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時候,趙寶兒和陸玉梅帶著趙玉來陸家走親戚。陸朝陽給了趙玉紅包,又叫人拿了紅棗糕趙玉吃。
趙寶兒從進門開始,臉色就不好看,等到陸玉梅提出說要去廚房瞧瞧,屋子裡只剩下兄妹倆和兩個孩子,他才沉著臉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說?」
陸朝陽把陸念歸放進嘴裡的手指拿出來,低著頭道:「啥事兒?」
趙寶兒氣不打一處來,道:「我們都聽說了,藏冬的時候,你把家裡陪嫁給你的那些土地全賣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也不和家裡說一聲!」
陸朝陽定了定神,笑道:「那不是藏冬的時候賣的嗎?是這樣的,展瑜哥來了信,說是在京城那邊安頓好了,讓我把這邊的田地屋子啥的都賣了,過去京城那邊定居得了。還說,到了京城,念歸讀書也容易些,畢竟是天子腳下,許多大儒都在那開課授業呢。」
趙寶兒不可置信,道:「就為這個,你就一聲不吭的把家裡的田地都賣了?這是多大的事兒,你不知道?就是你要到京城去定居,那也得商量了爹娘,再商量這賣田地的事兒吧。」
陸朝陽道:「哥,嫁出去的閨女兒,那就是潑出去的水。我手裡就這麼些田地,娘家陪嫁過來了,自然就是我的了。我想賣,難道還不能賣啊?再說了,我是打算開春的時候上京去的。那不就得趁著藏冬的時候賣地啊?本來打算過完年就去和你們說的不是。」
趙寶兒再也不能相信。這話竟然是從陸朝陽的嘴裡說出來的?雖說這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是趙家人疼她,全是當作未嫁的時候一樣的。她說出這樣的話來,未免就叫人寒心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地,是展瑜去賣的吧?」
陸朝陽心下一咯登。這才想起來幫自己打理田地的那個管家是趙家的。是誰經的手,趙家當然知道了。
她只好道:「是啊,他年前回來過。為了能早些上京,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要在家裡帶孩子。就怕不方便,所以就緊著他去幫我先把地給賣了。」
趙寶兒緊緊盯著她,道:「朝陽,你……不會是讓展瑜給騙了吧?」
做丈夫的賣了妻子陪嫁的田地,這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何況,趙寶兒從陸朝陽出嫁開始,就心裡就一直有個疑慮。
當初陸展瑜出了事兒。陸朝陽那個樣子,分明就是已經和那混蛋暗通款曲了的。後來她死咬著不肯嫁人,任那朱家上門提了好幾次,她都沒鬆口。可是後來,倒就鬆口了。趙家的女人們認為她是想通了,或者是被朱家人感動了。可是趙寶兒和她不比常人,自然知道,若是她真犯倔,那可還要倔上好長一陣子。
不過那時候,看朱慶堂人還不錯。所以陸展瑜也沒有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沒想到,沒過多久,朱慶堂竟然又來退婚了。用的理由,竟然是八字不合?!那樣的人家,提親之前,就會先合過八字了。這個理由簡直就敷衍得很。
然後陸展瑜又恰到好處的出現了。提親,下聘。然後成親,一切順理成章。
趙寶兒開始回憶那個時候,陸朝陽的反應。朱家退親,她波瀾不驚。陸展瑜回來,她也神色淡淡。倒好像……早就知道了那般!
這時候。趙寶兒又想起在她回門的時候,看到她手上戴的那個鐲子……雖說他是個粗枝大葉的男人家,又不常常把玩這些女人的首飾。可是看著那首飾,和之前朱家送過來的那個,卻是怎麼看怎麼像的。而且當時他盯著陸朝陽的鐲子看,倒被陸展瑜看見了。後來,陸朝陽的手腕上就光溜溜了,那個鐲子就不見了。
想到一種可能性,趙寶兒頓時渾身發冷……
陸展瑜的個性,他也估摸到一二。只是真的沒想到,他會這樣對自己的妻子……
陸朝陽正笑著道:「哥,你胡說啥呢,啥騙不騙的?我們可是夫妻倆,誰還騙得過誰去呢?再說了,這地啊,也是我自己提出來要賣的。若是我們一家三口都上了京去,這些土地放在這兒,也麻煩不是?所以我就央著他去給我賣啦!」
趙寶兒道:「從來沒聽說這田地還礙事兒的。就算你們以後在京城定居了,怎麼大富大貴,還不是一樣要買地的?這鄉下的地,讓人就近幫你們管著,以後賣了糧換了銀票也是一樣的。還是說,你怕娘家在近前,會圖謀你這點東西?」
陸朝陽吃了一驚,連忙道:「哥,瞧你說的,那哪能啊……」
趙寶兒道:「你還不老老實實的,把這事兒從頭到尾都給我說一遍,沒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陸朝陽突然啞口無言,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趙寶兒相信。
好在這時候,陸玉梅推了門進來,笑道:「喲。你們兄妹倆咋聽著像吵起來了呢?」
陸朝陽連忙站起來,笑道:「沒事兒,哪裡會吵起來?哥,大嫂,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去讓黃婆婆給咱們弄點點心。」
說著,就逃避一般,繞開跑了出去。
趙寶兒恨鐵不成鋼,氣得要命。想到趙牧夫婦聽到這個消息時震驚的模樣。他拍著胸脯保證陸朝陽這裡不能出什麼事情。沒想到到牽扯出了陸朝陽要上京的事。這下回去,也不知道該怎麼對父母交代了。
陸玉梅帶著兩個孩子,輕聲勸他道:「相公,你也別這樣。什麼叫被展瑜給騙了?這話就不該你說啊,你這不是逼著他們夫妻倆生隙嗎?這本來就一個在京城,一個在麗縣的。你再這樣說,朝陽心裡能好受?」
趙寶兒卻是越想,越覺得陸朝陽可能是被陸展瑜給騙了,有些惱怒,道:「從前倒當她是個聰明人,沒想到竟是這個樣子的。你說說,這銀兩抓在手裡,說花可就花了,哪裡有土地來的踏實?就是因為這樣,咱們才給她陪嫁了那麼多土地。沒想到現在,給陸展瑜說兩句,她竟然連土地都賣了……」
陸玉梅也覺得她這樣的作法非常不妥當。可是她想起陸朝陽剛才避開的模樣,倒是若有所思,道:「展瑜是啥樣的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朝陽也不該是個傻的啊?相公,你瞧瞧朝陽那個樣子,倒像是心裡有什麼事兒……」
「就算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說去年呢,她和咱們不也是親親熱熱的,哪裡就生分成那樣了?我看,該不會是有什麼為難的事兒吧?」
趙寶兒一怔:「為難的事兒?」
陸玉梅道:「我就覺得蹊蹺呢,咱們姑爺在這兒開了個鋪子,好端端的又上京城去了,啥事兒也沒交代清楚。這不像是咱們姑爺的做派啊。瞧他寶貝咱們朝陽那樣,何況這不是剛添了小子嘛?就像娘說的,又不是多遠的路,他完全可以早些把朝陽母子倆帶過去啊。朝陽還非守著這個藥鋪子幹啥?真在京城落腳了,還稀罕這小藥鋪子啊?」
「你是說……」
難道陸展瑜進京是有內情的?並不像他表現出來那麼輕快?
陸玉梅越想越覺得,八成就是這麼一回事,便道:「你看看朝陽哪,她是什麼人,你就更清楚了。剛才她連那樣的話都說了,你就不覺得不對勁?就算要送孩子去讀書,這孩子週歲都沒滿呢,急什麼?還說開春就要進京,還這麼匆匆忙忙的賣了土地。我看哪,八成是有了什麼難處了。」
趙寶兒沒有妻子那麼心細,可是心裡原本就有的那些疑問卻也還沒有消去。這下不禁又更加混亂了。
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小夫妻倆,恐怕瞞著他們許多事情呢。
這個認知,讓趙寶兒有些不悅,可是又有些無力。就跟陸朝陽自己說的似的,她已經是出嫁的姑娘了。這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真要變賣了家裡的田地,跟丈夫上京城去,說實話,他們就算是娘家人,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真有難處……又該是什麼難處?想來問她,她也是不說的。
只盼著別是什麼大事兒才好。
這時候,陸朝陽推開門,進來了,手裡端著一個托盤,笑道:「也沒啥好的,先喝碗湯,暖暖身子。」
陸玉梅連忙站起來幫忙,笑道:「喲,聞著都香,又是整夜燉著的大骨頭湯吧。」
陸朝陽笑道:「這種天氣,常常喝這種湯其實最好了。天天喝雞湯,誰也受不了。」
說著,垂著眼皮,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湯在趙寶兒跟前兒。趙寶兒好像還在生氣,頭也沒抬。
陸玉梅就把三歲的小趙玉抱到了凳子上,讓她自己坐著,圍著圍兜喝湯。小趙玉也是有模有樣的,雖然難免灑出來一些,可是那一臉認真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討人喜歡極了。
陸朝陽覷了趙寶兒一眼,笑道:「喲,玉兒這麼能幹啦,平時吃飯也自己吃?」
陸玉梅笑道:「都是自己吃,還不讓人喂呢。灑的一桌子都是。」