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選美大會的複賽地點名為「水閣」,建在「美人之城」半山腰處的一湖碧水之上。因為布優格國多山少水,所以雖然這灣山湖面積不大,卻是「美人之城」裡極難得的景致。平日裡此處山色水光,相映成趣,煞是好看,卻是只提供給王室和貴族們享受的所在。這次選美複賽一開,平民有了機會前往,紛紛爭相往睹美景,還未入夜就將不大的山湖圍得水洩不通,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
這天正是月圓之夜,到了入夜時分,一輪明月便如銀盤高懸蒼穹,又映在湖水之中。放眼望去,夜色幽幽、明月皎皎、清風習習、火光熠熠、青山鬱鬱、湖水粼粼。水中有月、有山、有樓閣、有,微風吹過,水波蕩漾,湖面景物飄渺、光華變幻,真真美不勝收,令人驚歎不已。
美景當前,湖邊人頭攢動,你推我攘間竟有不少人生生被擠入湖去。於是又是一番大呼小叫,有呼救的,有救人的,還有不斷落水的,真真亂作一團。在外間人聲鼎沸之時,佩蘭的馬車卻沿著專為貴族富商們提供的特殊通道,悄無聲息的駛入水閣的後台。
前幾天比凌在初選時險些被人害了,佩蘭深以為恥,這次幾乎動用了尋芳家族一切力量,只為比凌能順利以頭名進入終賽。在他的百般手段之下,比凌這次是最後一個出場——這可算作是最佳簽號。
眼見佩蘭的影響力這樣強大,賽菲爾心情輕鬆多了。她一直害怕「比凌」在複賽中出醜,因為她也從未聽過葉子唱歌——雖然靈寵信誓旦旦保證自己詩曲歌演皆佳。趁著時間還早,「比凌」興致勃勃的試曲了幾,這下賽菲爾總算放下心來。「比凌」嗓音溫柔動聽,只要不變調到匪夷所思。唱出的歌曲總是不差的。聽葉子的演唱,果然比真正地音盲比凌要好上千萬倍。
放下心中擔憂,賽菲爾撇下同伴外出溜躂,還美其名曰「探聽敵情」。此時複賽主題剛剛在水閣廳前宣佈,果然如佩蘭所說,並非什麼難度很大的限題,只要求詞曲「擁有打動人心的力量」。但這題目說難不難,說容易也絕不容易。正因為打動人心的主觀影響太大。能否引起聽眾共鳴就變得難以確定,演唱技巧反而成為不那麼重要的因素。換言之。若是演出者外觀出色,顯然會給表演增色不少,這種試題果然很有「美人之城」的特色。這讓賽菲爾更加篤定,外貌氣質出眾的「比凌」即使歌曲不佳,也一定能勝利晉級。
不一會兒,複賽就正式開始了。賽菲爾拿著佩蘭給的憑證,混入位置最佳地貴賓席中,興致勃勃的觀看起來。這貴賓席正中央有一處豪華富麗地金頂大包廂,四周帷幕遮蓋,護衛嚴密無比。賽菲爾暗暗猜測。那處定是布優格國王的專席。金頂包廂的兩邊各有一個較小的華美包廂,左邊那個坐著約瑟和蘇迪,右邊那個卻是空無一人。賽菲爾細細觀察,約瑟的臉色不佳,愁眉苦臉不知道在想什麼,蘇迪沉著臉,還是那副死板不動的模樣。
她在前面慢慢關注包廂情況,水閣的後台處卻是一派劍拔弩張的局面。那些從初選中脫穎而出的俊男美女們。平日都是眾星捧月的角色,個個眼高於頂,誰都不服誰。這會兒還沒開始比賽,數十個樣貌英俊地男子便你一句我一句鬥起嘴來,旁邊還有數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嬌媚少女,時不時刻薄幾句,給吵作一團的帥男們添把火。
他們或譏諷、或吵鬧,正喧嚷得不可開交,卻聽「嘻嘻」一聲輕笑,一個個子高挑的女子從房間中走了出來。
那女子身形纖柔裊娜。淡藍長裙拖曳至地,鉤著漂亮華麗的黑金花邊,高雅中透著幾分貴氣。別緻的鏤空絲緞頭巾恰恰遮蓋了她的耳朵,只露出後背處亮如銀瀑的濃密長。一張宜喜宜嗔地清美臉龐。一雙彷彿會說話的墨色深眸。第一眼就給人大方鮮活之美,再看時偏又透出一股柔媚婉轉的氣質。叫人再也挪不開目光。
那女子的樣貌是一等一的漂亮精緻,但更難能可貴的是她似乎與生俱來的高雅與自然的氣質,任憑其他男女百般學習也模仿不來。此女一出,吵鬧的參賽者們頓時啞口無言,不少人俱升起自慚形穢之心,後台內一片寂靜。
「大家憑本事比賽,在這裡吵嚷算什麼?」她眨眨眼,臉上帶著笑,目光掃過人群,軟糯嬌美的聲音足以迷倒所有人。
有她這一句,先前還鬥得紅眼雞似地男女再也無法做口舌之爭,灰溜溜散去自做準備。原本冷眼旁觀的「比凌」等人看得分明,娜娜公主歎道:「這女子看起來是個勁敵啊。」
「她真的漂亮極了,聲音也非常好聽。」比賽的正主卻有些神情呆呆地,由衷讚歎起對手地美貌來。
叉子有點奇怪的望了同伴一眼,甕聲甕氣道:「這人身影有點眼熟,很像那次闖入永恆房裡地人。」
「喔,莫非她就是永恆閣下說的那個族人?」娜娜公主悄悄瞥了「比凌」一眼,低頭輕聲道,「為什麼她會來參加複賽呢?」
「哼,肯定是永恆不忿我搶了他的風頭!」銀少年鼓起嘴,憤憤道,「那傢伙每次都喜歡和我作對!他也不想想,現在這樣的局面又不是我願意的!」
娜娜公主嫣然一笑:「永恆閣下最近心情不好,胡鬧一下也屬正常吧。」
「比凌」沒有答話,叉子卻敏感的察覺到黑美人言下之意。她倒是十分維護比凌,一下子就將事件定性為精靈的過錯了。不過看起來「比凌」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好意,叉子嘴角扯開一個懶洋洋的笑,心想這傢伙有時候也很遲鈍啊!
三個人在後台說著悄悄話,水閣前台的表演已是一個接著一個。賽菲爾靜靜欣賞著,只覺那些參賽者樣貌好看,聲音悅耳,詞曲上佳,感情卻是空洞無比,聽來聽去便無趣起來。恰好包廂裡的蘇迪也在百無聊賴的望來望去,一眼對上東張西望、滿臉不耐的賽菲爾,兩個人不由得相視一笑——都是苦笑。
恰在此時,一聲悠長的笛聲被清風緩緩吹送入耳,曲中充滿無盡悲慼滄桑之意。賽菲爾不禁一愣,轉頭望去,台上已換了新人。
一個眉清目秀、纖柔清瘦的少年正擎著一支棕黑色的短笛,輕輕吹奏著。月色下、風聲中,水閣內外只剩下那優美卻悲愴的笛聲。那耳語一般輕柔舒緩的笛聲,傳達著一種天地幽幽、悵然涕下的意境,飽含著傷悲、傾述著深情,彷彿在講述人世間最美好卻最無奈的一出愛情悲劇。比生死相許還要打動人心的傷痛,隨著笛聲流淌在水閣內外,所有人都屏息靜氣,被這曲子深深吸引。隨著樂曲的次第深入,那種悲傷與悵然直達心脾,叫人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彷彿聽了這陣笛音、這曲子,才會明白什麼叫作心碎的感覺。所有人的面上都現出一種如癡如醉的神情,明明覺得被笛聲喚醒了心底沉醉多年的美夢,偏又情不自禁的流下淚來。
更神奇的是,隨著笛聲的飄遠,山間鳥雀齊歌,蟲獸同拍,哀傷的叫鳴應和著笛聲,更增添幾分悲傷孤獨之意。湖水碧波之上,一列列水鶴鷺茲聚攏而來,慢慢划動翅膀、轉動脖頸,在空中旋出一道道優美卻含義不明的弧線。眾人靜靜看著,一點兒不覺好笑,只覺一股深深的淒清哀涼之意,從水鳥的舞蹈中傳遞到人們的心中。漸漸的,眼淚在面上流淌得更多,似乎所有人都痛哭著,沉浸在笛聲中無法自拔。
然而賽菲爾卻完全沒有沉浸在淒美笛聲和奇異景象之中的心情。她認出了那清秀溫潤的吹笛少年,正是前兩日打暈傑尼克後消失的愛豬少年。她察覺到那笛音的不同尋常,似乎有魔力一般吸引了所有人,也打動了所有人的心,就像是某種擁有魅惑作用的異術一樣。而讓她更為心焦的是,從「比凌」那方傳來一陣令她萬分不安的情感波動。她的靈寵似乎受到這笛聲的影響遠比其他人更大,此刻它的情緒正處於一種即將崩潰的極度悲傷、痛苦、沮喪與絕望之中。若不是她用血契苦苦壓制,怕是「比凌」馬上就要現出原形,在地上打起滾來。
而就在同一時刻,山腰的另一邊,一處凸起的山石之巔,一頭渾身銀藍毛的巨狼正痛苦的在地上翻滾不休。圓月之下,它的左耳尖掛著一隻奇異的菱形耳墜,正在清冷的月光下耀出淡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