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一愣,冰夢隨即擺出不屑的模樣:「我接受你的挑戰!人類,到時候輸了可別哭鼻子。」
嘻嘻一笑,賽菲爾不著痕跡的擠到她和永恆之間:「快些說定時間地點吧,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你……」女精靈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才恢復了平靜,傲然道:「午飯後我會在幽青泉邊等你!」
菲爾行了個完美的貴族禮,「那麼,下午再見。」
不待冰夢答話,賽菲爾輕輕一拉永恆,兩人快步走遠,將女精靈獨自撇在樹洞外。
走了數十步,她忽然停了下來。永恆不解的扭頭,只見少女的目光清潤透徹,很認真的看著他。
「剛剛那些話,不是為了教訓她,而是我想說給你聽。」賽菲爾望著他,輕聲道,「因為那就是我所處的世界,那就是我的人生,那就是我。我想讓你知道這些……」——
我很清楚,自己是個虛偽自私、陰暗狠厲的傢伙,又在時時刻刻替自己找借口。這是因為,我想活下去,失去了那個世界的生命,我想在這個世界裡好好活下去,很想很想。
不管你是不是早有認識,我只想讓你知道那個真實的我。我只想在你面前真實的展現,存在於這具身軀裡、連我自己都難以把握的那個靈魂——不是碧、不是凜、不是比凌、不是賽菲爾,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水伊人的靈魂。
如果你不介意這樣的我,如果你還能繼續愛這樣的我,那麼我也不再害怕袒露這樣的我,讓你眼中的我變得更加真實而完整。我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如何,會不會將你從我身邊嚇跑,但是至少,我想讓你知道,而你也擁有著瞭解的資格。
眉頭一挑。永恆地眸中帶了些訝異。微一眨眼,他便醒悟過來,賽菲爾正在向他敞開心扉,展現那個從不輕易示人的、真正的她。而這個,是不是她心意轉變的表現?她的心也在為他而柔化嗎?
微微歎息一聲,他突然挑唇輕笑。眉眼間無限溫柔:「剛剛你教訓冰夢的模樣,讓我想起幾年前在亞姆伯爵府地那一次,你也是這樣罵我。雖然我那時並不承認你的話完全正確,但你那副理直氣壯、憤然回擊的神氣,卻是令人難忘。那時候的你,比起一貫矜持守禮的伯爵小姐,更真實,更可愛。」
那一次?休藍難民那一次麼?賽菲爾忽然心虛起來。那次她是故意讓永恆來興師問罪,好讓他心中愧疚,方便她利用精靈而已。
那樣的自己,他還覺得可愛?難道精靈的審美觀異於常人麼?賽菲爾心中不覺湧起淡淡甘甜,又夾著一絲羞意,臉上倏然飛起兩朵紅雲。
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熱度陡然升高,賽菲爾有點不好意思地側過頭。郝然輕笑。那白皙的臉龐上猶如盛開一朵嬌艷的花,任誰也想不到,微微一笑也能如此動人。
遠處正氣鼓鼓的冰夢不經意間瞥到,不由得吃驚得張大了嘴。忽然間,她明白了,對這人類女子來說,什麼才是真心的笑容。
當賽菲爾和永恆在午後來到幽青泉邊時,周圍已經聚了許多精靈,嘰嘰喳喳談論不休,臉上全都滿懷期待。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明鏡一般——這一定是秋凌兮的「功勞」!
接著冰夢高挑的身影也出現了,看到周圍密密麻麻都是精靈,她同樣嚇了一跳。原本是一場小小地切磋,經過秋凌兮那多事鬼一番添油加醋的宣傳,讓綠海中大多數精靈都知曉了消息。為愛戰鬥,在精靈們的眼裡,無論勝負雙方都是值得尊重的,所以這處靜謐的泉邊才會變成如集市一般熱鬧。
「肥羊,你氣色不錯啊,比先前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強多叻!是剛剛被精靈女王治療過了麼?」桃花眼很沒正形的斜靠在樹枝上。衝著下方的賽菲爾低嚷,「不過你應該還無法用異術戰鬥吧?靈基受損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恢復的點點頭,賽菲爾並不隱瞞,自己體內只有少得可憐的靈力。桃花眼眨眨眼,忽然邪邪一笑:「肥羊。我真地很好奇。除了降靈族的異術你還有什麼高明的手段?不如付給我一點報酬,讓我來幫你搞定那個女精靈吧!」
搞定?賽菲爾懷疑的目光掃過那雙艷麗的桃花眼。他莫非想用美男計?不過說到這種招數,比凌和魂渣都比你強!
「你不知道我最拿手的本事是什麼嗎?」賽菲爾似笑非笑的回答,「很快你就能見識到了。
話音剛落,只見淡綠光芒一閃,冰夢已經站到她的面前,冷冷道:「我們開始吧。」
菲爾點點頭,「不過我要提醒你一聲,雖然是次小比試,但我不會留手,還請你多多小心。」
面色一沉,冰夢冷哼一聲:「你這人類,少說大話!」
「請!」賽菲爾慢悠悠走到場中,一絲不苟的行禮,姿態沉靜而優雅。柔暖的微風裡,少女地雪白長輕揚,形容端正、風姿高華。圍觀的精靈們情不自禁的出讚歎,天生愛美的心讓他們不由自主的親近這俏美動人地少女,尤愛那有若藍寶石般地一對湛然晶眸。
冰夢也走到場中,冷媚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她慢慢一招手,背後花囊便輕輕顫動起來。她冷冷一笑,傲然道:「來吧!」
話音剛落,便見五顏六色地花枝飛射而出,漫天都是繽紛花葉枝條,美麗中帶著殺機,快得不可思議!
然而賽菲爾似乎早就料到她那迅疾的出手,想也不想便凝聚了護體的透明鬥氣。她雖然無法使用異術,體內鬥氣卻已大有恢復,至少防禦這些花箭毫無問題。
隨即,她對那些衝到面前的鋒利花箭不管不顧,閃電般躍到冰夢的身前。身影一錯,輕盈的身子高高躍起,手中某樣金光閃閃的事物呼嘯著劈頭而下!——雖然這扭身砸人的動作不太雅致、不太正規,但效果卻是驚人的可怕。純潔地精靈們並不知道,在外面的那個世界,有不少人已經用自己的慘況證明了這一點。其中也包括身份高貴的一國皇儲。
可憐的女精靈還未看清那金燦燦的東西是什麼,便聽到「啪」地一聲脆響,她腦後一痛,眼前立刻飛起無數金色的星星。
「嘩啦」一聲,失去控制的花箭落了滿地,冰夢還來不及使出自己更厲害的異術便被砸得無力釋術了。痛苦的呻吟一聲,她抱著頭跪倒在地。僅僅幾秒鐘,她就這樣敗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沒有精靈說話,甚至沒有呼吸聲,每個精靈的眼都緊盯著那旋身落地、挑唇輕笑的白少女,目光集中到她地右手——
在那裡,一枚精緻卻沉重的金質印章,被少女纖細雪白的手抓得牢牢的,有種奇異的協調感。
這。這和方才沉著優雅的少女完全是兩個人啊!她怎麼可以在戰鬥中使用這麼……這麼不美的武器、這麼不雅地姿勢、這麼粗俗的招數!
短暫的沉寂過後,是一片嘩然,大面積的抽氣聲6續響起,震驚的目光紛紛彙集到永恆的身上——這就是你愛上的女子嗎,驕傲的少主啊!
冰夢捂著頭坐在地上,痛得眼前黑,眼淚汪汪的盯著賽菲爾,又難過又委屈,還有幾分不服氣。
「我提醒過你要小心。」賽菲爾哼了一聲,涼涼道。「其實我已經非常手下留情了,你連血都沒流一滴!」
說完,她高高揚起頭,目光掃視過或憤怒或震驚或輕視或困惑的精靈們,最後落於永恆地臉上——
永恆,你會預見到這一幕嗎?你會明白我為什麼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戰鬥嗎?
其實,我只是想告訴她,你的眼光是怎樣的。我只是想告訴你的族人,你所喜歡的女子是怎樣的。我不願偽裝,儘管那是我的拿手好戲——因為那不是你眼中的我。
這是你的族人、你地故鄉。所以我不願以天真可愛的模樣面對,也不願裝出溫柔和氣的性情,就讓他們認識一下那個狡詐腹黑的賽菲爾吧。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也是我所擁有地驕傲。正因為有這份驕傲,我才會堅持到現在。而你。也是因為這份驕傲才會喜歡我。不是嗎?
賽菲爾對周圍漸漸響起地指責之聲充耳不聞,只是定定看著永恆。眼底翻湧的情緒彷彿在對他訴說著她地心情和用意。
不像族人那般驚愕與嘩然,永恆的面色一直很冷靜,直到看到那眼熟的不雅動作,他的面部肌肉才生變化,似乎是一種極力忍笑的辛苦。等到賽菲爾傲然抬頭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他的身上,他那好看的唇線悄然浮起一道完美的弧度,引得周圍精靈又是一陣驚呼——向來冷冰冰的少主竟然笑了!
他當然知道,在那白少女的翩然身姿下隱藏著怎樣的驕傲、又有怎樣的機心。她若願意,完全能將那副純真無瑕的面目揮到淋漓盡致,將單純而愛美的精靈們全部收為她的者。可她沒有那樣做,其中的原因只要細想就能明白,她的目的、她的用心。
見到永恆俊美的臉上露出淺笑,賽菲爾剎那間有點失神。
選擇這樣「低俗」的戰鬥方式,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最大的冒險——她有可能失去永恆的喜歡、有可能失去精靈的親近、也可能徹底將精靈族排除在盟友候選者之外!要知道精靈是最優雅、最愛美的種族啊!怎能容忍她這種粗鄙的勝利。
所以,雖然她的臉上帶著傲然神情,但實際上,她心裡充滿緊張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情就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直待永恆作出決定。
他果然沒有令她失望,賽菲爾陡然一陣輕鬆,感覺心口有什麼東西軟軟化開,在體內暖洋洋的蕩漾著,洋溢著,讓她晶粲的眸光越明亮,嘴角也挑起淡淡微笑。
精明的賽菲爾,愛演戲的賽菲爾,善於利用他人的賽菲爾,在這一刻統統消失了!我是水伊人,愛打架、拍板磚、下黑腳的水伊人!
原來,我真的變了,賽菲爾默然想著,經過這漫長的十年,我慢慢的、悄無聲息的,改變了。
用犧牲換我苟延殘喘在這世間的,是碧和凜;用慈愛令我感受溫暖的,是米麗夫人;用沉默給我信任的,是叉子;用勸解教我敞開懷抱的,是安妮;用堅持拉我離開黑暗的,是永恆;用生命為我祈禱祝福的,是蘇迪。還有那些給予我關切的:安、羽、加藍、戀影、洛水、葉一、蘭蘭、旭天,許多許多人,他們讓我體會到活著的意義,一點一滴的影響著我的心,感動著我的靈魂。
於是,這個孤獨行走在異世的靈魂、沉淪黑暗沾滿鮮血的惡魔,得到了救贖,享受了可貴的親情、友情、愛情,在這個陌生而殘酷的世界不再孤單一人。終於,我也學會了信任、學會了關心、學會了——去親近、去保護、去喜歡、去愛。
是的,我終於做回了自己,我終於找準了方向,我終於體會到了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