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各有心事
宇宙歷二五零年十二月六日的夜晚,在戒備森嚴的北華宮冬苑的一個大廳裡,一名扛著少校軍銜的女軍官,正在來回焦慮的踱步,神情顯得格外忐忑。
作為華夏最高領袖居住工作的大本營,坐落在軒轅行星的北華宮冬苑,無疑是華夏最為重要的戰略要地,即便是共和國最高層的官員和軍隊的核心將領,出入這裡也必須接受最為嚴格的檢查,並且未經召喚都不得擅自入內。
不過這樣的規矩,對一個人是例外的,那就是羅萱——華夏最高腦羅迦大元帥的掌上明珠、獨生愛女。
只是,對於當事人來說,這樣人人艷羨的殊榮卻沒有半點意義。在少女看來,相對於這種進出自由的特權,更讓她懷念的反而是童年和父母生活在簡陋的軍隊大院,雖然沒有豪華的裝飾,沒有如雲的隨從,沒有畢恭畢敬的僕人,但是卻有家庭的天倫,有母親的呵護,有父親的慈愛。
可惜,母親死了,父親成為了華夏共和國最高權力的擁有者。原本溫馨的家庭早就支離破碎,留下的是母親生前的遺容,而父親則高高在上,添了十分的威嚴,少了曾經的慈祥,父女之間也變得隔閡與陌生了許多。
當朝的公主對於這樣的變化實在是非常痛苦。也正因為如此,個性外柔內剛的她軍校畢業之後便毅然而然的踏上了軍旅,並沒有像一般人所想像的那樣,倚仗父親的餘蔭,生活在富麗堂皇之中。
北華宮冬苑——這座父親目前起居的所在,這座影響著華夏乃至整個宇宙億萬人性命的宮殿,在少女的心中只是冰冷、殘酷、無情的代名詞,是夢魘的所在。正因為如此,所以少女很少踏足這塊土地,哪怕這裡有她現在世上最親的親人。
但是今天,她卻非常破天荒的步入了這裡,平生頭一次和父親在這座權力的殿堂下共進晚餐,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個人——
任飄零。
早在軍校的時候就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了。可能是由於緣分,歲月的流逝不但沒有讓這個人名如同其他萬千人生旅途中偶遇的姓名那般,化作了記憶中的塵土,而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入的展現在少女的面前,直到最後化作了真實的形象。
不學無術的逃課大王——奇襲戰的高手——父親麾下的親信——屢戰屢勝的名將。
從一開始,這個名字對於少女來說,僅僅代表著一位特裡獨行的學長,然後則是父親得力的助手而已。
前者,在歷代不乏名將的軒轅軍校中,當時尚未指揮斯德爾科會戰和後來西線大捷的任飄零,充其量不過是一個頗有前途的後起之秀罷了;後者,雙龍三鷹之中任飄零也是資歷年紀最淺的一個,遠遠不能和「銀龍」易水寒、「蒼龍」陰天行相比,就是相對於胡躍、常誠來說也不過是伯仲之間。
吸引少女注意的是那詩:
放下了做詩的筆,
拿起了戰鬥的劍,
民族處於危難,祖國迫切召喚!
恥辱需要用鮮血來洗刷,
憤怒只能讓死亡去平息!
龍的傳人終將砸開鎖鏈,
翱翔九天!
這任飄零信手偶作,被死黨孟明遠拿了出來獻寶,卻又被水雲譜了樂譜的詩,連同任飄零和水雲的愛情,倒是在軍校中被當作了一種獨特的綠色浪漫而廣為傳頌,自然引了懵懂中少女的好奇。
之後,斯德爾科會戰的捷報傳來,任飄零成為了華夏傳奇的名將,洋溢著青春熱血和愛國熱情的羅萱,和軍校的同學一樣歡呼雀躍,為的也只是國家多了一名偉大的戰爭英雄,民族贏得了一場關鍵的勝利,卻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已經被政治利益的考慮算計了,宿命的安排注定了兩人將會相遇。
病床上的英雄,讓人格外憐愛;生活中的將軍,懶散不羈;戰場上的統帥,卻又鎮定從容;決斷時的指揮官,更是冷酷無情。
跟隨在任飄零身邊的日子裡,少女深深的體味著這樣截然不同的表現,前者引了女性博愛的母性,後者引了崇拜強者的女兒性,逐漸的讓少女深陷愛河,不能自拔,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愛情的俘虜。
她心疼年輕人失戀時的痛苦,為自己曾經艷羨過的那對愛侶的分手惋惜又暗自竊喜;她憐惜年輕人在生活中的笨手笨腳,不知不覺中產生了如果自己不照顧的話那上將太可憐的強烈念頭;她更崇拜上將在戰鬥時那充滿著智慧和決斷的神采,這是唯有真正掌控一切的強者所獨有的。
她戀愛了。
義無反顧、不可自拔、無怨無悔的戀愛了。
於是,當年輕的上將希望羅萱幫忙安排自己和羅迦大元帥進行一場單獨的家庭式的會餐時,少女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儘管少女並不願意向父親提出這樣的請求,儘管少女更希望上將提出和自己單獨進餐的請求,儘管少女知道上將的心中只是滿懷著國事,儘管少女清楚上將不過是想利用一下少女的人脈關係。
但是,少女還是答應了。
他向我提出了請求!
這個想法散著喜悅,充溢在少女的心懷。畢竟,這是年輕人第一次提出工作以外的請求;畢竟,提出這樣的請求意味著年輕人並沒有對少女生份——至少少女是這樣想的;或許,少女的心中還憧憬著這樣的美夢,年輕的上將是試圖借這次機會請求父親允許上將和少女的交往。
太羞人了!
一想到最後的一個念頭,少女不由嚇了一跳,情不自禁的把手伸了出來,摀住了感覺到燒的雙頰。
進餐的情況似乎也在暗暗堅實少女的猜想。
共和國的最高權力者,與共和國前途似錦、聲望如日中天的上將,似乎有著一些驚人的默契,在進餐伊始,就不約而同的達成了共識,把進餐的提議者趕出了房間,讓她在外面等候。
這是非常違反常理的。
難道飄零上將真的是為我而來嗎?
難道他們是在討論我嗎?
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少女,心中反覆著這樣的疑問。
難道不是嗎?
以任飄零的地位聲望,以任飄零被父親的信任度,什麼樣的公事不能夠光明正大的在工作地點會談,偏偏要讓自己出面,借助家庭的私人會餐形式來進行?
越想也有可能的少女,突然莫名的產生了一種慌亂。
自己該怎麼辦?
毫不猶豫的答應嗎?
不,不行!這樣的話,上將會不會認為自己是一個隨便的女孩?
那麼先拒絕一下?
少女有些猶豫,看上將在生活中苯頭苯腦的樣子,就知道這個笨傢伙在戰場上的精明一定是隨著戰鬥的結束而塵封了,像這樣的呆瓜,說不定還真會把自己的故作姿態信以為真,到時候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深陷愛河之中的少女,失去了往日擔當副官時的精明幹練和有條不紊,思緒在混亂中飛散,只能徒勞的盯著那扇大門,大門的裡面是權重一方的父親和讓人牽扯不斷的將軍,他們在談什麼?談出了什麼樣的結果?為什麼要談這麼多的時間?
少女不得而知,她只能等待,等待著年輕人從大門中出來,期待著年輕人能夠象騎士一樣的來到她面前,然後像對待公主一樣的擁抱她,然後便是……
可是,他是騎士嗎?
自己又真的是公主嗎?
「你不舒服嗎?」
當任飄零從那扇大門走出來的時候,一眼看見的是羅萱蒼白的臉色。
「不……不……,我……我沒什麼!」
害羞的副官臉上一如既往的呈現出一抹紅暈,過度的緊張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站立在夢中白馬王子的面前,顯得侷促不安。
「陪我出去走走吧!」
任飄零並沒有太過於在意女孩的心情,僅僅是用低沉的嗓音說道。那聲音富有磁性,讓人情不自禁的沉湎,實在無力抗拒。
可憐的副官半點抵抗的能力也沒有,有些神智昏沉的跟隨在年輕上將的身後。只是經過了層層哨卡,即將走出冬苑的時候,習習的晚風突然讓少女恢復了一點清醒,抬起頭不無迷惑的詢問道:
「半個小時後,你不是要參加最高軍事會議嗎?」
作為三軍參謀長的親信副官,羅萱無疑比任飄零自己還要清楚他的行程安排。半個小時後舉行的最高軍事會議,關係到華夏軍的戰略部署,彙集了華夏軍最高層的軍事將領,無論什麼樣的理由都不應該成為堂堂三軍總參謀長缺席的借口,因此任飄零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冬苑,不但讓羅萱感到怪異,更讓她有些不安。
「沒有必要了!」
任飄零的話中透著一股惆悵,不知不覺的散出一種索然和蕭瑟,不過他立刻驚醒了過來,笑了一笑,又恢復了往常滿不在乎的神情,懶懶得說道:
「我已經把自己的意見呈報給了大元帥,這次會議參不參加並不重要。怎麼,你不願意陪我散步嗎?」
「當然……當然不是!」
害羞的副官此時更加害羞了。就如同粗心的上將沒有察覺到副官的緊張,陷入愛情幸福中的副官,也沒有太多注意年輕上將眉宇中的憂色,卻反而把自己原先的想法進一步固執的堅固下來,緊緊的跟隨在心中欽佩的戰爭英雄身邊,亦步亦趨,一起走出了冬苑,在警衛遠遠的跟隨下,投入了夜色中。
十二月份的軒轅星星,此時正和冬季的古地球一樣,帶著寒風的夜晚非常蕭瑟,道路兩旁的店舖也沒有了往昔的繁華,顯得非常的冷清。
雖然現代戰爭有遠離戰場和小比例傷亡的特性,但是持續數年的戰爭畢竟將國民經濟的很大比例劃撥到了國防中來,間接影響了民生經濟的運作,在戰爭出現僵持乃至不利的局面時,不可避免的帶來了經濟和生活的蕭條。
「華夏共和國為了重振昔日的雄風,在國力稍稍恢復的今天太過於急不可待了。不顧自身力量而獨自向全宇宙各大強國的挑戰,這一步實在是走得太遠了,出了她的能力所及,如今這樣的負面作用終於開始逐漸反饋了回來。」
任飄零暗暗的想著。這次抱著一絲希望的犯顏直諫已經宣告失敗,羅迦已經不可救藥的沉湎於自身的幻想中,變得過度偏執,國家的命運正在陷入一場嚴峻的危機之中。這一切,都讓年輕的上將感到壓抑。
「他……他和父親究竟談得怎樣,為什麼現在一句話也不說?」
另一方面,純情的少女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思量,一邊強自抵禦著冬夜的寒冷,一邊則小心的偷看著身邊那位懶散軍人的臉色,有些焦急有些忐忑更有些羞惱,雖然有著擺明了談話的衝動,卻終究因為害羞而把到嗓子口的話語嚥了下去。
於是,年輕的上將和害羞的副官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行走著。
街上沒有什麼人。這時間的人們,大多數早就躲在了溫暖的屋內享受天倫之樂,即便是出外的也紛紛駕駛磁浮飛車,在空中車行道上來去匆匆的奔波,恐怕沒有人會想到華夏共和國名聲顯赫的三軍參謀長,與共和國最高權力者的掌上明珠會在這樣寒冷的夜晚,在如此冷清的街道上閒逛。
任飄零和羅萱都沒有想到,此時在冬苑他們所缺席的最高軍事會議上,卻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了改變歷史和命運的爆炸聲。
聲明:從第四部起,將以每個月一部(七萬字)的度,先在vip更新,然後在四十天內解禁小遊戲,等你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