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子攸想找上官縝一起離開,不過現在她抓著柳葉這個白丁,也就用不著非得等上官縝回來。
子攸還在猶豫要不要叫司馬昂一起離開,一轉身覺司馬昂已經獨個兒走了,她心頭惱火一腳踢在旁邊的石頭上,腳趾隔著靴子結結實實地撞在石頭上,疼得她就勢坐在地上,眼淚都要出來了。
柳葉翻了個跟頭,輕輕落在地上,「王爺跟你生氣了?為什麼生氣?難道你對他還不好麼?」
「不要理他,我做了什麼也都是白效力,他也不稀罕。」子攸恨恨地說,又想起柳葉來,「我叫你在王爺身邊,你為什麼就是不肯。你也見著穆建黎謀天下猶如做兒戲,這天下十之**將來還是司馬氏的,你現在跟著他,日後他登基稱帝,你就是股肱之
「我可不稀罕,難道你稀罕麼?你也不稀罕的,卻勸我去做。」
子攸回頭去看柳葉,月光之下,那瘦高的孩子站在石頭上,臉容清冽還帶了點桀驁的意味,不過說出的話卻很稚拙,「我只要跟師父待在一起就行了。」
子攸嘟著嘴看她的朋友,她倒也不能說他不對,可也不覺得很對。忽然湖邊花廳外傳來侍衛的一聲暴喝,「是誰?」
「糟了。」柳葉嚇得跳下石頭,拉起子攸的手。「小攸,快走。那邊一定是有武功不太好地人被現了。穆建黎的侍衛可能要傾巢出動戒嚴了,倘或你被現那可就糟糕了。」
子攸也知道事態緊急,連忙跟著柳葉走。柳葉地輕身功夫雖然沒有上官縝那麼好,可以輕輕鬆鬆提著子攸從房頂上掠過,可柳葉卻預先看好了退路。這一會引著子攸七拐八拐的,再帶著她翻過幾個院牆,輕輕鬆鬆地把亂成一團的穆家侍衛甩在後頭。
柳葉把子攸帶到兩條胡同以外的一條街上就停住了腳,「小攸你趕緊回去吧,我得回去告訴師父一聲,他不知道你已經離開了。可能會被裡頭牽延住。」
子攸點了點頭,這是正理。「我回王府去了,你跟大哥都千萬小心,等離了這裡,不要忘記到王府裡給我捎個信兒,好叫我放心。」
柳葉答應了。子攸朝著王府地方向走了沒兩步。柳葉又追了過來。「小攸自己回去。我還真有些不放心。」他從懷裡抽出一支火流星來。「你拿著這個。倘或遇到什麼事。就把這個放到天上。我跟師父不拘多遠都能看見。立時就會趕過去地。」
「從這裡到王府沒有幾步路。會有什麼事呢?」子攸嘀咕了一聲。可還是接過了那只火流星。揣在自己地袖子裡。
柳葉搖搖頭。「今晚地京城太不安定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在活動。小心些。直奔王府回去。路上千萬別耽誤。」
子攸順著前路望去。一個人影都沒有。「廢話麼?連個路邊攤都沒有。有什麼能耽誤我地?」
柳葉撓撓腦袋。也覺得自己說地是句沒有地廢話。嘿嘿笑了笑。「總之。你也知道我那意思嘛。就是說。叫你一路跑回去。不要走太慢。」
「曉得了。」子攸擺擺手。像是要把他趕開。柳葉看著她消失在街道地拐角處。想想她大約沒什麼事。便轉身自去尋上官縝了。
這邊子攸卻越走越是心頭毛,她原是有點怕黑的,這時候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走了一會,總覺得有人在後頭跟著她。開頭她還疑心是自己膽小東想西想的就有了錯覺,可越是走越覺得不對。
子攸不敢再直接向王府的方向走,既然這時候有人跟著她,前面就難保沒有人在她該走的路上攔著她,倘或她被人圍堵了,那可就糟了。
子攸是無事就要在九城中閒逛的人,對這座老城熟悉地很,這時候她貼著街邊走,忽然拐進一條胡同。胡同裡黑漆漆的,子攸放輕腳步向前走了幾步,便靠向一家的破木門,脊背緊緊貼著木門一動不動地站著。
大約過了十幾下呼吸的時間,胡同裡果然走進來一個人影,子攸瞪大了眼,有一陣子她還希望這個跟著她地人是司馬昂,她總還是奢望司馬昂有些不放心她,會跟著她一起回王府。
可是這個人她也是認得的,她走了出來,輕輕鬆了一口氣,「鍾無風,你跟著我做什麼,嚇了我一大跳。」
鍾無風地身子一震,似乎沒想到子攸會在離胡同口不遠的地方等著她,一驚之下他說話甚至都有些結巴,「我,我……」
「你怎麼了?」子攸狐疑地看著他,「難道不是王爺叫你來保護我地?」
「我我……」鍾無風這個粗直的爽朗漢子有些結巴,「王……王妃娘娘,我我……鍾無風多有得罪了。」
鍾無風地劍術似乎跟司馬昂不相上下,這一門劍法抽劍的度有多快,子攸已經見識過了好幾次了,可還沒有一次是這樣正對著她拔劍的。
子攸只看見一道銀色的閃電在她眼前一閃,她的腦子裡有些眩暈,一時間幾乎不敢相信生了什麼,她只是模糊地感覺到危險的來臨,本能地側了一下身子。她在這個京城中或許很有權勢,也或許很有智謀,可歸根結底她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柔軟,刀刃刺透肌膚,無常來臨,她同樣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冰冷的寒刃刺進了她的左肩以下,距離心臟大約只有一寸不到的位置,子攸幾乎聽見了長劍刺透她身體地聲音。她瞪大了那雙亮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鍾無風,他痙攣似地抖著手抽出了寶劍。血從她的肩頭流出,劇痛在向她的肩頭手臂蔓延。
鍾無風握著劍的手也在抖,以他的功夫,他本該一劍刺進子攸地心臟的,可是他的手一直在抖。他的本心是並不想殺死子攸的。現在子攸看著他,那雙秋水一般的眼裡滿溢著恐懼和絕望,他地手抖得更厲害,猶豫著難以再下
子攸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她的半邊身子疼得要命,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可她的神智卻很清晰,她憋足了一口氣轉過身開始拚命地向著胡同深處奔跑,她的雙腿在抖,她不知道自己能跑多遠,還能堅持多久,只是拚命地向前跑。她哆嗦著從衣袖裡抽出那只火流星,拼盡力氣將它放
火花竄上夜空。鍾無風從呆立中猛然醒悟過來,開始加快腳步追逐子攸。
子攸就快要跑出胡同了,她的心臟在胸膛裡地跳動著,疼痛已經不再明顯。她地腦子也不再清晰,奔跑時抽進口裡的冷氣刺痛著她的胸口。她的身子在搖晃,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大限將至。她有心快跑。可邁出地每一步都越吃力,寂靜的夜晚開始變得更像是一場夢魘。
身後地腳步聲越來越近。子攸摀住胸口,苦不堪言,她還希望自己能跑回王府去,她沒去想鍾無風為什麼要殺她,她只是想著她從未想到過自己會死得這麼早,她還想再見見司馬昂,不想臨死前還在跟他爭吵,為一些根本就不那麼重要的事。
腰間突然刺痛地時候,她知道她沒有機會了,痛苦滿溢了她的胸口,還有一絲死亡迫近脊樑骨地冰冷絕望。尖銳的劍刃刺進了她的後腰,她腳下絆了一下,向前撲倒在地,又用盡氣力猛地轉過身來。她不想背對著死亡,她要轉過來,看著自己是怎麼死的。子時已經過了,今天是她母親的祭日,她想起母親死的那一天,她躲在桌子底下,看著娘親被爹爹勒死,看著娘親嚥下最後一口氣。那時候她怕得連閉上眼睛都不敢,她睜著眼睛看著死亡的降臨,從那天起她就知道,恐怖並不會因為你轉過身去閉上眼睛就不再生。
鍾無風沒想到子攸會轉過身來,她坐在地上冷冰冰地看著他,看得他無地自容。現在他要在她的瞪視下揮劍殺她,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
子攸仰起頭,「你要殺我就快殺。兩劍都殺不了我,你還想砍我幾劍?」她顫抖著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摸到一片濕潤溫熱,那是她自己的血,她戰慄地全身顫抖,卻冷笑著看著鍾無風,「我跟你有什麼仇怨?你要這樣殺我?你是想把我的血放干?還是你想千刀萬剮了我?」
她的聲音極嚴厲,甚至有些威嚴,鍾無風沒有回答出來,他不知道怎麼被這個坐在地上的女孩子逼得心頭恐慌,「我……我跟你無冤無仇。」
鍾無風不敢再跟她說下去,他閉上眼舉起了劍,想給子攸最後一劍乾脆利落地殺了她。
子攸看著那清冷的寒刃,直瞪著它,等待它刺穿自己的胸膛,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也許是寒冷徹骨,然後就是長久的孤寂,看不到任何可以信任依賴的人,看不到司馬昂。她按不住傷口,血從她的手指下流出來,她的視線開始模糊,頭也開始眩暈。
模糊之間卻聽到「住手」也不知道是哪裡傳來的這一聲暴喝,「鍾無風,你怎麼可以謀害王妃,你要反了不成。」
子攸的眼前黑了,朦朧間她聽見齊烈的聲音,「你還不收劍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隨後她又聽見鍾無風的聲音急促地回答他,「這是王爺下的命令,你不要莽撞壞事。」
子攸的心涼了,她終於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似乎見到了很多人,上官縝,司馬昂,還有娘親,她分不出來是現實還是虛幻,也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