。
司徒嘉嘉也想到了她從四歲起就一直在山上調養,不知道這些也是應該的。於是便憐惜的看著如花道:「曇花在咱們大魏這麼受權貴之家的喜愛,是和聖祖文皇后,也就是月神娘娘有關。相傳娘娘在世地時候,最愛的花既不是雍容華貴的牡丹,也不是清雅不俗的芙蕖。而是這只在夜晚短暫開放的曇花。所以在聖祖為娘娘建的永和宮裡種著很多聖祖陛下為娘娘在天下間收羅的各種曇花。自那以後。所有的權貴之家莫不以擁有珍品曇花為榮。像我們府裡就有一種聽說很是稀有的品種,開出地花不是白色的而是紫色的呢。」
「紫色的雖然稀罕,但我們府裡也有紅色和黃色的。每次開花地時候,祖母都會擺在花園裡擺曇花宴。聽說上安郡王府想用千金來換得一株,我祖父也未曾答應。」蕭景瑜得意的看了一眼如花,眼神好像在說真是沒見識的土包子。
蕭景瑜的目光如花到是不在乎,反正又不痛不癢。可一旁的葉雲嶸看著就不太高興了。他從如花無故昏倒在大殿起,就一直在注意著妹妹的情況,所以蕭景瑜那輕蔑的目光讓他皺起了俊眉。可他又不能和一個小女孩計較。便對如花道:「妹妹,咱們府裡其實也有曇花的。而且也是難得的異種,就種在後花園裡。只是你常年不在府中,一直沒有機會帶你去看罷了。」
「就是,月神娘娘就是你們葉家嫁出的女兒。你們葉家怎麼可能會沒有好曇花呢。」司徒嘉嘉也看不太過今天表現有些反常地蕭景瑜。
就在大家說話地工夫,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東側門。
如花聽了司徒嘉嘉說的曇花故事,心思又回到自己想不起地那件事上。眼看著就要跨出神廟門檻,如花的耳邊似乎響起一陣女聲,她只隱隱的聽到了半句「回已是百年身。」
「誰,誰在說話?」如花下意識的回頭望向大殿的方向。
「花兒,花兒,怎麼了?」葉雲嶸擔心道。
「沒,沒什麼。」如花遲疑道:「大哥,你們有沒有聽到有一個女人在說話?」
「沒有啊。剛才大家都沒有說話啊。如花妹妹。你到底聽到什麼了?」司徒嘉嘉疑惑的插言道。
「沒什麼,我剛有點頭暈罷了。」如花對司徒嘉嘉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心想難道自己的中的毒清了後產生了幻聽地副作用?不用啊。師父沒說有這個副作用啊。難道是這百靈丹過期了?可大家喝了都沒有事啊,不可能就自己有副作用吧。難道……
就在如花堅持認為自己產生了幻聽,並為產生幻聽地原因而百思不得其解時,葉雲嶸卻在一擔憂的看著她。自打她從大殿無故昏倒地到一刻起,他便時時注意著這個妹妹。聽到她說有不存在的人在說話後更讓他憂心起來,聯想到她今天來到神廟後的種種反常,他忽然想起父親的那句「擔心她以後會不會看破紅塵,遁入空門。」於是就在這一刻,他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會讓妹妹踏入這月神廟一步了。
出了東側門。各府派來接人的馬車、馬匹和護衛們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了。雖然大家都住在城南。可路線卻有些不同。出了神廟的範圍,幾輛馬車行到了城南地界便要分道走。榮國公府司徒家與靖國公府楚家相距不遠。葉府與吳王府也在一個方向,只是蕭府卻剛好是處在條路線的中間。秦沐陽自然是要跟著鳳崇業回吳王府,蕭景瑜的意思也是想與鳳崇業同行的。只是就在她示意蕭景珊拉開車簾去與鳳崇業說同路的時候,鳳崇業就先開口了。
只聽他對司徒仲夏道:「仲夏兄,二位蕭小姐就拜託你了。」
說完他調轉馬頭跟在了葉家的馬車後,蕭景瑜只能透過拉開的車簾恨恨的看著他的背影跟在遠去的葉家馬車後消失在夜幕中。
如花這時也在拉著車簾恨恨的看著馬上的鳳崇業,她對自己等人必須與這個高危人物同行而憤憤不平。雖然以前在山上自己也常常與他們兩人混在一處,可現在不是在安全的會元山上,而是在危險的京城。他的身份又這麼敏感,現在京中的爭儲的局勢又那麼嚴峻,自己兄妹三人只與他倆在一起呆了幾個時辰便身中奇毒。要不是自己學了點醫,身上又有恰好有千金難求的解毒聖藥,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情形。好不容易要回家了,這倆陰魂不散的傢伙還要跟著自家兄妹同路,鬼知道這一路上太不太平。她才不相信什麼天子腳下有多平安呢。
不知道是不是人不能在夜裡說鬼話,就在他們一行人走到一個相對僻靜的岔路口時果然遇到了伏擊。
因為是夜裡,葉府派來接三兄妹的護衛比平常要多一些,除了兩個專門守護葉家繼承人葉雲嶸的貢奉堂高手,葉府的護衛一共有八名。而作為吳王的鳳崇業與秦家的嫡子秦沐陽不知道是不是自認武藝不凡,居然兩人一起就帶了四個王府侍衛。面對人數起碼過三十人的黑衣殺手,這十來個人就明顯的有些不夠看了。
如花前世處在一個和平的地區,社會治安也沒有敗壞到四處流血的地步;而這一輩子基本上不是養在深閨就是住在道觀,即使那些神秘人先後對綠荷、常氏主僕滅口她也沒有真正看過殺人流血。而現在眼前這一幕鮮血橫流,伏屍百步的場面遠遠出了她所能接受的地步。即使現在是夜晚,即使現在的月光並不算明亮,但濃濃的血腥味讓她的世界變成了一片腥紅,那些喊打喊殺的聲音,那些刀劍相撞的聲音,一切的一切都漸漸離她遠去。除了嘔吐,她沒有能做出任何其他的動作……
「妹妹小心!」如花忽然讓一陣猛力推倒了,接下來她便看到葉雲峻小小的身驅倒在了她的身上。一陣溫熱的液體浸濕了她的衣裳,濡濕了她的手。霎那間,整個世界在她的眼前又重新清楚了起來。
這是葉雲峻的血!是那個可愛的孩子、那個愛護她的二哥葉雲峻的血!
「啊——」如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喉嚨裡出了淒厲的叫聲。這叫聲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悲憤。
淚水不斷的湧出她的眼底,這一刻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清醒,她從身上掏出乾淨的絲帕,藉著馬車上不斷晃動的風燈堵住了葉雲峻右胛處的血洞。另一隻手顫抖的從一個隨身的荷包裡掏出一個蠟封的小藥丸,捏出蠟皮將其中散出清香的藥丸塞入了正在呻吟的葉雲峻口裡。再費力的從同一個荷包裡拿出一個小紙包,移開堵在血口上早已被鮮血浸成紅色的絲帕將紙包裡的黃色粉末撒在了正在泊泊流血的傷口上。她在心中不斷乞求著上天,希望師父送她保命的「一線丸」和「封血散」真像他平常吹噓的那樣有著神奇的功效。直到親眼看著傷口再也沒有鮮血流出才將高懸的心放下一半。
猝然陣寒意從她背後升起,她猛的一回頭,就看到了一道透著寒意的刀光正朝她身上招呼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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