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騎馬回家,下了馬便急匆匆地向司馬昂平素歇著的院子裡走,本想在那兒等著司馬昂回來,卻見司馬昂正好從院子裡走出來,見了子攸便溫和一笑,過來拉她的手。她喪著臉,對司馬昂報以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司馬昂拉著她的手站住了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攸兒,你這臉是怎麼了?」
子攸不搭理他,低著頭慢吞吞地跟著他進院子,「你這是要去哪裡?」她又瞥了他一眼,他已經換了家常衣服,該是不出門子的了。
「怕你擔心,想去找你。只是看攸兒這神情,應該已經知道我應下虎賁將軍的事了罷。」司馬昂摸了摸拉著他的小手,那隻手有些涼,「有什麼可擔心的,你喜歡讀史,難道不知道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內而亡的典故,眼下這事還不一定是歹事。」
子攸不知道司馬昂怎麼還能有這麼高的興致,「可那畢竟是打仗,而且……還是一場不怎麼可能打得贏的仗。穆建黎給了你多少人馬讓你守銅羊關?」
司馬昂有一會兒沉默不語,子攸瞪大了一雙眼,「穆建黎沒給你人?那你王爺也不要做了,咱們私奔去罷。」
司馬昂愣了一下,隨即笑得軟在椅子上,伸手拉子攸靠在他身邊,他抬起頭,深深地看著子攸的眼睛,胳膊漸漸環在子攸的腰上,子攸等著他說話,他卻只是這麼沉默著看著她,嘴角似乎還帶了一點微笑,眼裡的神采溫暖柔和。子攸慢慢地也笑了,長長舒了一口氣,伸出胳膊摟住了司馬昂的脖子,那些惱人的事都抵不過眼下司馬昂的溫柔,子攸的心思都變得軟綿綿的,尖銳不起來也緊繃不起來。
「穆建黎給我一萬人。」司馬昂輕聲說。
「一萬人?」子攸重複了一遍,司馬昂看到她的眼睛貓一樣地瞇了起來,「他這次好闊氣啊!假的吧。他肯給你一萬人的話,只怕會安排五千人朝你背後放冷箭。」
司馬昂輕聲笑起來,站起身在子攸的面頰上輕吻了一下,子攸溫軟皮膚上淡淡的香讓他有些沉醉,「他給了我一萬金吾衛。」
「啊?」子攸在他懷裡猛然抬起頭來,她覺得有些眩暈,「金吾衛?那不跟你了你一萬傻子兵差不多麼?」
司馬昂笑而不語,子攸生怕他不知道,「金吾衛都是從貴族子弟中選拔出來做宮廷禁衛的,可他們其實並沒甚麼真本事,做金吾衛也不過就是將來做官的一條途徑罷了。我聽說他們平時驕縱豪奢,不服管制,根本就不進行甚麼戰術操練,根本就沒有什麼作戰能力。不過哥哥這是什麼意思呢,派那些皇親國戚到前線去送死……」子攸忽然頓住了,她猛然意識到摟著她的男人就是大顥最大的皇親國戚,穆建黎的意思是要這些與司馬氏沾親帶故的人都到前線去送死。
子攸有些顫抖。「他怎麼能……他怎麼能……」
司馬昂撫起子攸地臉。「你要哭了麼?」子攸沒吭聲。司馬昂低下頭輕輕吻了她地嘴唇。「不要怕。我會活著回來地。」子攸緊緊摟住了司馬昂。額頭緊緊貼著他地額頭。司馬昂笑著擦掉她臉上地淚水。「我誓。一定活著回來。若是我做不到。甘願再喝你地毒茶十次。」
子攸被氣得笑了。「你……你……」可是又說不出什麼。
子攸卻也沒有別地法子。次後被司馬昂支使出去到武庫那邊兒替他收著撥給他地弓矢箭弩。她心緒終究是不好地。便隨手拿了一張弓。抽了一枝箭。放了一箭。弓箭偏了她要射中地目標。子攸有些不服氣。搭上弓。又放了一箭。還是偏了。子攸有些惱怒。又抽了一枝弓箭。惱怒地折了一下。不成想。就是她這麼個小女孩地隨手一折。箭竟然斷了。
子攸看了看自己地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間這麼大力氣了。索性拿起弓來。用力一折。「卡吧」一聲脆響。一張硬弓就這麼被她給折斷了。
子攸笑了。回頭惱怒地對跟自己地人說。「你們都看見了吧。還愣著幹什麼。去把負責地孫子給我叫來。」
她身後常跟她辦事的已經知道不好,一溜煙地跑去傳話。不一時一個軍官跑了過來,見了子攸慌裡慌張地跪下就磕頭。
子攸看了看他,「你怎麼這麼害怕?看來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這批弓箭有問題的吧?你說這簇新簇新的東西,怎麼就這麼不經用呢?這麼脆,準度也沒有。你們拿這些東西來,那麼殺了前線將士的人便不是敵人,而是你們了。我看你這也算得上通敵叛國的罪行了吧?」子攸偏了偏頭,問身後自己的人,「你以前是小吏出身,你知道這罪該怎麼判吧?」
那人知趣地答道,「屬下知道。該判車裂之刑。」
「嗯,就是這樣。」子攸笑道,「不如我今兒就設個私刑吧,這兒都反了天了,誰還管得了誰啊。你芝麻大一個小官,給王爺撥軍械,居然敢做這麼大的手腳。」
那軍官嚇壞了,不住地磕頭,「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小人有幾個腦袋,看見王妃娘娘在這兒,還敢以次充好,實在是這幾批軍械就是這樣,娘娘您不信就去庫裡看,全都是這樣的東西。」
「胡扯!」子攸惱怒地瞪著他,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倘或他用的弓箭是這樣的,他要不殺了所有造辦軍械的人,那他就不是大將軍了。
「王妃娘娘,真是如此。下官就斗膽向娘娘稟告實情,下官聽說自從大將軍走後,軍械造辦上的錢就到三不到兩的,那幾個錢只夠買便宜材料,工匠們的工錢更是不出來,那幫窮瘋了的工匠要跑,又被兵士拿回來,逼著他們造軍械,他們故意造的不合規格,上頭要怪罪他們,可他們飯都吃不上,還怪罪個什麼啊?如此幾個月下來,庫房裡全是這樣的東西了。娘娘您知道這東西不能打仗,我們如何不知道?可是,娘娘您說我們有什麼法子?」
子攸愣住了,造辦軍械的錢還有人敢挪用?可如果有人敢挪用,那也必然是自己那好哥哥穆建黎。她了一會兒呆,無話可說,擺擺手叫那軍官走開。
子攸已經無可奈何,只得叫人去把王爺身邊的齊烈叫來,叫他帶著王府的侍衛在這裡親自挑揀能用的,又有人來問子攸那些不能用的是退回去麼?子攸一惱,「不能用的全一把火燒了。」
她再去找司馬昂,司馬昂正在金吾衛的校場裡坐著喝茶,子攸吃了一驚,低聲向他說,「你這是什麼吊兒郎當的樣子啊?他們可都是你的兵,還在看著你呢!做統帥這樣可要不得。」
「是是,好夫人。」司馬昂笑道,「為夫給你看場好戲,一會你也會想喝茶敗火的。」
司馬昂一面說著一面拉子攸坐下來,子攸抬頭看了一眼那些騎馬狂奔的隊列,「怎麼好像有點奇怪,這是什麼姿勢?」
司馬昂笑道,「夫人,你等著看。」他向身邊的侍衛說道,「令叫他們射箭。」
命令了出去,子攸看著那些騎在馬上的騎兵,鬆開韁繩,搖搖晃晃地拉起弓,別說射準了,這一排五個,倒有兩個掉落馬下,還有一個死死地抱著馬脖子不敢鬆開,別說射箭了,只要再騎一會,他保準兒就要自個兒從馬上摔下去了。
子攸看得目瞪口呆,她原是知道金吾衛的騎射不怎樣,可也沒想到是這幅模樣,她回頭看司馬昂,司馬昂已經在笑了,「莫生氣,若真跟他們生氣,便不值當了,待會兒你再看他們演練別的,就不知該哭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