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夜半,木屋中的海盜們方盡歡而散。臨走時疤眼海盜還很猥瑣的湊近伊人,摸了兩把她的雪玉小臉。
約瑟光著上身走到臥室門邊,懶洋洋的望著縮在角落的兩人。蘇迪霍然起身,臉色極不好看。他正想說什麼,但屋內的女子低泣聲令他一個激靈,緊緊合上了嘴。
「很晚了,睡吧。」約瑟邪笑著,指指那張黑乎乎的狹小單人床,「你們倆就睡這裡,記得明早來服侍我起床!」
你還真當自己是海盜大爺了!胡鬧什麼呢?!蘇迪憤怒著瞪向約瑟,雙眼幾欲噴火。約瑟也回瞪著他,那眼神分明在說——是你自己說對小丫頭感興趣的!那我就滿足你這個戀童癖的心願!
當這兩人拿著眼鏢互相亂射時,伊人已經整理好床鋪,怯生生的拉了拉蘇迪的衣角。看到這一幕,約瑟壞笑起來,彭的一聲關上了臥室大門。
約瑟一消失,伊人便收了臉上刻意裝出的怯意,逕自坐在單人床上,用手指指地板:「喏,大哥哥,你就睡那裡吧!」
她的話音輕柔動聽,語氣卻含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冷悍之意。蘇迪苦笑幾聲,老實的躺倒在髒兮兮的地板上。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蘇迪背對著她,悄聲道,「總不能老叫你小妹妹吧?」
「嗯……我叫……賽菲爾……」她報出化名,心中隱痛。賽菲爾,意味著藍寶石,從今後,我就用這個名字來紀念碧——那個誕生在藍色寶石之月的藍眸女孩。
「賽菲爾?」蘇迪回味著,笑道,「很美的名字。」
伊人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又加重口氣道,「我今年九歲。」
「是麼?」蘇迪笑容微斂,意味深長的問道,「你真的,只有九歲嗎?」
「你真的,是海盜的俘虜嗎?」伊人毫不客氣的反擊。
原來她看得如此清楚,蘇迪啞然失笑。屋內就此靜了下來,黑夜中,不知道兩人都在想些什麼。
夜已深,月光越過窗欞,在烏黑的地板上灑下滿地清輝。外頭的喧囂終於被如水夜色沖洗乾淨,只有幾個醉漢含糊不清的囈語隨著秋風吹送入屋。
一片寂靜中,蘇迪壓得極低的聲音突然響起:「想要做個交易麼?」
伊人翻了個身,目光直直盯著蘇迪的後背,「什麼交易?」
「你知道的,我武技還不錯……」他輕笑一聲,「而我知道,你是個很不簡單的小丫頭……」
「直接點!」伊人不耐煩的打斷他。從對方提出交易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不需再扮演柔軟女孩的角色了。
「我幫你從島上脫身去索斯港,你幫我找到海盜中的異術者。」蘇迪便不廢話,爽快回答,「你要知道,海盜的補給船不是那麼好上的。你想偷偷溜上去不被現,很難。」
伊人心中一驚,看來蘇迪方才就在羊圈附近,他一直在跟蹤自己麼?
「我承認對你有些好奇,但我並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想知道你的秘密,你大可放心。」蘇迪繼續說道,「你應該猜到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你幫我,就等於幫你自己。」
「我憑什麼相信你?」伊人冷哼一聲。
「我答應過會保護你,就不會將你送入死地。」蘇迪歎了口氣,「我從不食言,這次也一樣。那個會異術的海盜能掩蓋這裡的方位,使外間人找不到正確的位置。而我對異術者幾乎一無所知,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完全沒法找出那個擁有異術的海盜。」
伊人皺眉。蘇迪停了停,低低說道:「你可以慢慢考慮,不過……那船後天就會出去索斯。」
「好吧,成交!」伊人很快下了決斷,「我會盡量幫你找,但無論結果如何,後天你都要送我上補給船!」
「好,一言為定。」蘇迪不再多言,翻轉身子沉沉睡去。
第二天時近中午,約瑟的臥室中才傳出聲音來。蘇迪早不見了人影,伊人只能面作乖巧,進屋幫這位新主人沐浴穿戴。
「我說,你到底叫什麼啊?」約瑟拿熱毛巾擦著臉,大咧咧的問道,「你的父母呢?」
伊人對這人早已厭惡得不行,面上卻要裝出逆來順受的模樣,心裡恨不得能立馬潛入補給船離開這裡。聽他問話,她也只能低聲下氣的回答:「我叫賽菲爾,是和管家一道上船的,他已經……死了……」
「喔!」約瑟將毛巾往伊人手中一扔,「那你能留下性命,可得好好感激我呀。」
「是的。謝謝你,主人……」伊人幾乎是咬牙切齒般擠出這句話。
一邊伺候約瑟吃飯,伊人一邊瞥著蜷縮在床腳的女子,輕聲請示道:「約瑟主人,需要我送這位姐姐回她的住地嗎?」
「好啊,你跑一趟吧。」約瑟粗魯的往口中塞著食物,含糊不清道,「妓寨應該在島中央。你記得蒙上頭巾再出門。」
這算什麼?害怕自己的奴隸被人搶了麼?伊人心中冷笑著,扶起那個被眾海盜糟蹋半宿的女子,走出了臥室。
待她離開房間,約瑟的進食動作就緩了下來。他低頭思索著,舉手投足間和先前判若兩人。半晌,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方盒,輕輕摩挲起來,嘴裡嘀咕著:「這樣,海島的方位應該能夠確定了吧。」
此刻,伊人正扶著那位搖搖晃晃的可憐女子,慢悠悠往島中心行去。一路上,她仔細察看著那些或高大、或奢華的建築,希圖能感受到那位特殊海盜的靈力,就像當初她感受到凜和元素使一樣。但也許是那位海盜異術者的靈力實在無法和凜等相提並論,伊人圍著島心來來回迴繞了若干圈,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現。
將那女子送到住所,伊人有些喪氣的走回木屋。眼看離屋門不遠,蘇迪突然鬼魅般出現在她的身後。對於蘇迪神出鬼沒的功夫,伊人已經心有準備。但饒是如此,一個大活人悄無聲息的貼近她身後,伊人還是被唬了一大跳。
「對不起,我找不到那異術者。」伊人很快鎮定下來,低低說道,「他的靈力應該不強,我無法察覺……」
蘇迪擺擺手,打斷了她的道歉,輕聲道:「找不到就找不到,沒有太大關係。反正,問題已經差不多解決了……」
伊人注意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卻不是針對她的。她正在猜測他話裡的意思,只聽他繼續說道,「你還想明天離島麼?事實上,你多待幾天也沒關係了。因為……很快,海盜們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聽起來好像有什麼狀況生……伊人抬頭看看他,見他臉上有一縷奇怪的無可奈何,心中不禁一動。她想了想,點頭道:「是的,我想明天就離開。」
「那好。」蘇迪盯著她清亮的眸子,微歎一口氣,「根據約定,明天一早,我會送你上補給船。」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大早,蘇迪和伊人收束完畢,正要離開木屋。臥室門突然「嘎吱」一聲開了,約瑟敞著上衣走出來。
「你們……」約瑟望望兩人,一屁股坐到飯桌旁,揉著眼睛呵斥道,「怎麼還不做早飯?」
伊人看了他一眼,恭恭敬敬應了聲「是」,然後打蘇迪去屋外抱柴火。她自己倒了盆熱水端到桌邊,擰了塊熱毛巾送到約瑟的手上。
「唔,熱乎乎的,好!」約瑟拿毛巾痛快的猛搓臉,嘴裡出幸福的哼哼聲,「哎呀,原來有個使喚人的生活是這樣舒服啊……」
他的感歎還未說話,屋中突然——「噹!」一聲脆響!
伊人手中那盛滿熱水的光潔銅盆和約瑟的腦袋狠狠來了個親密接觸,水花四濺中,約瑟抱著腦袋倒了下去。
「噹!噹!」又是兩聲。伊人用力揮著已經空了的銅盆,對著約瑟的後腦又是狠狠兩記。這兩下氣力極大,伊人砸完後只覺兩隻胳膊都被震得麻。而約瑟已是滿頭的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你,你……」蘇迪抱著柴火站在門口,完全傻眼了。
「我早看這傢伙不順眼了!」伊人大感出氣,使出吃奶的力氣拖著約瑟往臥室走去,「就讓他在床上多躺會兒吧。」
「他,他……他沒事吧?」蘇迪覺得自己對這小丫頭的認識還遠遠不夠。她不止黑腳厲害,連手上功夫也不弱啊,都是那麼狠!
伊人把死豬模樣的約瑟拽進臥室,也不管他頭上呼呼直冒的鮮血,關上房門就要離去。
「先讓我看看他的傷勢……」蘇迪苦笑道,「我也不瞞你,約瑟是我的……」
「同黨,對麼?」伊人冷笑道,「哼,看到你們兩人的對視眼光,我就知道你們早已認識。他若不是和你一夥的,你怎麼敢在木屋裡放心談論海盜的事情?」
「你既然知道,怎麼還……」蘇迪並不意外小丫頭能看出他和約瑟的關係,卻很意外她剛剛的黑手襲擊。
「你覺得他不該受點懲罰麼?」伊人的臉迅冷了下來,「這般冷血自私、下流無恥的傢伙,我只打破他的腦袋,算是便宜他了!」
蘇迪無語。想到前夜那場淫蕩的狂歡派對,他搖搖頭,心中暗道,約瑟這次真是自作自受了。
「我們的交易還能兌現麼?」伊人忽然垂下頭,語氣幽幽,「我總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才會打破那傢伙的頭……」
蘇迪看著她,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寒意。這小丫頭,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在扮可憐,他一時間完全分不清了。過得半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低聲道:「我說過,我不會食言。」
伊人揚起頭,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真誠的笑意:「謝謝。」
「走吧。」蘇迪心裡想著,下次絕不再因為好奇而招惹小丫頭了,實在惹不起啊!
補給船果然停靠在紅頭巾海盜所說的港口,蘇迪將伊人負在背上,腳下輕點,鬼魅般閃過護衛,眨眼間就消失在甲板之上。幾個正罵罵咧咧走上船的海盜只覺一陣輕風拂面而過,定睛看時,眼前卻是什麼都沒有。
「你就待在這裡,這船明天能到索斯港。」底層角落裡,蘇迪猶豫再三,最後遞過一枚青色的戒指,「若是在索斯遇上麻煩,拿這戒指去城主府求助吧。」
「原來你們是索斯官方的人,怪不得要消滅海盜了。」伊人歪著頭,「只是手段過分了些,為了混入海盜內部,那個約瑟可是害了不少人……」
「如今他也遭報應了……我走了,你路上小心些。」蘇迪轉身欲走,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問道,「你真的決定要現在走麼?等過幾天,索斯的海軍就會到達這裡……」
「是的,我堅持。」伊人淡笑著,「謝謝你,蘇迪。我能求你一件事情麼?」
「什麼?」
「關於我會異術的事情,請為我保密……」伊人清澈的目光凝視著他,「我知道,你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被小丫頭這麼說了,蘇迪只能苦笑著點頭。
海邊無風,船卻不慢。眼看著載著小丫頭的船漸漸消失在天際,蘇迪才轉身返回木屋。
臥室的大床上,約瑟已經醒了,手裡拎著床單摀住頭上的傷口,嘴裡「哎喲」叫個不停。
「就這麼點小傷,你還好意思叫喚?」蘇迪沒好氣的一腳踢開他身邊的亂布,諷刺道,「堂堂五級騎士,竟被一個小丫頭打破頭,你真夠弱的!」
「你還好意思說?」約瑟這會兒哪有力氣吵嘴,只得有氣無力的呻吟道,「你既然知道那丫頭有古怪,怎麼不事先告訴我?」
「我哪知道她膽子這麼大,對你這樣五大三粗的壯漢也敢動手。」蘇迪一翻白眼,「你放心,她已經離開了,你安全了。」
「我呸!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怕一個小丫頭不成?」約瑟只覺頭上傷口更痛,不禁咬牙切齒道,「臭丫頭,以後千萬別被我碰上,不然,哼哼!」
「你活該。」蘇迪嗤笑道,「這就算是你賣了整船人的代價吧,在我看來,這個代價實在太輕……」
「我說過,犧牲少數人是為了更多人的安寧和幸福。」約瑟面色微微一沉,「你以為我真的自豪於這種出賣自己子民的內應身份?你以為我真的很享受蹂躪無辜女子的海盜生活?」
「我看你的確很享受。」蘇迪嘴角譏笑更甚,「真希望那女子能知曉你的真實身份,這樣她也許會有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
「蘇迪,你的心實在太軟了。」約瑟搖搖頭,「如果我是你,在行動還未成功之前絕不會放過那個小丫頭,更不會讓她安然離開這裡!你要知道,一旦她洩露半點關於你的事情,我們整個計劃就會完全失敗!到時候,那船人的犧牲白白浪費,你我搞不好都要搭上性命!」
「是你太冷血無情了,我可做不到你那樣。何況,我相信她。」蘇迪定定答道,「我相信,在對於道義的堅持上,她絕對要比你值得信賴得多。」
約瑟看著蘇迪半晌,突然一撇嘴:「戀童癖就是戀童癖,手軟心軟,和小姑娘過了兩夜後就只知道幫她說話……」
沉寂片刻後,屋內傳來「光當!」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