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君和龐嫂被相熟的幾個村民送回家後,連同她們先前被張春來一夥搶走、後來又丟棄在地上的米袋也一同替她們撿了回來。
大夥兒先將龐嫂安頓好,眾人在旁又安慰了兩人一番,便都回去了。陳少君這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住處,見丈夫還沒醒,便取出一些米來,放在籮裡淘洗起來,準備做些粥好等晚些時候一起吃。
洗著洗著,就覺雙臂軟軟的使不出力氣,她脫下袖管一看,只見右臂上淤紅一片,都有些腫了,又想起先前受的驚嚇和侮辱,只覺得心中萬分屈辱卻又無處可訴,不禁雙眼淚如泉湧,嚶嚶哭了起來。
吳長勝迷迷糊糊聽見外面有響聲,睜開眼細聽竟是哭聲,便起身披了件衣服,下床後走到門口,見妻子正背著身在淘米,只是雙肩抽*動,又不時伸手抹淚,便知道她一定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心裡也是難過至極,氣息一亂猛地一陣咳嗽。陳少君聽見聲音,忙回頭看,見丈夫倚著門框咳得厲害,也慌起來,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便快步走過去扶著吳長勝坐到椅子上,嗔怪道:「你怎麼起來了?外面風大,沒事出來幹什麼?」說著,轉身又去倒水。
吳長勝咳了半天,慢慢停下,又接過杯子喝了幾口,這才緩過氣來。他靠著椅背溫柔地看著妻子,半天才說道:「委屈你了!」
這一聲,將陳少君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又給攪翻了,她「哇」一聲撲在丈夫懷裡放聲痛哭起來。
吳長勝輕撫著她的頭,鼻子也是一酸,強忍著淚意,柔聲說道:「都怪我不好,要是我還中用,說什麼也不會讓你吃那麼多苦!」陳少君已是泣不成聲,只是一個勁搖頭,緊緊抱著丈夫不肯放手。
兩人傷心了一陣,這才慢慢收住悲聲。吳長勝情緒太激動,不禁又咳起來,陳少君見丈夫咳得難受,也顧不上疲累,扶著他回到床上躺下。
忙前忙後的總算等吳長勝又平靜下來,她這才微笑著說:「長勝,我沒事的。剛才就是有點累,現在已經好多了。」說著,又將米袋拿過來放在床腳邊,喜道:「看,今天領了好多米回來,夠我們吃好幾天了。聽龐嫂說,晚幾天等村長他們回來,還有更多呢!」
吳長勝見那米袋鼓鼓囊囊的足有好幾公斤重,這可是妻子走了大老遠才領回來的啊!要知道陳少君之前從來不曾幹過這樣的體力活,想到這裡,心下更是難過,臉上又不好露出來,只好強笑道:「是啊,總算暫時不會餓肚子了,要不然這個冬天可難過了。」
陳少君呵呵笑道:「你再睡會兒,我去做些粥來,等好了叫你起來吃。」吳長勝答應一聲,慢慢放鬆下來,不久便又睡了過去。
陳少君見丈夫睡著了,這才轉身出了屋子。
哭過一陣後,陳少君感到心裡好受了些,這才四下張羅起午餐來。正忙著,就見外面一個人快步走進院子,手裡還提著一包東西。那人在院裡東張西望一番,轉臉見她在屋裡做事,不禁喜上眉梢,快走幾步來到門前,叫了聲:「小陳哪,在忙啊?」
陳少君定睛一看,原來是村辦的徐長林主任,心裡有些慌起來,強笑著應了聲:「徐主任,您怎麼來了?」
那徐長林原是縣裡文化局的一名幹事,戰爭爆後不久,他就隻身一人輾轉逃到了前塘村;衛村長見他能寫會算,模樣也是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做事也很賣力,乾脆讓他負責村委辦公室的工作,主要也就是個寫寫算算的活兒。後來村裡來的人越來越多,開銷也大起來,便又兼管起後勤分配的任務,這樣一來倒成了實權人物。於是便有拍馬屁的傢伙尊稱一聲「徐主任」,後來大家也就這麼叫開了。
有一天,徐長林在路上看見陳少君,不由驚為天人,便四處向人打聽,知道她這麼個情況後。於是三天兩頭就往這裡跑,對著她大獻慇勤。
陳少君卻是打心眼裡瞧不上這個自命不凡的傢伙,只覺得他那些低劣的把戲和靠著所謂的「特權」弄來的好處,小兒科的讓人笑,根本就不接他的茬兒;可是畢竟也不敢過份得罪他,只得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就敷衍幾句矇混過去。
可這個徐長林也不知是癡情到白癡,還是真的覺得可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反正照樣天天來的歡。這不,這會兒又來了。
只見他笑瞇瞇道:「沒什麼事,就是正好路過,就進來看看。」說著話,也不客氣,自顧自跨過門檻,走進屋來。走到裡屋朝裡張了張,見吳長勝睡過去了,他便退了出來,反手將門帶上,轉頭笑著對陳少君道:「小吳睡啦?最近他身體怎麼樣啦?」
陳少君見他一番動作,不由心驚膽戰,勉強笑道:「還好,最近已經好多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徐長林嘴裡哼哼著,走到桌邊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下。陳少君見狀無奈,只得轉身去給他倒茶。
端著茶杯遞過去,徐長林笑瞇瞇雙手去接,一把便按在陳少君的手上緊緊捏住。她頓時一慌,忙將杯子往他手裡一塞,抽出手向後連退了幾步。那徐長林也不著惱,仍是笑嘻嘻端起杯子,放在嘴邊喝了一口,便將杯子隨手放在桌上。
抬頭看看滿臉驚慌的陳少君,徐長林站起身,取過帶來的那包東西,從裡面拿出一件短風衣,呵呵笑道:「小陳啊,昨晚車隊回來,可帶回來不少好東西,我看見裡頭這件衣服不錯,應該很配你,就拿出來給你留著。本想著,今天給你的,誰知一早忙起來竟給忘了。後來看見你來領糧食才又想起來,你也知道,我又走不開,就讓人替我去取,誰知那小子不知搞什麼名堂,去了半天才回來,」說到這裡,他一副氣呼呼的模樣,看看陳少君的臉色,又換了笑臉接著道:「你又走得急,真是叫也叫不住。也沒辦法,我擔子重啊,總得先完成工作吧。只好捱到現在,好不容易脫身了,就立馬趕著給你送過來了。你看,這還行吧,你穿上試試。」說話間,抖開衣服就往陳少君身上披去。
陳少君聽著徐長林在那裡自吹自擂說了半天,耳朵裡根本沒聽進去幾個字。眼睛卻一直看著那件衣服——一件米黃色女式短風衣,長領雙排扣,還襯著一條腰帶。樣式有些過時,可是也比現在她身上穿的好的太多了:自開始逃難以來,就沒帶什麼東西出來,就是有也丟光了;她現在穿的還是龐嫂的舊衣服。「要是放在以前,這樣的衣服,怕是自己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可是現在」想到這裡,心裡一陣幽怨。
她正想的出神,卻不料徐長林一甩衣服就披在了她身上,緊接著趁機一把將她抱住。
陳少君大驚失色,右手用力抗拒著徐長林,左手去拉肩頭的衣服,拚命掙扎,嘴裡低聲央求道:「徐主任,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有人會看見的,長勝還在屋裡」
徐長林哪裡還能聽進去半句,喘著粗氣將她越抱越緊,一隻手還到處亂摸,又將嘴湊在陳少君臉旁,喘息道:「少君、少君,你明白我的心意,你乖乖聽話,我絕不會辜負你的」
陳少君被他勒得說不出話,只得用力托住他下巴向外推,好離自己遠一點。兩人正撕扯時,忽見門口探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原來是龐嫂她娘領著小孫孫正好路過。老太太看見屋裡這般光景,頓時瞪圓了雙眼警惕地看著他們。
陳少君驚呼一聲,奮力一推,將徐長林推在一邊;那徐長林回頭看真有人,頓時也慌起來。
老太太「哼」一聲,氣沖沖牽著孫兒走回院子,聽路邊樹上老鴰吵得煩人,便指著那樹大聲罵道「個殺千刀的東西,平日裡見你不聲不響乖巧的很,還以為真是與眾不同,今天才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原來也不是個好鳥!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可也不用這樣急吼吼半刻也等不得吧?我呸!」
陳、徐二人在屋裡聽那老太太在院裡指桑罵槐,實在是又羞又急。徐長林忙整了整衣服,又清清嗓子,對陳少君道:「啊,那個,小陳啊。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來看小吳,你先忙吧。啊,我走了,不要送了」嘴裡說著,低頭灰溜溜直往外走。
陳少君滿臉通紅,閉著眼低著頭,縮在屋角一聲也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