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遠遠的,又是一次落水聲響起。一道纖細的身影飛快的投入急流之中,轉瞬間就被奔騰的河水吞沒。
「啊!」其餘三人還沒從蘇迪落水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哪料到賽菲爾說跳河就跳河,眨眼工夫就不見了蹤影。
「瀑布底下見!」幾乎在突兀的落水同時,賽菲爾留下的這句話也慢慢飄散在空中,將三人的注意力又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旭天眼光一瞟,便看到小妖狐的處境不妙,此時密密麻麻的鱷人又圍了上來,彷彿永無止境的投擲武器在空中亂飛。這些鱷人藏身河中,哪裡來的這麼多破銅爛鐵!一想到蘇迪和賽菲爾都可能在那可怕的瀑布裡被沖個粉身碎骨,一向溫柔可親的旭天終於動了真火。
「去死吧!」他咬牙切齒的一捏拳頭,飛舞在空中的金色長鞭猛然爆開,變成一顆顆金色的小星星,均勻的朝河面飛散開去。無數的金色星星一入水中,便辟啪炸個不停,許多藏在水面之下的鱷人連慘叫都來不及出一聲,就被多如牛毛的金色星星射得千瘡百孔,鮮紅的血大片大片蔓延開來,卻又被湍急的水流迅沖刷乾淨。
冷酷殺戮的同時,他也沒忘伸手扯住也想跳入河中的精靈,沉聲道:「別擔心,那丫頭不是隨便拿自己性命冒險的人。她肯定有救蘇迪的把握,才會跳入河中的。我們快點解決這裡的事情,然後到瀑布下同他們匯合。」
精靈身形纖柔,力氣不大,在旭天刻意的拉拽之下被生生阻了動作。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旭天一眼,他突然起呆來。
回憶起剛才賽菲爾是一刻也不猶豫地跳入湍急水流之中。精靈的心沒來由的痛起來。他並不希望蘇迪出事,但親眼看到心愛的人兒為了那個矮人,不顧自己的安危,想也不想便躍身河中,他的心情便糟糕得無以復加。擔憂、緊張、惶急、不安,還有濃重的酸澀苦意,一股腦湧上心頭,叫他耳中嗡嗡一片。情緒複雜無比。
偏偏那些被旭天殺死的鱷人死屍還從他眼前漂過,在急流中浮浮沉沉。卻在眨眼間被水流衝出老遠。這樣湍急險惡地河水,前面不遠就是那道驚天動地的巨大瀑布,這讓精靈如何放心賽菲爾?想了又想,精靈終於按捺不住心中地恐慌和擔心,一個輕盈的騰跳,靈活躲開旭天的拉扯,以一種匆忙卻優雅的姿態躍入了河中。
「啊啊啊,他也跳了!」狼人只能以這種聲音表達自己的心情。旭天的俊臉一片鐵青,一貫文雅的他險些罵出髒話來。
「一個個都是不聽話不安分的主兒!早知道我就把賽菲爾和永恆都捆起來!」旭天怒道,「看來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一頓才行了!」
話雖如此。但人已經不見了,他就是想拿鞭子抽人也得延後。三個學生全都在他面前落入險地,這讓旭天心頭火大盛,卻只能將所有怒氣盡數洩在河中剩餘的鱷人身上。
精靈在疾奔的河水裡身不由己地打著旋兒,被湍急的河水飛快的帶向瀑布的源頭——垂直飛流的轉折處。
到了那處臨界點,浩浩蕩蕩的寬闊水面以萬鈞之勢一頭砸下,呼嘯著衝向百米下的深淵。精靈纖細的身影眼看就要被衝出臨界點,自高空墜落。斜刺裡突然伸出一隻巨大地拳頭,一把將他穩穩抓住。
那是一個由綠葉、枝條、籐蔓、枯草組成的巨人,下半部深深扎根於瀑布邊的若干石縫,上半身垂直石壁而立,長長的胳膊伸在半空,將精靈牢牢抱在手裡。
「往下伸臂。」精靈靜靜吩咐道,指揮著那綠色巨人——在精靈族一般將之稱呼為樹精靈。
若讓人看到這純粹由亂七八糟的各種植物拼湊構成的巨型樹精靈,估計會有點驚世駭俗——它明明只是一堆沒有生命力的葉子桿子,卻如智慧生命體一樣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這是多麼奇妙的異術!
但精靈此時顧不得其他,一心要快些尋到賽菲爾。所以連自己最可倚仗的本事也使了出來——他能對植物隨心所欲地操控,只要他的靈力足以支撐!這是一種很可怕的能力,雖然他一直沒有揮出它真正的強大之處。
事實上,女王告誡過他。這種天生能操控指揮植物地能力不要在外面隨便顯露。那樣可能會給他招來天大地麻煩。他外出歷練,女王沒有給他任何限制。連幾年不回精靈族也絲毫不介意,卻獨獨說了這番話。他記得女王說這話時,眸中帶著擔憂和不安,隱約還有一絲懼意。
雖然他不知道女王在懼怕什麼,但他還是鄭重許下了諾言,除非迫不得己,他不會在人前使用控制植物的能力。當時他還想,憑著他精準快地花之箭技就足以在外闖蕩,根本用不著其他異術。可沒料到,進入人類社會後,他卻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了這個諾言。
先是在救那個可惡的銀人類時使用了這異術,後又在香香河上屢次用來開路。現在從旭天到蘇迪,從比凌到賽菲爾,全都知道他能用靈力操控植物——不止花草樹枝,而是所有的植物!但他竟也不在乎了,這會兒更是連樹精靈都召喚了出來。他似乎默認,這些人都不會將他的異術隨口亂說,真不知他這種自信是從何而來的。
眨眼功夫,巨大的樹精靈已將它的臂膀慢慢伸出懸崖,橫亙在瀑布之上。精靈站在它的手掌位置,焦急的探頭尋找賽菲爾和蘇迪的下落。轟鳴的水聲震得他頭暈腦脹,巨龍般翻騰傾瀉的浩蕩瀑布就在他腳下,在大片大片的潔白水花中,他完全看不到兩人地身影!
到底是……出事了嗎?他們會不會已經摔在底下深淵裡,被飛流和亂石砸個粉身碎骨?精靈焦灼的心揪作一團。但就在此時,他突然看到一道七彩光華在眼前一閃而過,在壯麗的水流和朦朧的水霧間若影若現。
那是……那是……
精靈只覺自己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然是流光溢彩、耀著光華的透明翅膀!而且,那不是一對,而是……兩對翅膀?!兩對盈著夢幻光彩、薄如蟬翼的透明翅膀!
精靈地目力很好,所以他看得分明,那翅膀的主人正是自己心心唸唸地賽菲爾。金少女全身盡濕,手裡緊緊摟拽著一個昏迷的人——正是蘇迪。她就那麼輕盈的飛過瀑布和深淵。一直飛到乾燥的岸邊,猶如一隻翩翩鳳尾蝶。在水霧的半空中優雅起舞。
賽菲爾能飛?這神秘的少女到底隱藏了多少事情?她竟然能變出翅膀來!而且這種漂亮的透明翅膀,似乎有點眼熟……精靈陡然憶起自己毀容前的那一幕,心中「咯登」一聲——賽菲爾怎麼會有和比凌一樣的翅膀?!
他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不夠用了,心如亂麻。奇奇怪怪地想法止不住的從腦中冒了出現——賽菲爾和比凌到底是什麼關係?這翅膀應該是一種異術吧?為什麼他們會同一種異術?為什麼他們不願公開施出這種極有用的異術?為什麼他們……能共享秘密……
異術是不同於鬥氣和武技的,若是沒有相應的靈基,即使得了口訣也無法修煉出來。換句話說,賽菲爾和比凌擁有同樣的靈基!那麼,他們的關係是……以前的種種疑惑和推斷都串聯起來,精靈輕輕歎息著,終於為那兩人地關係找到了符合情理的答案——他們應是出身同一家族的手足同胞!
可是。為什麼,他又會覺得,比凌教訓他時的語調和氣勢那麼像賽菲爾呢?儘管是出身同門,也不至於連說話氣勢都相似吧?還是說,他們兩個是兄妹或者青梅竹馬,所以連思維都差不多?
精靈怔怔想著,看著那金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猛然甩了甩頭——自己在亂想什麼啊!他為什麼要關心那個銀人類?既然明瞭自己的心意。那他只要好好對待賽菲爾就是了!這些疑問,直接去問賽菲爾不就行了!他們兩人再相似,也不會是一個人吧!精靈自嘲的笑笑,他怎麼會冒出這種匪夷所思的念頭?——
等等!精靈突然想到一個重要問題,比凌有分身!那麼說,賽菲爾也能有分身?還有,比凌會鬥氣、懂武技,那麼賽菲爾呢,她也會這些嗎?她為什麼要隱瞞實力?她有那麼多秘密,比凌能分享。他卻絲毫不知情……
精靈捧住頭,心中酸澀更甚。他是驕傲的精靈啊!為什麼心裡會升起深深的挫折感?真如秋凌兮所說,他一點兒也不懂如何追求愛情嗎?賽菲爾,我該怎樣才能走入你的心裡呢?
掠過咆哮地瀑布。賽菲爾抱著蘇迪到了對岸。收了翅膀:「蘇迪,幸好你不重……」她苦笑著將受傷的矮人挪到乾燥處。「要不我真得變身六翼天使了!」
幸虧那魂玉讓她的靈力大增,她才能多出一對翅膀,在蘇迪摔入深淵之前趕到。飛行術是極耗靈力的異術,若不是要救蘇迪,她才不會白白用掉那麼多靈力來生出兩對翅膀提呢!
兩人全身濕透,賽菲爾想處理蘇迪地傷口都難以著手。忙活了一陣,好不容易擦乾他上身地水滴和血跡,一陣腳步聲陡然響起,她警惕抬頭,眼前卻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永恆?」她驚訝開口,「你,你怎麼到這裡地?那瀑布……」
「賽菲爾,請回答我……」精靈的臉頰上浮著異常的紅潮,「你和比凌到底是……什麼關係?」
賽菲爾一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看到了你的翅膀,賽菲爾,請不要隱瞞我好嗎?」精靈緊緊盯著她,目光瞬也不瞬,「請你相信,我會嚴守秘密,也會守護在你身邊!」
翅膀?賽菲爾的臉唰的變白了——比凌在精靈面前使用過飛行術,這次賽菲爾的翅膀又被他看到,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現了比凌和賽菲爾其實是同一個人的秘密?!
一直害怕這個秘密被人現,下意識便得到這個猜想。精明的賽菲爾在此刻也犯起迷糊來,根本沒想到精靈只是將她和比凌當了同門,而非同一個人。有那麼一瞬,她差點興起殺人滅口的心思來。但看著精靈渾身濕透的模樣,她突然醒悟到對方是冒著生命危險跳入急流,只為了——她。
繃直的臉孔慢慢柔和下來,賽菲爾輕聲說:「永恆,每個人都有屬於她的命運,我也不例外。請不要再詢問我這些問題,因為這是我最大的秘密,生死攸關的秘密。命中注定我要成為這樣的雙面人……這便是我的命運,為了活下去,為了完成使命,我只有採用這種手段。請你將看到的一切都埋入心底,不要再提及這個問題,好嗎?」
雙面人?她在說什麼?是說那截然不同的兩副面孔嗎?——有時是純真俏美的伯爵小姐,有時化身冷酷的殺戮者?可這和翅膀有什麼關聯麼?他明明在問她和比凌……
精靈糊塗起來,卻又被少女眸中那種深刻的悲哀所感染。那種他從未見過的淒苦、孤寂、無奈與悵然,一下子就擊垮了他的心防,令他心中湧起無窮的憐惜疼愛,不願再追究下去。
「我會——如你所願,賽菲爾。」他輕聲回答,很想伸手抹去少女臉上的戚色,雖然他知道那不可能。一切困惑的心思,他已拋在腦後。因為對他來說,眼前這人的開心與幸福,比其他一切都要重要。
她和比凌是不是兄妹又有什麼關係!她要隱瞞自己的秘密又有什麼要緊!她究竟想做什麼事情,他又何必要刨根問底呢?只要守護在她身邊,看著她微笑著生活在這世界,不就夠了嗎?
就這樣,一個很奇妙的誤會便產生了。賽菲爾偏頭輕笑,精靈靜靜凝視著她,相對無言。
兩人都沒注意到,就在賽菲爾的腳邊不遠處,剛剛清醒過來的蘇迪正半睜著那雙碧綠的眼眸,神色怔忡,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