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時間。」
精靈面無表情的說完這話,就走到那團帶著血腥氣味的籐蔓邊上,將手輕輕貼了上去。剛一觸到那堅硬粗糙的外皮,他就皺起眉——面前這奇怪的植物似乎拒絕他的溝通。想了想,他直接閉上雙眼,用清冽的聲音低低念起咒語來。
「連個防禦都不設就開始施術,這傢伙還真托大!」旭天笑罵了一句,對一頭霧水的霍金說道,「永恆正在用異術溝通那植物,在這過程中不要讓人打擾了他。為了保險起見,閣下能讓手下的人分散守衛,組成一個外層防禦圈嗎?」
霍金瞥了眼娜娜公主,見她微微頷,便把精銳隊伍裡的人都分派出去,在密林中和山壁兩側佈置遠程防禦。近圈的防禦由旭天負責安排,蘇迪和叉子都被派到山壁上方,娜娜公主和「賽菲爾」守在密林邊緣,旭天和比凌就站在精靈身邊,一左一右護定了他。
若這團血腥味十足的怪異植物產自逖倫大6,那精靈應該能輕易操控,因為他的靈基和元素使類似,天生就能自如使用植物元素——無論在精靈族還是整個大6,這種本事獨他一人擁有。
但這玩意偏是不知道哪個位面的產物,性質奇異,似有智慧一般,讓他即使用異術溝通也是艱難萬分,感覺就像在大海裡抓取一條滑溜溜的魚,每次要觸碰到對方的時候就讓它逃了開去。遇上這種捉迷藏似的情況,精靈只得耐下性子,一次又一次去試圖捕捉那團植物的「核心」。
他閉目不動,在那團籐蔓前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旁邊的人也絲毫不敢大意,一邊警惕周圍的情況。一邊暗暗關注進展。尤其是最靠近地旭天和比凌兩人,都做好了應敵準備,萬一溝通失敗,那植物傷害精靈,他們要以最快的度將他救到安全地帶。
比凌仔細注視著那團籐蔓,心中暗暗慶幸今天選擇這個身份,這樣他能光明正大的使用鬥氣和武技——在攻擊度上鬥氣比異術更快,在逃跑選擇上武技更強。原是因為擔心葉子扮演的比凌武力太差。在遺跡中會遇上危險,他特意和它調換角色。讓小小和雪楓都跟在「賽菲爾」身邊,現在看來,倒是換對了。
場間沒有人說話,只有偶爾響起的咳嗽和步挪聲。不知道過了多久,冬日暖陽已經移過頭頂,灑下滿地細碎的光輝。淡金色的柔和光線斜斜照在精靈俊美無暇的臉上,隱約可見他額間汗珠反射出地晶瑩光華。這來自異界的植物必定很難對付,讓他耗費了極大心神,就像異術者想要收服一個實力無比強大地靈寵,一個不慎就會將自己賠了進去……
比凌靜靜看著他。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感動。他和他隔得很近,所以能清晰觀察到,精靈額間越顯眼的大滴汗珠,和漸漸蒼白起來的臉頰。他一定很吃力,但那貼在籐蔓上的手卻穩穩當當、紋絲不動,淡粉色的唇也一直用力抿著,構成一道完美卻倔強的弧度。
陡然間,比凌的心頭便沒來由的柔軟起來。如此辛苦、如此專注的精靈。似乎少了平日地冷冽淡漠,令他不自覺的多出一份親近之意。
精靈是為了什麼才答應老皇帝的請求,又為了什麼而耗費精神和靈力在這裡糾纏一團詭異的籐蔓,他其實心知肚明。說到底,答案不過就是「賽菲爾」三個字罷了!
精靈向來懶得理會人類事務,也不屑用人類的東西,對他來說這前朝遺跡毫無價值。但他知道賽菲爾要和老皇帝搞好關係、也知道她想提高實力,只要她有進入遺跡看一看的念頭,他就會幫她達成心願。
一股愧疚之情悄悄在心中瀰漫,比凌咬著唇。默默盯著面色已現慘白的精靈。
一直在說服自己——拒絕精靈,就不是利用他。但其實,賽菲爾一直用精靈的旗號充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精靈給她帶來的種種好處……這個。又算不算利用呢?精靈是自願的!腦中有個聲音在這麼說。但為什麼。心裡會越來越內疚起來?曾經想好,要盡量拉攏精靈族。要把永恆的作用揮得淋漓盡致,這樣復仇大計才更有保證。可為什麼,自己越來越厭惡這種想法了呢?本就是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也不見得會有什麼美好的結局,自己卻一直拉著精靈不肯放開,直到把他也捲入和水使、和東大6的對立中,這樣的賽菲爾啊,是不是太自私了?……
比凌正怔怔想得出神,突然覺得有道目光直直射到自己臉上,猛一抬頭,正對上旭天詫異的眼,那目光裡,帶著幾分探詢、幾分疑惑、幾分好笑。比凌不由得臉上一紅,趕緊將頭別了過去——怎麼能這樣忘形?他現在是比凌,不是賽菲爾!怎麼能老盯著精靈呆?
恰在此時,精靈眉頭一皺,低低哼了幾句什麼,口中「噗」的一聲,竟吐出一口鮮血來!
比凌大驚,顧不得追究到底生了什麼,直接伸臂一捲精靈地肩膀,拖著他就高高躍去,往安全的地帶奔去。
精靈剛吐完血順過氣來,就覺得自己身不由己的「飛」了起來,身體還被人摟得緊緊的,這讓不喜和人親近地精靈很不習慣。扭頭一看身邊那人是比凌,他氣得差點又吐血,掙扎幾下也脫不開,不由得冷著臉低罵起來:「放手,你這無禮地人類!」
「別動別動!你是哪裡受傷了?」比凌用力按住他的胳膊,「叫你別動!到了安全地方我再放你下來。」
「我……我沒事!」精靈真要被氣死了。他剛剛不過是成功溝通那團植物,因那東西實在稀罕,便想簽下植寵契約,用自己地血作為引導之物。結果被這該死的銀人類拉開老遠,契約儀式還沒結束就被他打斷了!
「我說我沒事!」精靈終於惱了,無數掉光樹葉的粗大枝杈硬邦邦射了過來。差點把比凌劈頭砸到地上。
被這麼一打茬,比凌總算停下了飛奔的腳步。在兩人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迅靠近。
「怎麼搞地,比凌?」旭天的聲音先傳了過來,「永恆應該是在簽訂血契,你為什麼打斷他?」
「啊?」比凌呆住了。所謂關心則亂,他剛剛正好分神,誤把精靈的低低唸咒當成了痛哼。把血契儀式當成了負傷……而到了此刻,他還緊拽著精靈不放。猛一看去就像是他緊緊貼在精靈身上一般。一個大男人,用這種親密曖昧的姿勢攬著精靈,而兩人又都是俊美無比的男子……
眾人紛紛趕到。旭天那副驚詫萬分的模樣就不說了,霍金的下屬裡有幾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叉子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樣,只有蘇迪神色最正常,但目光中帶著幾分古怪地笑意。
「怎麼,怎麼回事?」兩位女孩氣喘吁吁跑了過來,她們倆隔得遠,又不是武士。最後才到達眾人站立處。
比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一番動作很不妥當。該死的,今天他是怎麼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記自己身份!見眾人都是一副傻愣愣的表情,比凌放開精靈的胳膊,沉著臉走到一邊:「對不起,是我沒鬧清狀況,我還以為你被那團籐蔓襲擊了。」
「哼,我會被植物襲擊?」精靈氣得渾身抖。「別把我當作和你一樣無知的弱者!」
比凌眼中一暗,他可不喜歡被稱為「弱者」!抬起眼,他盡量控制情緒,輕聲道:「永恆,我只是關心你!」
「我可不需要你的關心,人類!」
比凌心裡又羞又惱,面上卻還得維持慣常的溫柔表情。在這一瞬,他突然能理解,當日在火山爆時精靈來救他,後來卻被他斥為多事時的心情……
「好了好了。這只是一場誤會,比凌也是一番好心。」知道主人此刻心情不爽,「賽菲爾」趕緊出來打圓場。不料「她」不說話還好,這一說反倒讓精靈更加惱火。冷冷指責比凌破壞了他的溝通。讓他的努力白白浪費,言語中毫不留情。其他人卻聽得出,他話中的酸氣四溢,
比凌被精靈責備一通,心中鬱悶無比。真是地,之前他怎麼會覺得這傢伙的行為很感人的?比凌微微低下頭,掩飾住眼裡的忿忿之意。
「別說了,永恆,那處入口是不是不能打開了?」「賽菲爾」的柔聲細語終於平息了精靈的怒意,他回過頭道:「沒問題,那裡很快就能打通。」
鬧了這麼一出後,眾人重新返回各自的位置。在這過程中,讓比凌感到很不舒服的是,旭天動不動就歪著頭打量他,眸中還帶著幾分古怪、幾分疑慮。總不會被這敏感地腹黑男察覺到什麼吧?比凌心裡微有惴惴,轉念一想,他又坦然起來——他若知道就知道,我怕什麼!
因為前一次已經成功溝通,這次精靈只用了短短數分鐘就解決了問題。只見他曲指結印,那血斑點點的籐蔓就自動捲了起來,露出黑漆漆的一處洞口。
看到遺跡入口出現,眾人情不自禁的出一聲歡呼。只有精靈神色淡淡的,抬眼望了望「賽菲爾」,見她笑意盈然,用讚賞感激的目光回望過來,他淺淺一笑,剛才的不快徹底消散,心中只覺歡喜。
「那麼,我們決定一下批進入遺址的人員吧!」旭天和聖達加的人開始討論接下來的步驟,叉子悄悄走近比凌,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啊。」
「是嗎?」叉子狐疑地盯著他,「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今天不太對勁?你和永恆之間生了什麼事嗎?」
「呃,沒什麼……」比凌不好意思的笑了,「剛才那是一場誤會。我是覺得精靈難得那麼賣力,有點被他感動,一時分神,結果就把他的吐血當作負傷了!」
「喔,感動?」叉子聳聳肩,突然曖昧的笑了,「喂,你覺不覺得,賽菲爾小姐和永恆還挺配地。永恆地一往情深,的確很能打動女孩子……」
「你怎麼也說這些?我看你越來越婆媽了!」比凌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
「婆媽?我這可是跟你學的!」叉子笑得促狹,「沒法子,這叫什麼來著,你說過的……近什麼什麼黑……」
比凌不禁望天長歎,叉子竟然說他婆媽!兩人又互相打趣幾句,比凌忽然問道:「對了,你不是不喜歡談論賽菲爾小姐的事情嗎?」
子懶洋洋的點頭,「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有心計的女子,也不喜歡那些上流社會的貴族們。雖然賽菲爾小姐對安基島來說是個好主人,但我沒法真和她平等相待啊!我靠近她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而且啊,我覺得,她好像……
「她好像什麼?」比凌緊緊盯著他,追問一句。
「沒什麼。」叉子臉上一紅,連把話題扯開了。心裡暗暗想著,這話可沒法告訴比凌——我覺得賽菲爾小姐似乎對我有點意思……
「比凌。」輕柔的呼喚打斷了兩人的低聲交談,抬頭一看,娜娜公主就站在他們面前,那雙琥珀色的眼裡似乎透著幾分難以名狀的惆悵。
「我們分配好任務了,霍金留下十個人在洞口,其他人都進洞去探查,看有沒有什麼前朝遺物……」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清澈堅定起來,聲音也越柔軟悅耳,「比凌,我們走吧!」
「呃?」驚訝於她一改常態的口吻,以及那種絕少出現的親密語氣,比凌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見她小心翼翼的上前幾步,伸手挎住了他的左臂。
「我的體力不行,武力值也不高,接下來的探險,比凌可要多多照應我呀!」娜娜公主眨眨眼,輕輕一笑,臉上飛起兩暈嫣紅,動人無比。
比凌卻是懵了,娜娜公主怎麼忽然變得如此大膽?叉子則再次驚得目瞪口呆,心想今天這是怎麼了?一個個都不太對勁啊!
「咳咳!」不遠處的蘇迪連連咳嗽,漲得滿臉通紅,顯是憋得難受——就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覺得驚訝、覺得荒謬、還是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