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清弦端坐在鏡台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眉眼黛色,青絲如墨,雖然不比湛清清長得美,卻也不遜她幾分。她勾起嘴角,含著一抹淡笑,從懷裡拿出玉珮,青煙色的玉面上,鯉魚躍門的圖案栩栩如生,指尖在鯉魚上畫了又畫,清弦的臉上有些得意,沒想到無心插柳也能尋到真正的寶。
想到這裡,嘴角不由地輕輕一動,湛清清長得美又如何,能不能真正嫁個大官還是未知之數呢!可自己已經找到真正有狀元之才的人,真想看到他們眼中的羨慕,就像當年一般。
轉頭看了看更漏,已經過了二更,外面飄著雪,從窗外傳來幽幽梅香,湛清弦深吸了一口,這時一陣風吹來,冷風灌入衣領,她哆嗦了一下,呵了呵手,關上窗戶準備熄燈歇息,明日還要去客棧呢。剛關上窗,便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誰?」
「三小姐,是我。」一聽是龍媽的聲音,她走上前開門,一對上龍媽那雙焦急的眸子,她蹙了蹙眉頭。
「這麼晚了,有事嗎?」
「三小姐,剛剛雙龍酒館的小二來找您,說是讓您趕緊去一趟酒館,大少爺出事了。」龍媽嘴唇不停地抖著,不知是因為冷的,還是因為那句「大少爺出事了」。
湛清弦一聽是他的事,便有些心煩。大少爺出事了,找她做甚?
龍媽見她那付淡然的樣子,慌了神,連忙拉著她的袖子說:「大少爺不讓通知夫人,只讓三小姐趕緊去一趟,三小姐,您快去吧,小二在門口候著呢。」說著,竟急得要哭了出來。
她輕歎了一聲,不著痕跡地扯出自己的袖子,回房拿了件披風,跨出了屋。湛清鴻又惹了什麼事?這湛家大少爺,成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惹事生非,一出事兒不找娘親反正找上她了,真的欠了他的不成?是欠了吧?她低歎,可這由得她選麼?
風雪很大,腳踩在地上也咯吱的聲音,雪花飄在臉上,冰冷。四處都熄了燈,很是清冷,湛清弦進了雙龍酒館,這裡是湛清鴻的駐地,她只來過一兩次,如非不得已,她是不願踏足的。
小二把她和龍媽帶進了靠後院地一間房間。房裡熄了燈。漆黑一片。
砰砰砰。小二敲了三聲門。裡面傳來了三聲貓叫。小二又扣了兩下。這裡才點了燈。然後一位著藍衫子地少年神色緊張地開了門。正是雙龍酒館地小少爺李巍。那李巍向四周裡看了看。現附近沒人。才稍微地鬆了一口氣。打走小二。將她們請進了屋。關門時。又像四周望了望。
進了門時。湛清弦現裡面還坐著兩個人。一位是鳴蟲館地二公子周定邦。還有四海客棧地大少爺湛清鴻。
「大少爺。你、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啊?」湛清弦還沒開口。龍媽就已經衝上前。拉著湛清鴻問個不停。圍著他轉了個圈。看到他臉上地淤青。倒吸了一口氣。伸手要去碰。
「龍媽。你怎麼來了?不是讓清弦一人過來嗎?」湛清鴻不耐煩地躲著龍媽地手。生怕她碰痛了自己。
「我……我是擔心大少爺。」龍媽是他地奶娘。清弦進了湛家後。才離開他來伺候清弦。
她的目光也落在淤青上,微微動了動眉,為什麼這般小心謹慎?「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
「清弦,我打死了人。」湛清鴻和她的眼對視了一會兒,又移開了眼光,口中慢慢吐出了幾個字,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打死了人!」清弦只覺得兩眼黑,手腳軟,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滑,伸手撐住了桌面,眼睛卻一直沒有移開他的臉,打死了人他還這麼輕鬆?眼裡居然沒有一絲悔意?「湛清鴻,你是在開玩笑嗎?打死了人?你不知道殺人要坐牢的嗎?真以為你學了那本什麼破秘籍上的功夫,就是大俠了?湛清鴻,你、你竟然還說得這麼、這麼輕描淡寫!你……」
「清弦妹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老大他是為了幫……」李巍話還沒說完,便被湛清鴻打斷了。
「湛清弦,叫你來不是讓你來翻舊帳的!」湛清鴻給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低吼著。
「笑話,我為什麼不能翻?我還出了一半銀子,為什麼不能提?還真是鬼迷了心,被你當傻子耍,拿出所有的錢給你去換本破書回來!現在更好,讓你學了上頭的邪魔歪道就去幹殺人的勾當了!」清弦想到這裡,就有股想掐死湛清鴻的衝動。學什麼不好,學當大俠!被一個老騙子騙走所有的錢還不算,最後弄一本破書回來,還當個寶貝似的,反正被官府抓了鬧不好也是死,不如就先讓她掐死他好了!
周定邦舉起了手,擋在兩人中間,「停,老大啊,你們倆能不能先別吵架。清弦妹子,對方在隔壁鎮是個惡棍,只怕不會放過清鴻,你看是不是想法子先讓他出去躲一躲。」
不是打傷了,是打死了,他們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輕鬆?「躲?惹了事就躲,家裡怎麼辦?娘怎麼辦?」
「不然怎麼辦?等著他們來捉嗎?我是打死了人,不是出錢就可以擺平的。」湛清鴻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清弦不示弱地對著他,本來虛的身子也硬朗了起來,「這會兒知道厲害了,打架的時候怎麼不想?出錢擺平,哼,家裡已經出錢擺平了那麼多次,你從來不當回事,如今還變本加歷,把人都打死了。」
「清弦妹妹,這次真不怪老大,是他們……」
「閉嘴。」湛清鴻瞪了李巍一眼,回頭看著清弦,臉上的血紅慢慢褪了去,「我要出去躲一陣子,你手上有銀子沒有?」
「沒有。」
「你!」看她回答得快,有些不相信。
兩人瞪了半晌,屋子裡的人都不敢說話,湛清弦給他瞪得有些心虛,移開了眼光,心裡暗想,這會兒是真沒銀子,怎麼會這麼巧?「要不,回家跟爹娘說聲吧。」困難地說了一句,嚥了嚥口水。
「是啊,是啊,大少爺,回家吧,老爺和夫人一定會想出辦法的。」龍媽適時地接口,這兩人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水火不容了,當初三小姐來湛家時,可是大少爺牽進門的。
周定邦看他們一直爭執不下,提議說,「清鴻,回家和伯父商量一下吧,我們身上的銀子只有這麼多,只怕不夠你在外花幾個月。」
「是啊,老大,回去吧。」李巍左右看了看兩人,有些無奈地搖頭。
湛清弦不再說什麼,打開門徑直走了出去,邊走邊想,自己是怎麼了?為何一遇到他就不能平心靜氣?
半夜三更,敲開了夫人的門,老爺和夫人披著外衣,聽他們說完,便傻了眼。夫人的眼淚一個沒忍住便滑了下來,拖著湛清鴻,看著他臉上的淤青,手都在抖著。
「你、你啊你,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好好一個客棧,你不去打理,非得和那兩個壞小子混在一起,這下好了,惹禍了吧。」湛四海來回在屋子裡走著,不停地數落著。
「爹,這事不怪別人。」湛清鴻忍受著他娘在他臉上擦藥,眉頭皺得緊緊。
「不怪他們怪誰?若不是他們帶壞你,你如今也和清澈一般,乖乖在家裡唸書。」湛四海瞪了他一眼。
湛清弦嘴角又浮上一縷輕蔑地笑,他總是這樣,什麼都是別人的錯,自己兒子永遠是對的。
「老爺,別再管是誰的錯了,如今如何是好?清鴻只怕不能在鎮上呆著了,您可得想個法子。」夫人給湛清鴻上過藥,摸著兒子的頭,手指輕輕碰著那淤青,嚶嚶地哭著,「還疼嗎?你從來都不知道學學好,我和你爹眼見都老了,以後若走了,你讓我們怎麼放心得下……」
「好了,別哭了。等天亮讓賬房拿些銀子來,明日先去京城避一避,等風聲過了再回來。」
「只能這樣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有什麼明天再說。」夫人輕輕放開他的手,重重地歎了口氣,額上的眉擰成一團。
「等等!」湛四海看著清弦,突然想到了什麼,「我今天聽賬房說,前日的收的錢沒有送去賬房,是怎麼回事?」
她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裙子,額頭滲出了細汗,怎麼爹這麼快就知道了?「我、我……」
「是我拿了,我讓清弦先給我急用。」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解了她的圍。
「你拿去做什麼?」湛四海也不懷疑,這個兒子經常從賬房那拿錢,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湛清鴻無所謂地歪著頭,「還能做什麼?喝酒唄。」
「喝酒?十幾兩銀子拿去喝酒,你還真不會敗家!」湛四海氣得想要揮他一掌,卻又無力地放下手。
兩人出了夫人的院子,湛清鴻便拉住了她,「十幾兩銀子,你拿去幹嘛了?」
「我、要你管!」湛清弦說不出口,直接頂了回去。
湛清鴻瞇著眼笑了,眼裡閃著壞壞的光,看得清弦心更虛了,低著頭說:「錢,我會還回去,剛才又沒讓你頂。」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小聲,不過還是讓對方給聽到了。
感覺到一股熱氣向自己靠了過來,清弦退了一步,背已經頂著長廊上的牆,仰頭看著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你、你要幹什麼?」
臉慢慢放大,最後停在離她只有一拳的距離,清弦已經能感覺到他的呼吸,那張臉停了一會兒,又移到她耳邊,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說了句:「記著,你又欠了我一次。」沒等她緩過神來,人已經離開,跳過長廊,向另一邊走去。
湛清弦氣得捶了一下牆壁,這無賴,什麼叫又欠一次,難道就還不完嗎?用力地咬了咬下唇,什麼時候才能擺脫他呢?
這一切都要從半年前說起,不對,應該是十一年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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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小修了一下,希望能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