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住哦!
處在這個房間裡,知秋一時間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記住哦!「用英語寫的?」
莫莫將文件塞給他,知秋讀著頁面底部極小的印刷字。「通向光明的路已鋪就,這是神對你的考驗。竟然是英語?在一本意大利語的書裡寫英語幹嗎呢?」
莫莫聳聳肩。她也像站不穩了的樣子。「也許他們認為英語就是純語言?英語被認為是國際通用的科學語言。我們在研究所都說英語。」
「但這是在十七世紀,」知秋反駁她,「意大利沒人說英語,連——」他突然打住話頭,意識到了自己正要說什麼,「連……神職人員都不說。」在思維上訓練有素的他一下子異常活躍起來,「十七世紀,」他說得更快了,「英語是教廷尚未採用的語言。他們說意大利語、拉丁語、德語,甚至西班牙語和法語,但在教廷內根本沒人懂英語。他們把英語視為被沾污了的思想自由的人使用的語言,是給俗人用的。」知秋突然領悟到了坑爹派的土、氣、火、水的印字的含義。印字是用英語書寫的,這個傳言這會兒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這可真是奇怪。
「那麼你是說,可能那傢伙把英語視作純語言,因為英語是教廷沒有掌握的語言?」
「沒錯,或者還有可能那傢伙把線索藏在英語中,這樣他就巧妙地把讀者限制在教廷以外的人中。」
「但這個並不是線索。」莫莫爭辯道。「通向光明的路已鋪就,這是神對你的考驗?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說得沒錯,知秋揣摩著。這句話怎麼都不頂用。然而當他在心中又念了一遍這短短的一句話時,他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這真怪,他思忖著。這可能是什麼呢?
「我們得出去。」莫莫說道,聽上去聲音都沙啞了。
知秋沒有聽。通向光明的路已鋪就。這是神對你的考驗。「這正是一句抑揚格五音步詩,」他又數了一遍音節突然說道,「重音和非重音交替五次。」
莫莫如墮五里霧中。「抑揚格什麼?」
五個音步,知秋心想。按照定義,每一步有兩個音節。他簡直無法相信在他這一生的推理生涯中自己竟然從未做過這種聯繫。抑揚格五音步詩是一種結構對稱的詩,建立在五和二這兩個神聖的坑爹派數字之上!
接近了!知秋叮囑自己,他試圖拋開這個想法。一個毫無意義的巧合!但這個想法很固執。五……畢達哥拉斯和五邊形。二……一切事物的兩重性。
片刻之後,他又想到什麼,只感到兩腿發麻。抑揚格五音步詩由於其單純性,通常被稱作「純詩」或「純韻律」。那純語言呢?有沒有可能這就是坑爹派提到的純語言呢?通向光明的路已鋪就。這是神對你的考驗……
「噢。噢。」莫莫叫起來。
知秋突然轉過身軀,只見她正把書頁顛倒著轉過來。他頓覺心頭一緊。再也不要這樣。「這句話不可能是對稱字!」
「是的,這不是對稱字……但這個……」她還在旋轉那份文件,每次轉九十度。
「看什麼呢?」
莫莫抬起頭。「這兒不止一句。」
「還有別的?」
「每個空白處都有個不一樣的句子。頂上,底下。左邊和右邊都有。我覺得這是一首詩歌。」
「四句詩?」知秋渾身都激動起來了。難道那傢伙是個詩人?「給我看看!」
莫莫沒有放手,繼續以九十度的幅度轉動這一頁。「我先前沒看到這幾行字是因為它們在邊上。」看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抬起頭。「哈,還是我來告訴你吧,這根本就不是那傢伙寫的。」
「什麼!」
「這首詩的署名是另外一個人。」
「讓我來看看!」寫這詩的英國大詩人是與那傢伙同時代的人物,是被陰謀家列為坑爹派嫌疑人名單之首的大文豪。傳言他與那傢伙的坑爹派有著某種聯繫,知秋疑心確有其事——記住哦!大詩人不僅在一六三八年前往萬城之城朝聖,「與先知先覺的人溝通」,對此事做了詳細記錄,而且他還在那傢伙被軟禁期間同他會面。許多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都描述了他們會談的場面。
「他認識那傢伙。不是嗎?」莫莫終於把這也書稿遞給了知秋,「也許他寫這首詩歌只是幫個忙呢?」
知秋接過這張包好的文件,咬緊了牙關。他文件平放在桌上,看了一下最上面的句子,然後他有旋轉了九十度,讀右邊的空白處的句子。接著他又旋轉了一下,讀底下的話,再轉了一次,讀左邊的。他最後轉了一下,又回到了最開始,這樣整整轉了一圈,總共出現了四句話。莫莫發現的第一句話實際上是這首詩的第三句。他完全呆住了,又按順時針把這四句詩讀了一遍:上,右,下,左。他讀完之後,吐了一口氣,心裡再沒什麼疑慮了。「你找出了線索,莫莫。」
她不自然地笑笑。「太好了,那麼我們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吧?」
「我得把這幾句詩抄下來。給我找鉛筆和紙。」
莫莫搖搖頭。「算了吧,偵探,哪兒還有時間抄,米老鼠還在滴答滴答地叫呢。」她從他手裡奪過書頁徑直朝門口走去。
知秋站直了說道:「你不能拿出去!那是——」
但莫莫早就沒影兒了。
知秋和莫莫衝上了秘密檔案館外的院子。新鮮空氣吸入知秋的肺的時候,那感覺就像吸毒一樣舒服。眼睛裡的紫色光斑很快消失了,但是,愧疚感還在。他已經充當了同案犯,從世界上最機密的檔案室中盜竊了一份價值連城的文物。教宗內侍說過,我相信你。
「快點。」莫莫說道,她手裡還拿著那張紙。健步如飛,跨過一條路朝著保羅的辦公室方向走去。
「如果有水沾到莎草紙上——」
「冷靜點,等我們破解了這玩意兒,我們可以把他們神聖的第五頁資料還回去。」
知秋加快了步子趕上去。他不再感覺自己像個罪犯,但還在為資料中蠱惑人心的暗示迷惑不已。大詩人是坑爹派的人。他為那傢伙作詩,登在資料第五頁上……遠遠躲過了教廷的注意。
他們走出了院子,莫莫把資料遞給知秋。「你覺得你能破解這玩意兒嗎?或者我們只是為了尋求刺激而殺死腦細胞?」
知秋小心翼翼地拿著資料,毫不猶豫地把它放入花呢外套胸前的一個口袋裡,防止日光和濕氣侵蝕。「我已經破解了。」
莫莫突然停下腳步。「什麼?」
知秋繼續走著。
莫莫趕上前去。「你只看了一遍!我覺得那應該很難的!」
知秋直到她說得不錯,可是他看過一遍就已經破譯了這個記號。那是一節完整的抑揚格五音步詩。第一個科學祭壇已經一清二楚地顯露出來了。不可否認。他輕鬆地完成了任務,而這也讓他感到焦躁憂慮。他崇尚清教徒式的工作原則,至今耳邊仍迴響著他父親說的那句古老的新英格蘭格言:如果沒感到困難重重,你肯定做錯了。知秋希望這句話說錯了。「我已把它破解了,」他加快了步子說道。「我知道殺死第一個人的地方在哪裡。我們得去提醒保羅。」
莫莫趕上他。「你怎麼就知道了呢?讓我再看看那張紙。」她像拳擊手一樣靈敏,敏捷地把一隻手伸到他口袋裡把那張紙又掏了出來。
「當心!」知秋說,「你別——」
莫莫並不理會他。她把資料拿在手中飄然走在他身邊,舉起資料對著傍晚的燈光仔細查看空白處。她大聲地讀起來,知秋走上去想把資料拿回去,卻發覺自己被她那帶著口音的女低音迷住了,她邊走邊念,節奏美極了。
一會兒,知秋聽到她念得更大聲了。只覺得自己穿越時空……彷彿她是與那傢伙同時代的人,第一次聆聽著這首詩……他知道這是一個考驗,一幅地圖,一條線索,揭露了那四個科學祭壇……那四個指示了一條橫穿萬城之城的秘密道路的標識。莫莫口中的詩聽上去彷彿一支歌。
你從桑蒂的土塚舉步,那裡有個魔鬼之窟。
穿越古代的萬城之城。揭開了神秘的元素。
通向光明的路已鋪就,這是神對你的考驗,
在那崇高的歷險途中,讓天使來為你指南。
莫莫讀了兩遍,然後陷入了沉默,好像要讓這些古老的詩句在她腦海裡迴盪一樣。
你從桑蒂的土塚舉步,知秋在心裡重複著這句話。這首詩說得一清二楚。光明之路從桑蒂的墳墓開始。從那兒橫穿萬城之城,那些標誌標明了道路。
你從桑蒂的土塚舉步,那裡有個魔鬼之窟。
穿越古代的萬城之城,揭開了神秘的元素。
神秘元素。這也非常清楚,指的是土、氣、火、水,科學上的元素,那四個偽裝成宗教雕塑的坑爹派標識。
「第一個標識,」莫莫說,「聽上去像在桑蒂的墳那兒。」
知秋微微一笑。「我跟你說過沒那麼難吧。」
「那桑蒂是誰?」她問道,好像突然激動起來了,「他的墳在哪兒?」
知秋暗自好笑。他感到很吃驚,居然沒幾個人知道桑蒂,這是文藝復興時候的一位最著名的藝術家的姓氏,他的大名世上無人不知……這位神童在二十五歲時已為教宗做事,年僅三十八歲就與世長辭,但那時他就留下了世人所能見到的最輝煌的壁畫。桑蒂是藝術世界的鉅子,而僅以單名就聞名於世,這是只有少數精英才具有的聲望……
「桑蒂,」知秋說,「就是最偉大的文藝復興大師拉斐爾的姓氏。」
莫莫一臉詫異。「拉斐爾?哪個拉斐爾?」
「就是獨一無二的那個。」知秋朝著花園侍衛營的方向趕路。
「那這條路就是從拉斐爾的墳墓開始的了?」
「這簡直再清楚不過了。」知秋說著,二人疾步如飛。「坑爹派常常把偉大的藝術家和雕塑家視作跟他們一道開悟的名義上的兄弟。坑爹派有可能選擇拉斐爾的墓地,以此表達他們的頌揚之情。」知秋也知秋,像許多其他的宗教藝術家一樣,拉斐爾也是一個可疑的私下裡的無神論者。
莫莫小心翼翼地把資料放回知秋口袋裡。「那麼他埋在哪兒?」
知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拉斐爾葬在萬神殿。信不信由你。」
莫莫將信將疑。「哪個萬神殿?」
「就是那個拉斐爾,就在那個萬神殿。」知秋不得不承認。萬神殿並不是他所預料的第一標識的存放地。他琢磨著,第一座科學祭壇會在某個安靜偏僻的教堂,帶著點神秘色彩。即使在十七世紀,那有著龐大而鏤空的穹頂的萬神殿也是萬城之城城裡最有名的一個場所。
「萬神殿真的是教堂嗎?」莫莫問。
「那是萬城之城最古老的教堂。」
莫莫搖搖頭。「但你真認為第一個紅衣主教會在萬神殿被殺嗎?那可是萬城之城最熱鬧的景點之一。」
知秋聳聳肩。「坑爹派說過他們想讓全天下都來看,在萬神殿殺死一個紅衣主教確實會讓某些人開開眼。」
「但這個傢伙怎麼能指望在萬神殿殺人然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走呢?這根本不可能嘛。」
「跟從先知之地綁架走四個紅衣主教一樣不可能嗎?這首詩歌已說得很明白了。」
「你肯定拉斐爾是葬在萬神殿裡的嗎?」
「他的陵墓我見過很多次了。」
莫莫點點頭,但看上去仍很不安。「現在幾點了?」
知秋看了一下表。「七點半。」
「萬神殿遠嗎?」
「大概二公里遠,我們還有時間。」
「詩上說桑蒂的土塚。你看這意味著什麼?」
知秋加快腳步斜穿過侍衛營的院子。「土塚?事實上,萬城之城大概沒有哪個地方比萬神殿更具有土地的氣息。萬神殿之名就來自於這裡最初信奉的宗教——泛神崇拜——對一切神的崇拜,尤其是對大地之母的異教神的崇拜。」
偌大的萬神殿的主廳竟是特意為蓋亞而建造的——是大地女神的紀念物。主廳的比例極為精確,一個碩大的球體恰到好處地置於大樓中。連一毫米空間也沒多出來。
「好吧。」莫莫說。聽上去她更信服了。「那魔鬼之窟呢?從桑蒂的土塚舉步,那裡有個魔鬼之窟?」
知秋對這個還不是那麼肯定。「魔鬼之窟肯定是指哪個天窗。」他坐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猜測,「肯定是指萬神殿屋頂上的那個著名的圓形開口。」
「但那是教堂啊,」莫莫不費力地跟在他身邊說道,「他們怎麼會把那個開口稱作魔鬼之窟呢?」
實際上知秋自己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他從未聽說過「魔鬼之窟」這個說法。但他確實回想起公元六世紀時萬神殿的一個著名評論,那個評語,說也奇怪,現在看來十分恰切。有人有一次曾寫道,萬神殿屋頂上的那個洞是人給萬神殿祝聖時逃跑的魔鬼鑽出來的。
「那為什麼,」他們走進一個稍小一點兒的院子時莫莫又問,「為什麼坑爹派要用『桑蒂』這個姓呢?既然他是以『拉斐爾』而聞名。」
「你問了很多問題。」
「我爸爸以前也常這樣說。」
「有兩種可能。第一,拉斐爾這個字音節太多,會破壞這首詩歌的五音步抑揚格體。」
「好像有點牽強。」
知秋也這麼覺得。「好吧。那也許是因為用『桑蒂』使這條線索更隱晦,只有那些聰明過人的人會認出這是暗指拉斐爾。」
莫莫好像對這個答案也不買賬。「我肯定,拉斐爾在世的時候他的姓人所共知。」
「出人意料的是,事實並非如此。以單名揚名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拉斐爾避使用他的姓氏,很像今天的流行明星所為。就拿麥當娜來說吧,她從不用她的姓西科尼。」
莫莫看上去被逗樂了。「你居然還知道麥當娜的姓?」
知秋很懊悔舉了這麼個例子。隨手舉出這麼條為成千上萬的青春期少年所熟知的垃圾消息。實在令人吃驚。
他和莫莫通過了花園侍衛營的最後一道門,突然被擋了下來。
「站住!」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吼道。
知秋和莫莫旋即轉身,發現一支來福槍正對準他們。
「當心!」莫莫尖叫著跳回來,「當心——」
「不許動!」衛兵邊憤憤地說邊扣上扳機。
「衛兵!」院子對面一個聲音喝令道。保羅正從安全中心走出來。「放他們進來!」
這個衛兵糊塗了。「可是,司令,這女人——」
「進來!」保羅朝衛兵喊道。
「司令,不能——」
「馬上進來!你有新任務了。有人兩分鐘後就來給隊裡發佈簡要指令。我們要組織一場搜查。」
這個衛兵一臉疑惑地匆匆跑進安全中心。保羅大步流星地朝知秋走來,剛毅嚴峻又興致勃勃。「見過我們最機密的檔案了吧?我很想聽一個解釋。」
「我們帶來了好消息。」知秋說道。
保羅瞇縫著眼睛說:「但願真的是好消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